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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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煜茶不思饭不想地守在温初白身边两天一夜,终于, 在第二天夜里, 瞧见温初白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阿白。”他连忙凑了过去,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抵着自己的下颚,“阿白, 你醒醒, 我是石头啊。”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江煜都开始怀疑, 刚才那微微的一下颤动, 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手, “阿白……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对不起你, 我向你许的诺言没有做到, 你起来, 你起来我,骂我都行。”

    他的声音低低的, 极其少见地带着脆弱与无助。

    温初白只觉得耳边嗡声一片, 听不真切, 可又模模糊糊的像是江煜的声音。

    她的记忆还留在两天前。

    一群陌生的人,骑着一匹匹健硕的黑马,将她的马车逼到了陡峭的悬崖上。

    汶雏与云岚下车对敌,马车退无可退, 只能逼停在悬崖边。

    她的后背一阵发痒,可她也没时间去顾,只想着开窗帘喊一声让他们心,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身后一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响起,掀翻了马车不,还当场将她和马夫震落了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是那马夫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悬崖上凸出的石台上。

    可是……记忆也仅停于此了。

    之后她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痛,和幽暗无尽的黑。

    “阿白……”

    是谁在叫我?

    “白娘子……”

    石头?

    温初白想回应他,但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样也抬不起来,她卯足了力气,忽听江煜喊道,“白娘子,你手指又动了!”

    温初白松了口气,她能做的有限,稍微动一下,安慰一下石头也是好的,毕竟他是个傻……

    不对,他是重黎楼主。

    温初白被自己脑内互搏逗笑,心情放松了些,又听到一阵鸡飞狗跳,是江煜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带了不少的吃喝用品,怀里甚至还夹着那个鹦鹉笼子,整个人像是个扎满了糖葫芦的大棉棍,琳琅满目。

    “白娘子。”他侧着身用肩头推开门,再一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而满含笑意的眼睛。

    “白娘子!”他一激动,手中的东西洒了一地,滚烫的热水湿了他的鞋子,点心碎末掉进了鹦鹉笼子,就连那鹦鹉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连连嚎着:“摔死我啦,摔死我啦!”

    江煜一个箭步冲到温初白身边,这才察觉到自己一身狼狈,又毫无形象地开始抖身上的茶水和碎末,看得温初白忍俊不禁。

    “你呀,怎么还和石头一样。”温初白笑他。

    能逗温初白开心,还介意什么石头、大楼主?江煜呲牙一笑,“我本来就是石头。”

    温初白又笑,想抬手去抓他,却觉得胳膊用不上力气,微微抬了一点儿,便不得以地放了下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我这是……怎么了?”

    江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仍维持笑着的样子,“没事儿,你这是大病初愈,又两天没吃东西,我这不是刚给你拿了吃的,怪我手笨,都洒到地上了,你等我会儿,我再给你拿一点。”

    他假装着镇定,转身要往外走。

    “江煜。”温初白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江煜心中一惊。

    阚阳所的终于还是发生了,温初白不会武功,从山崖上跌落,即便是落在了石台上,却也对她的腿负荷太重,她这一摔,不仅把腿摔了骨折,更有可能的是……

    瘫痪。

    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江煜不出来。

    他整理好表情,转过来,“是不是刚起来腿麻了呀,你不要慌,师父那悬崖太高,你的腿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着才行。”

    “不是的。”温初白摇着头,两只手忽然来了力气,软绵绵地搭在了江煜的胳膊上,“我不疼,我不是骨折了,我是没感觉,你懂吗?我感觉不到它了!”

    江煜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更淡了些,强撑着嘴角的弧度,冲她道,“再等等,好吗?”

    温初白不是傻子。

    饶是江煜再聪明机灵,演技精湛,可在她面前却只有漏洞百出。

    “江煜。”她故意叫他名字,“你实话和我,我的腿到底怎么了。”

    江煜的嘴张了又合,两人视线互相对峙。

    “就……”他犹豫半天,得艰难,“暂时不能用了。”

    瘫了。

    温初白怔在那里,脑海中瞬间涌入了无数个过去的片段,在月色下爬山、在山坡踢毽子、在湖里抓鱼、在聪慧王府的门前下红轿子……

    记忆繁杂纷呈,由繁至简。到最后,只有简单的一次迈步,一次踮脚,一个后撤。

    但这些都不可能了。

    等她回过神时,泪水已然流了满脸,江煜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站着,掏了手绢出来,又不敢给她擦泪。

    “阿白,我对不起你。”他低声道。

    温初白想起临走时摔碎的瓷瓶,还有柳清芳那一声声“碎碎平安”。

    平安……

    她望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木然地道,“我要回家。”

    江煜一怔,“不行。”

    “为什么?”意外来得太突然,温初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音量瞬间大了起来。

    江煜坐在她身边,在心中数了数这两日来发生的众多事情,挑了个最不痛不痒的,“你知道吗,我们去鉴宝盛会那几日里,有人去王府刺杀你。”

    温初白眼睛瞪大两分,“结果呢?白桃和我娘亲没事吧?”

    柳清芳果然是她娘亲。

    江煜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多留了一点心,叫人护住了了清风苑。他本是想着万一有人要见温初白,可以让自己的属下先顶上,总比她那个咋咋呼呼的丫鬟强,哪成想,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这两人的性命。

    “你放心。”江煜摸了摸她的手背,“她俩都好着呢,那刺客还没进院子,就被我的手下抓住了。”

    温初白松了口气,面色不善,“是谁干的?”

    “温初澜。”

    温初白咬牙,“又是她。”

    江煜不知她俩上一世的恩怨,只当温初白在朝堂举报一事,“我也奇怪,她为何总针对你。上回举报你,就差点害死了你,这次竟然派了刺客!”

    温初白哪能想到温初澜想要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宫里害她丢了些面子,又在温家给了她一耳光。就这种在正常人眼里看来比鸡毛蒜皮大不了多少的事,温初澜竟恶毒到要拿走她的命。

    两人思忖半天,均没有得出结果。

    温初白想了想家里安全的两人,又想到了车上的另外两人,“对了,汶雏和云岚呢?”

    “谁?”

    温初白这才想起来江煜不认得他俩,“就是跟着我的那两个人。”

    江煜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存在感甚低的二人,“哦,那一对男女。男的告诉我你掉下山崖下后,便昏迷过去了,女的一直昏着,我没管他们,这么多天了,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他们受的伤重吗?”

    挺重的。

    江煜本想照实回答,但看温初白这样一幅挂念着旁人的样子,这话到了嘴边,便成了,“死不了的。”

    温初白的心放下半颗,但一想到家中的娘亲,心头还是一阵酸楚,“江煜,石头……我想回家。”

    江煜抿抿唇,他见不得温初白这幅样子,但……

    “不行。”他安抚般的将温初白按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重黎楼名医众多,他们会用尽全力来医治你的腿,你在这儿要好得比回家快。”

    温初白不想听他这些,“我娘亲医术也是很好的。”

    “可是我这里药材也全啊,人参、灵芝……什么稀罕的药材都能给你找见,你就好好在这养病,好吗。”

    道理人人都懂,但人生病受伤时,往往都是最想念家和亲人的,温初白心情低落,还想反驳,被江煜拦了下来。

    “再了,你娘亲知道你受伤了,该多心疼呀,你等伤养好了回去,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你娘要是问起来,你就出去游历了,你不是想四处去看看?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

    温初白舔了舔唇,知道江煜也是为了她好。但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又成了个生机勃勃的姑娘,可幸福快乐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就瘫了,也实在难以接受。

    “我……我知道了。”她眼底的光芒淡了下去,房里安静了片刻,“我有点渴。”

    江煜闻言,一阵风似的出去重新拿了水壶回来,温初白从窗中瞧他,脚尖微微一点,便飘出去半里地,再微微一点,便回到了自己身边。

    对比还真是……惨烈。

    她在心里暗道一句,心情更加灰蒙蒙。

    江煜给她倒了水,心地喂她喝下,心中不比温初白好受分毫。

    她告诉温初白的原因其实只是真正原因的凤毛麟角。

    温初白出事的那天夜里,怀川国师夜观天象,见紫微星边上的“妖星”黯淡了许多,便趁机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妖星身上的印记,是花。

    而那天云岚给温初白沐浴,江煜不心瞧见温初白的肩头,也的的确确是花,只不过还未成形状。

    温初白若是健健康康的,此时回了皇城,哪怕来人查也能随机应变,可现在她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忙,若是万一有人不长眼,非要去他聪慧王府查,到时候她跑都没法跑。

    另外,现在找温初白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江決得了温初澜的尸体,消停了些,可据重安回报,怀川仍有另外一队神秘人马在四处寻找温初白,甚至将手差点伸到了重黎楼的范围内。

    江煜怀疑对方的目的其实是自己,因为两人在鉴宝盛会期间的亲密才瞄上了温初白。

    来人是敌是友并不清楚,江煜也只能心中懊悔,不该因为一时的冲动让温初白暴露在危险之中。

    而被他猜疑的神秘组织头目,此时正在温初白的面霜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