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文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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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汎并没有胡,再次踏上文贝街, 这里的确已然大变样子。

    之前那些随处可见的乞讨者全都没了, 就连来来往往的路人们也不再叫它“乞儿街”。

    温初白念着要出门, 特意换了男装,想着伪装成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却在瞧见这焕然一新的文贝街后全然破功, 她毫无形象地张着嘴, 惊讶道, “也不知道太子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竟让这条街如此大变模样。”

    江煜跟在她身后半步, 带着那遮着半张脸的暗金面具四处量着,他之前虽对这条街并没有什么了解, 但“乞儿街”之名他却也有所耳闻,此时一见, 亦不免在心中感叹。

    许是学了隔壁汤谷街, 文贝街此时各家各户也在门口开起了店, 只不过,由于这边的人不若汤谷街人富有, 卖的东西大多是食物, 间或有两家布匹店, 也是粗布、麻料,在规模与数量上远不及汤谷街。

    “若是太子哥哥没有去云游,应该会是个好皇帝。”温初白道。

    江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哥他太良善了,我倒觉得如今这样更适合他。”

    温初白思忖片刻,“也是,我一想到太子哥哥会像父皇一样,后宫佳丽三千,就觉得起一身起皮疙瘩。”

    江煜偷笑一声,逗她道,“那若是我后宫三千呢?”

    温初白举起拳头,龇牙咧嘴地要他,“你敢!”

    江煜笑着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那样一,若是我有朝一日坐了那位置,一定只宠你一人,可好?”

    温初白便又瞪他一眼,“你想的美,等太子哥哥云游回来,父皇也还健朗着呢,你还是乖乖地当你的王爷吧。”

    江煜垂着眸,装作无意地试探地问道,“做皇帝不好吗?”

    温初白的注意力被前面围着的一群人吸引,闻言匆匆道了一句,“当然不好,每天在那个皇宫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热闹看。”

    江煜被她拽着往前,踉踉跄跄地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前。

    “这是怎么了?”温初白瞧着眼前一片乱糟糟的断梁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一个瘦弱的女人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住手!不准再砸太子殿下的庙了!”

    前面黝黑的男人听他这样,心中火气更旺,“什么太子殿下,这样不公正的人,还配当太子,我呸!”

    边上立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听了他这话,便苦口婆心地劝道,“哪里不公正了,太子殿下待我们整条街的人都那么好,他这才没来几天,你们竟然要拆他的庙!造孽啊!”

    这是太子的庙?

    温初白这才隐隐看出,面前这破败杂乱的一瘫,竟然是之前来过一次的苍水庙。

    江煜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偏头问,“他们在什么?”

    温初白给他将这庙的来历解释一通,最终叹了口气,“先前整条文贝街唯一还算看得下眼的就是这苍水庙了,没想到,如今这条街上最破烂不堪的,倒成了这苍水庙。”

    那边的对骂还在继续,跟着那黝黑男人拆庙的还有一个妇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膘肥体壮地像个大石碾子。

    “哪里公正?哪里公正了啊?!”她话时嘴巴大张着,唾沫星子被太阳照得反光,直冲着那头发花白的婆婆,叫人一阵作呕。

    头发花白的婆婆便道,“太子他虽然给了我家一万,给了你家五千,可我家里只有我和我老家那口子,我们两个都年纪大,不能劳作了,你与儿子都还年轻,拿了这五千做些生意,或者卖卖劳力,会比我过得好的。”

    先前那瘦弱女子也道,“是啊,我和我相公分到八千,也是因为我家孩子还没满周岁,不然我家相公能赚钱,也不会分到这么多的。”

    “八千、一万!你们就是来看我家笑话的!”那肤色黝黑的男人瞪着他们,冷笑一声,“不过没事,等我一会拆了这庙,卖了这些木材,再把那石头雕像卖了,也能凑够八千。”

    “那是太子殿下的雕像!不能卖啊!”附近几个人连连喊着,好似被人挖了祖坟一般瞧着如丧考妣,但讽刺的是,声音虽大,却没一人敢上前去。

    “真是欺人太甚。”温初白深吸一口气,算去和那母子二人理论,哪知还没上前一步便被江煜拉住了,她不解道,“你干嘛拉着我?”

    江煜叹了口气,问道,“你过去干什么?”

    温初白不假思索,“和他理论啊!”

    江煜便问,“你看他像是讲理的人?”

    “他……”

    “轰!”一声巨响,两人谈话间,那男人竟把庙中放着的功德箱砸开了,里头哗啦啦地掉出来了满地的零钱,顺着门口泄洪似的散的到处都是。他母子二人顿时也顾不上拆房,喜笑颜开地跪在地上疯捡。

    附近看热闹的人本也不少,如今瞧见这满地的钱财,胸中那本就稀薄的正义便被一张张、一枚枚的钱币掩地一丝不剩。

    “都看着干什么,捡钱啊!”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句,跟前的男女老少便如得了号令一拥而上,疯了似的冲了过去,趴着、跪着、蹲着……千姿百态。

    温初白怔在那,指着正撅着屁股捡钱的一个大汉,不解地问,“石头,方才喊不能卖太子雕像的是他吗?”

    江煜怔了一下,答得也有些艰难,“是他。”

    温初白感觉胸口仿佛堵着个石头喘不上气,方才还大义凛然的男人如今丑态百出,甚至那喊着自己得了八千的女子也偷偷摸摸地捡着滚远的钱币。

    花发婆婆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眼里好似含着泪光,“你们不去捡钱?”

    温初白愣了一下,“不去。”

    婆婆似是惊讶了一瞬,又了然道,“是了,瞧你们的穿着,看不上这一点钱。”

    温初白蹙着眉,“他们……很缺钱吗?”

    “不缺。”婆婆缓缓地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之前给我们每一家、每一户都分了钱,给年轻人还找了营生,普通过日子,完全够了。”

    温初白与江煜都是一阵沉默,可就这一阵话的功夫,那头捡钱的人竟然了起来。

    不懂功夫的人架是最可怕的。

    抓头发,抠眼睛,将人的脸在地上摩擦,血混了灰尘变成浓稠的黑色,顺着颈子流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长而可怖的痕迹。

    孩子在哭,女人在叫,混合着男人厮时发出的呻丨吟与嘶吼。捡到钱多的人,恐惧中透着喜悦,捡到钱少的人,贪婪中溢着恨意。

    黝黑男子与他的母亲是最开始捡的,无疑,收获也是最多,有人要抢他们母子,他便把钱一股脑的给了自己母亲,自己只负责人。

    那男人的确身强体壮,双目赤红地了几个人,发觉文贝街上的人大多瘦弱可欺,竟又想着劫,面目凶恶地冲向了身边的人。

    “乱套了,乱套了啊——”花发婆婆泪眼婆娑。

    “过来吧你!”他随手捞过来一个蹲在地上捡钱的孩子,却没想那孩子的手攥地死紧,他一下没能掰开,觉得颜面尽失,竟拎着那孩子的领子要往柱子上撞。

    千钧一发之际,江煜飞身赶到,二话不地将那人一脚踢到了旁边,护着已然吓蒙的孩,“你没事吧?”

    还没待那孩话,地上的男人爬了起来,指着江煜破口大骂,“他娘的,你算哪根葱,在这多管闲事?”

    可他却忘了,他此时已经被人败。那些怕他的、惧他的邻里们因为他的失败而不再觉得他不可战胜,叫嚣道,“得好!那功德箱里的钱都叫你拿走了,不公平!”

    四处应和接连响起,“对对对,不公平!”

    那人一抹鼻尖,“不公平?老子自己捡来的钱,有本事你们来抢啊!”

    江煜缓缓站起身,自眼前这一场闹剧开始,他的眉毛便再也没有舒展过。

    公平?

    不公平?

    如果江汎给每一家都给一样多的钱,现在大家抢的有多有少,便不公平。

    如果江汎给每一家不同的钱,现在有多有少,反倒成了公平。

    是这样吗?

    他想不通,又隐隐觉得这理论不对,吾正的挡在耳边,“公正,只有相对的。”

    到底什么才是相对的?

    “喂,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初白竟然走到了他身边。

    江煜回过神,“没有。”

    温初白低声问,“喂,石头,我要是一会儿和这些人起来了,你有把握保住我的一条命吗?”

    江煜一愣,露出个无奈的笑,“就这些杂鱼,你也太看……”

    他话还没完,温初白已然走到了众人之间,她扯长了嗓子,“我——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温初白瑟缩一秒,可想起江汎临走时的话,又挺起胸膛来,“太子给你们的钱,是他自掏腰包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功德箱里的钱,是别人感谢他而给他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众人如醍醐灌顶,各个都愣在了原地。

    “还有你。”她一指那黝黑男人,“你不是有本事就来抢吗?我没本事,但是我夫——”

    她话要出口,瞧见自己一身男装,生生地将要脱口的“夫君”改成了“夫人”。

    “但是我夫人有本事,我劝你们最好是自己把钱塞回这功德箱里,不然,我就让我夫人把你们各个得满地找牙。”

    “夫人”江煜在一边无语半晌,默默地走到了她身边,用行动表达支持。

    刚才江煜那飞来一脚大家不是没见到,钱财固然重要,可也得要有命花啊!下边的人面面相觑,看着自己手中本就没多少的钱,顿时觉得为了这点蝇头利十分不值当,接二连三地黑着脸上来还钱。

    那母子二人本还想负隅顽抗,做娘的将自己团成个球,弓着身子要去撞温初白,被江煜急忙拦下,一脚踹出了一丈远。

    “厉害。”温初白朝他竖着大拇指,“一脚踢飞一座山。”

    江煜:“……”

    这还不是因为怕你被伤着,这才一不心用力猛了些。他腹诽道。

    有了江煜的武力压制,烂摊子很快被收拾干净,温初白抱着那已经不成样子了的功德箱,朝底下的人挥了挥手,“还看什么啊,散了散了,放心,这钱我不会私吞的。”

    这时有人忽然道,“我瞧公子眼熟,是之前和太子以前施过粥吧?”

    你怎么不早。

    温初白苦哈哈地点点头,“兄弟好眼力,这下你们能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

    人渐渐散去,江煜坐在了她的身边,“这钱你算怎么办?”

    “买粮食,或者分给他们吧。”

    “分给他们?”江煜不解道,“你可是刚从他们手中把这些东西抢过来。”

    “话不能这么。”温初白摆着手,“这钱本就不是他们的,怎么能是我抢回来?我只是让他们呆在了原本的位置。至于分给他们,自然也不是像刚才那样乱分,我们得按太子哥哥之前给他们分钱的比例分。”

    江煜也不是个愚笨之人,听温初白完,忽然发觉了自己刚才思想出了岔子。

    凭借力量,欺凌弱,巧取豪夺而来的东西,不是正当,何谈公正?

    江煜笑了一下,那男人的话毫无道理,竟还险些将他绕了进去。他隐隐觉得抓到一些灵感,想再与温初白讨论一番,忽然看见重康从远处赶来。

    他单膝跪着,“主子,刚刚聪慧王府接到皇上圣旨,宣您和王妃明日一早进宫觐见,双子让我来问问主子,明日是他与荻花去,还是您与王妃亲自去。”

    江煜转向温初白,“你怎么想?”

    温初白笑道,“自然是自己去了,父皇康复之后,我们还没去见他呢。”

    江煜点头,“那白娘子,我们这就回府吧?”

    温初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忽然叫我这个?”

    江煜无奈地笑道,“赵管家不知道我们在演戏,回了王府,你便是我的白娘子了。”

    温初白忘了这茬,顿时抱着一箱钱愣在原地:“……”

    江煜摸了摸她的发:“演的挺像,有当初那感觉了。”

    “江!!!煜!!!”

    作者有话要:  我争取晚点在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