第七十六章
尼奥登上塔楼的时候,埃德蒙手里正拿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他看得很认真,以至于竟然没有发现尼奥的到来。
金发猎人并未出言提醒,选择站在楼梯口发呆,埃德蒙的鹰对着他咕咕叫,尼奥吹了两声口哨,就看到埃德蒙把纸折起向他走来。
“瑞德是从古曼韦尔过来的吧,族中有什么要紧事?”以尼奥对埃德蒙的了解,除非是意料不到的事态,否则他不会表现得这么严肃,但能脱离博纳塞拉掌控的东西又很有限,所以他非常好奇发生了什么。
“长姐已经三个月没有联络了。”
“贝利亚……?”尼奥的脸色也变了。
贝利亚·博纳塞拉,弗林特的母亲,同样也是家族最强的猎人,近年来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但至少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联络,贝利亚一直在不停寻找根绝受难体质诅咒的方法,几乎踏遍整个密督因,甚至还想借由探求天使的踪迹以得到治愈之法,可遗憾的是她没能找到。
家族成员偶有因为深入某些没有联络点的地方执行任务而多日不曾联络的情况出现,但三个月不主动联系已是极限,这只能明有数的几种情况,对方已经身故,或者陷入了非常巨大的麻烦和未知之中。
“她出事了吗。”尼奥皱着眉头,从埃德蒙手里接过鹰信,一目十行地读完,“她最后发出联络的地方……万连?伊斯特的首府。”
埃德蒙并未做出评价,“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该立刻赶往万连。”
埃德蒙抬眸,“长姐是博纳塞拉中最优秀的,古往今来,未曾有人能胜过现在的她。”
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生物——血族始祖,曾在几日前或者更早之前聚集在他们现在所在的帕托,这就代表不该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贝利亚的生命。像奥托克那样的漏网之鱼能出现一个不代表会出现第二个,因为他是唯一没有被博纳塞拉确认遗体的血族始祖,那么杳无音信的贝利亚会因为何种存在下落不明,乃至连跟家族的定期联络都中断了呢。
尼奥从埃德蒙的语气里听出另外一种意思,他眯起眼睛,问道:“你竟然怀疑自己的姐姐是故意不跟家族联络吗。”
“自从长姐擅自决定生下魔女之子的孩子后,她许多行为都变得非常奇怪。为什么只寄送信件从来不回古曼韦尔?这里有流着跟她相同血液的血亲。”
“你想什么。贝利亚虽然不曾回来,但她也没去找那个魔女之子。”尼奥目光锐利,“你还有长老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派人暗中监视她的动向,事实也证明,她不曾背叛。”
“也许,是她终于搜集到可以背叛的筹码了呢?”
尼奥走近一步,把手按在埃德蒙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你想什么,埃德蒙,你觉得贝利亚是会逃避自己责任的人吗?”金发猎人嘲讽道:“躲藏躲不了一辈子,谁能逃过博纳塞拉的天罗地网,更何况,我们都被这片土地束缚,根本无法离开密督因。”
“天使既要我们虔诚,又降下诅咒令我们无法逃避牧羊犬的命运。可是祖父大人就能想明白,为什么明明最爱她的是我们这些家人,她却依然抛下我们独自行动吗。”
“想不明白,但这不是你怀疑她的理由。”尼奥把鹰信塞回埃德蒙的上衣口袋,不由分地道:“我这就去万连,带着弗林特一起。”
“您不能带走弗林特。”
“怎么,你还怕贝利亚顺便拐跑自己儿子吗。”
“弗林特与圣咏的适应性无与伦比,家族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尼奥量着看上去已经下定决心的埃德蒙,“恶魔之口完全不成威胁,恶魔之眼已经逃不过在灰堡度过余生的命运,恶魔之心虽然拒绝灰堡协定,但也曾发誓绝不破坏密督因的和平。强大的敌人在何处?埃德蒙,圣咏给人带来的负担前所未有,弗林特是时候从这个枷锁中解放了。”
“远远不是如此,祖父大人,您太乐观了。”埃德蒙挑起嘴角,但这绝对算不上一个柔和的表情,“只要吸血鬼还未除尽,魔女之子还随时有可能帮衬吸血鬼颠覆此地的和平,我们的脚步就永远不能停下。我们不能停止,必须尽快完成圣咏,杀死所有始祖,让密督因归于……人类的掌控之中才行。”
“你什么就是什么吧。”尼奥干脆地转身离去,“别忘了,血脉可是很神奇的东西,你想找到贝利亚,不定必须要弗林特才行。”
旅馆的屋里,何塞抱着席尔瓦坐在床上,眼睛扫过弗林特手里的信,又歪头看了眼墙上挂钟,发现弗林特已经盯着那封信一刻钟的时间了。
信是从席尔瓦带来的,虽然被糊了一身炭粉,但经过何塞一阵悉心安抚,席尔瓦已经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把他当成鸟架一般窝在何塞怀里,即使依然是屁股对着他,眼神也不像开始那么嫌弃了。
弗林特此刻的表情是困惑、凝重还有茫然的集合体,这丝毫没有折损他俊美的容貌,却跟平时的神色大不相同。他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又把信纸上短短的文字看了一遍,翻来覆去,直到何塞实在忍耐不住,悄悄问:“是谁的信?”
“贝利亚夫人。”
“贝利亚夫人?”何塞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那不是你母亲吗。”
“嗯。席尔瓦是她时候送给我的鹰,她自然知道召唤它的方法。”
何塞的重点显然不在此处,“你对母亲的称谓也太奇怪了,她……你们感情不好吗。”
若是从前的何塞,他会认为刨根问底听别人的家事很不礼貌,但弗林特现在不是“别人”,所以,他不准备让博纳塞拉家族继续荼毒弗林特错误的家庭观念,即使他暂时还不知道他跟自己的母亲曾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跟她见过几次面。”
家族之中的远近亲疏关系十分淡薄,任务期间即使有血缘关系的同僚也不会以亲人相称,因为大家都是猎杀吸血鬼的兵器,亲情也许会阻碍判断。贝利亚夫人这个称呼族人们都会这么叫,弗林特没有身为人子的实感,他心想,贝利亚·博纳塞拉也许同样没有。
虽然她生下了他,但既没有抚养他,也没有给予教育跟指导,跟谈不上倾注关爱,这种没有感情的关系,除了血缘上的“母子”二字以外,看不出任何带有色彩的部分。
“可是她把席尔瓦送给你,还给你寄信。”何塞大概能知道弗林特在想什么,“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代表着她想确保随时可以跟你联络?你在她心目中是不同的。”
也许是听到被何塞称为“东西”,席尔瓦不开心地叨了何塞一口,但何塞躲得快。
“所以你妈妈在信上写了什么?”
“她要我去桑格塔跟她会合,但没有明原因。”
“桑格塔。”何塞今天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来什么的“快感”,“等等,她是单独跟你联络的?”
“对,席尔瓦是我自己的鹰,它送来的信不会经过家族。”
弗林特与何塞对视一眼,想到了一起。
为什么贝利亚要瞒着家族把弗林特叫去?这会不会跟她一直暗中调查的那些事有关?
然而这其中依然有着不可规避的问题,如今弗林特的处境今非昔比,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必须听从家族接下来的安排。
米迦尔抱着一袋橘子进门的时候,看到何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猎人面具给弗林特扣上,然后恢复他没进门之前若有所思的神色,跟弗林特对着一张信纸发呆。
“哇,怎么有只鸟。”米迦尔环顾四周,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只多了何塞怀里银颈褐身的猎鹰。
“它叫席尔瓦。”
“白银吗,好名字,要在诺兰,白银级可是我们那里最高级别的法师称号。”可米迦尔总觉着这只鹰在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是错觉吗。
何塞抬头看看学者抱着的橘子,视线上移瞅瞅对方的脑袋瓜,破罐破摔地道:“米迦尔,我需要来自学术殿堂的你的智慧。”
“什么?”
“你知道该怎么大变活人吗。”
“……啊?”
弗林特默默做出一个单手捂脸的动作。
何塞尴尬了,然后换了一种法,“我和弗林特准备离开帕托去某个地方,可现在他时刻被监视,根本没有办法脱身,而且我们也不能跟猎人硬碰硬,有没有那种可以让博纳塞拉无视弗林特,又可以让我们嗖——地一下到达目的地的魔法?”
“没有。”学者斩钉截铁的回答速度超乎想象。
这回捂脸的换成了何塞。
“博纳塞拉的魔法抗性是我见过的人种里最恐怖的了,一般的惑幻魔法根本不起作用,但你的超远距离传送,那里可以做到。”米迦尔指指地下,何塞知道他指的是晶脉节点中的传送法阵,可如今他们是否能安然无恙到达那里是一回事,不解决猎人的监视问题,让弗林特被当成“失踪恐似脱离家族”处理是另外一回事,这麻烦可就大了。
不同于何塞跟弗林特的当局者迷,来自诺兰的学者显然在认真地帮他们出谋划策,表现出十足的专业性,“你们要去的地方跟这封信有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米迦尔借来信件,仔细阅读,“哇这个字真好看,咳咳不对,跑题了。嗯……要不要在信上做文章?”
“什么意思?”
“就是把弗林特收到信的事上报给家族,并且谎称这上面的信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然后编一些以假乱真的暗号密文什么的,把博纳塞拉的注意力引到别处,但他们为了知道更多就不得不把弗林特真的派过去,等到那时候——哼哼,不就名正言顺了嘛,厄,何塞你那是什么表情。”
何塞张大嘴巴,“没想到米迦尔竟然是这么靠谱的一个人……”
“噫,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不对,我们确实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米迦尔无奈地白了何塞一眼,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信上,来回来去看了几遍后,他的眉头从越皱越紧到表情恍然大悟,最终脸色大变——
“这、这是……!”
“弗林特妈妈的字很好看,你刚刚过了。”何塞以为米迦尔还要感叹这个。
“不,不是!这封信上的密文……!”
“嗯嗯,就靠你帮我们编出真的密文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真的有!真的!这封信,有第二层意思!”米迦尔举起信纸,差点把它怼在弗林特脸上,“尼农密文!天呐,我没想到真的有现代人在用这种密文!”
“尼农密文是什么。”
米迦尔根本没时间回答何塞,他一脸雀跃地埋头于解开密文,把何塞跟弗林特彻底晾在了一边。
尼农密文,在弗林特的解释下,何塞得知这是种非常古老的编写隐藏信息的方法,老到已经失传,就连弗林特也仅限于知道名字。
又一种失落的知识,可在某种程度上却对密督因人来是绝佳的隐蔽手段。
贝利亚·博纳塞拉给自己的儿子寄来的信件,表面上只是个幌子,真正重要的是其中隐藏的内容。
“如果不是米迦尔看到,我就错过她留下的信息了。”
“应该这么想,我们要庆幸自己身边有米迦尔这个外乡人,幸运地没有错过。”
天色已晚,何塞甩掉身上的被褥,拉着弗林特的手摇摇晃晃,“乐观一点,我会保佑你的,对不对?”
“你得对。”弗林特笑笑,迅速摘下面具吻了下何塞的发鬓,又迅速戴上,速度快得惊人。
何塞被他逗乐了,用胳膊肘捅捅他,反正米迦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注意不到。
终于,在历经把演算的纸张铺满一桌子,顺便翻两次墨水瓶险些波及到底下的地图,还好何塞眼疾手快抢救及时后,来自高等学府诺兰的学者深深呼出一口气,宣布道:“大功告成。”
“上面写了什么。”等得心焦的何塞马上问。
“还不知道。”
“???”
“尼农密文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即使解出也需要特定的关键字来给它加上最终工序,就比如现在,我只能得出一大段缺失头尾的乱序字母,只有在加上那个‘关键字’后,它才是真正的讯息。”
而这个关键字,显而易见,就是弗林特一定会知道的东西,也就是,是只有他才能解开的信息。
弗林特却:“可我一点也不了解她,我们之间也没有共同点。”
米迦尔摇摇头,“你母亲可能很清楚你跟她之间共同保有的秘密少之又少,所以这样更好找到密文的解法。”
“别别别,委婉一点,太尖锐了。”何塞声跟米迦尔嘀咕。
“唔,抱歉抱歉。”
他们一同把时间留给弗林特去思考跟回忆,而弗林特也确实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因为就如他所,自己跟母亲只有几次接触,从里面提炼关键字非常简单。
“花。”
“花?”何塞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不过这确实跟博纳塞拉丝毫不相称,是没有人能想到的关键字。
【弗林特,如果一座花园里有许多花朵要你去摘,你会摘下什么样的花?】
【最美丽的那一朵。】
这是孩子都懂的道理,一如弗林特的神赐面容,极致的美丽之于旁人,或是摧折,或是占有。
这也是弗林特跟他的母亲之间发生过的最长的一段对话了。
米迦尔没闲着,甩开面前的草纸,开始新一轮的排列组合。
当时钟最长的指针走过半圈,学者满头大汗地把一张自己笔记上撕下的纸递给弗林特。尼农密文解出的讯息依然不长,这次弗林特没有看很久,而是立刻给何塞转述:“母亲让我立刻赶往迷失海滨,讨伐恶魔。”
不是吸血鬼,而是恶魔。而迷失海滨,就跟他们原定的目的地、克拉山脉以南的渔村群落同一个方向。
何塞凑近一看,敛容道:“信上还写把这封信交给家族,先前往桑格塔,到那里以后自然有办法甩开博纳塞拉可能的跟踪,之后继续南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在弗林特陷入重重困境时,让席尔瓦带着信件划破长空来到帕托古城。
“你的母亲也许是真的在时刻关注着你。”何塞感叹。
弗林特把席尔瓦召到自己肩头,将信纸揣进口袋,对何塞微微颔首,“我去密室服埃德蒙舅舅,你在城外等我。”
何塞微笑,“一定会顺利的,为你献上天使的祝福。”
而运气终于触底反弹般的站在了弗林特与何塞这一边。
月黑风高的午夜,一架漆黑的马车缓缓驶出帕托,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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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实贝利亚的信上原文大概是:“麻溜儿给我滚过来”的语气吧,毕竟是女中豪杰(x
昨晚论坛登不上我还以为又疑似被墙了,还好没有,总之新站那边一直在同步更新,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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