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虚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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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白,西边的繁星簇拥着一轮明月,已经开始下坠,河里翻涌的浪花,轻轻的拍打在岸边的土壤上,岸边树上的枝叶随着晨风的吹拂,哗哗作响。

    “哗啦!”

    靠近岸边的河水中,钻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伸在水里划拨了两三下,就到了岸边,那人先是脚并用的爬上了岸,然后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这才踉踉跄跄的,连爬带滚的快速冲进离岸边不远的草丛里。

    半人高的草丛里,那人双鬓斑白,正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地,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石珪眼睛望着墨蓝色的天空,心里既兴奋又后怕。

    兴奋的是,他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终于是领悟了太一生水妙化真经里“上善若水”的些许道理,算是初步了解了世界万物的物性动变之妙韵,甚至还理解了太一生水妙化真经为什么只有一道控水术的原因。

    既然想清楚了控水术的作用,是用来通过操控水,进而从中体验到,水至柔而万化的至理,进而开启了解“上善若水”大道的进程,因此,当时的石珪想也没有想,就开始在水下练习起控水术来。

    控水术与控血术虽然在形式上有些相似,但邪魔典中的控血术,乃是极其简单明了的各种步骤,修习者往往只知道按照步骤操作即可,但对背后的道理是一窍不通。

    太一生水妙化真经里的控水术,却是另外一种方法,讲究的是,务必要将法术的每一个环节讲深讲透,然后通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再把背后所体现的道理关联起来,引导修习者通过法术的练习,去体会背后折射出来的天地至理。

    但这样一来,太一生水妙化真经里控水术的各种表述,就会极其详细繁琐,落在石珪这样修仙常识基本为零的散修眼里,自然就极其艰深晦涩。

    如今石珪触类旁通,想清楚了控水术与背后至理的关系,自然也就把握住了修习控水术的脉络,虽然还无法完全理解所有的概念,但对照着控血术的修习,再加上对控水术脉络的掌握,也能开始真正修习起控水术来。

    虽然这种修习的完善程度,还不能够与真正宗门修士相比,但本质上修习应该是一样的,只是修习进度稍慢,运用的水平不够而已,随着石珪日后对控水术的修习日益精深,最终会慢慢达到与真正宗门修士一模一样的修习水平。

    但石珪始终是个散修,很多修习根本没有人指导,完全是靠他自己瞎摸索,如今他坐在一条磅礴的大河里,就不管不顾的修习起控水术,固然周边有足够多的水气供其操控,而且在河水当中修习,也有利于他更好地体会水的本质。

    但是,这毕竟是在一条宽阔达几十里,甚至是上百里的磅礴大河的河中央,深达七八丈的河水里,对石珪这样初步修习控水术的修士而言,这种场景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就好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就要挥舞着重达几十公斤的铁锤,灵巧的打铁一般,稍不注意就会弄伤自己,甚至丢了性命。

    石珪刚想用控水术,去控制住自己身前的礁石洞口,流过的一股水流,结果,自己浑身的灵力,就像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吸盘,顷刻间就开始不停地倾泻起来。

    如果不是,他丹田内的水灵珠,也加大了吸收身体周边的灵气,然后通过丹田化作灵力,堪堪补充上体内正在倾泻灵力,只怕他就会在三五个呼吸内,倾泻完体内的灵力,最终倒在那大河里。

    但即便是这样,那水灵珠吸收转化而来的灵力,也赶不上被吸走的灵力量多,如果不停下控水术,要不了一刻钟,石珪体内的灵力还是会一泄而空。

    好在这控水术的修习,是掌握在石珪的里,法术本身并不会自行运转,只是突然打断或放弃法术的施法过程,很容易被絮乱的灵力伤到经脉和身体。

    石珪不敢贸然放弃法术施法,而是选择了加快法术的修习速度,尽快完成一次法术施法过程,从而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控水术的修习。

    因此,石珪是把自己浑身解数都拿了出来,堪堪在水灵珠无以为继之前,结束了控水术的修习。

    好不容易逃过了体内灵力枯竭的厄运,石珪马上又要面对水灵珠无法继续快速吸收灵气,就无法让石珪在水下内呼吸的窘境。

    好在石珪平日里水性不错,这时候距离水面也不太远,也就七八丈深,于是石珪拼着全身力气,终于在即将要被憋死的时刻,冲出水面,然后仗着自己水性不错,这才用最后一点力气,游回了岸边。

    此刻瘫软在草丛中,大口喘气的石珪,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下次可真不能再如此孟浪了,务必要心,心,再心。

    等石珪平顺了喘息,再从地上爬起时,东方的泛白已经扩散到中天,石珪看了看自己浑身湿哒哒的模样,伸出来,丹田当中所剩无几的灵力,绕着筋脉开始运转起来。

    石珪把从头上往下捋,随着掌拂过,一股股的水从头发上,衣服上冒出,然后哗啦啦的顺着身体往下淌。

    等到石珪把全身上下捋了一遍,他的衣服鞋袜,甚至头发上的束带都已经干了,只不过这干了的衣服,却显得皱巴巴、脏兮兮的,毕竟石珪现在掌握的控水术程度,是不能用来洗衣服的,能沥干了水分,就已经不错了。

    石珪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如果再不回军营,只怕麻烦不,他环顾了一周,见四下无人,便迈开脚步,往南跑去。

    河里吹来的习习凉风,吹拂着石珪的脸颊,头顶上是快要变幻颜色的苍穹,自己正在奋力的奔跑着,奔向不远处的军营。

    这一切的感觉,太过于熟悉,这种熟悉感甚至让石珪自己都有些恍惚,这时的他就像七八个月前在句陵河畔一样,每天夜里修习完功法后,都要在拂晓时分,往艮山营驻地里赶。

    ()(e)  但物是人非,现在身边的河不是句陵河,而是北月河,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些市侩的军官,要回的军营也不再是艮山营,七八个月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事情。

    这个时候,距周弘枚第一次寻找兵员的行动,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周弘枚如愿以偿的拉起了一支规模很大的队伍。

    起初周弘枚与艮山营征兵使者勾结在一起,让人不停地去劫持,各地征兵使者押送来北月河大营的兵员,然后用给任务组的兵员运粮的借口,在古屯县囤积了一两千兵员。

    这么一坨的兵员集聚,又不到北月河大营报道,自然避不开北月河大营高层的耳目,很快北月河大营就知晓了此事,甚至把周弘枚与征兵使者召回营中询问。

    原本包括石珪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这次行动,肯定犯了北月河大营的大忌,绝对会被处于严苛的军法处罚。

    在这种巨大的恐惧下,有些刚投靠过来的军官,甚至不惜撕破脸,连夜就跑出了军营,跑回原来的军队去了。

    石珪等人无处可去,只能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北月河大营并没有对周弘枚的行为进行处罚,只是颁布了一道军令,让他带着麾下的所有兵丁,返回北月河大营,同时为了安抚其余的军官,这道军令里还明明白白的明了,不会就此事追究责任。

    等石珪等人提心吊胆的跟着周弘枚回到了北月河大营,果然没有受到军法惩处,这让石珪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好奇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面,北月河大营不但没有处罚周宏枚,反而给了周弘枚麾下这接近两千来人的队伍,一个番号,唤作辛寅营,而且,又从前段时间,其他地区输送到北月河大营的兵丁中,划了一千来人,归到了辛寅营之下。

    这样周弘枚自然升任辛寅营的营正,李梁为参军,阳春为录事,早期跟着周弘枚的各个军官各有任职,其中宋宏武就任第三战兵队队正,而石珪充任第七战兵队队正。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事情又接踵而至,北月河大营的这番操作的消息,落到刚刚抵达南靖县的艮山营耳朵里,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不但原本已经龟缩不动的营参军王健坤,带着一票心腹离开艮山营,扬言要效仿周弘枚,自己也拉出一支队伍来,而且杨如海本人也蠢蠢欲动,直接就指挥艮山营,在南靖县的扎营地,吞了另一支四百多人的送兵队伍。

    并且原本在熬资历的一众军官,也各显神通,纷纷搭上了周弘枚、王健坤的线,想跟着一块重新东山再起。

    周王两人对此情景,固然是欣喜不已,但对杨如海想继续扩军,却是抱有警惕,周弘枚甚至又派出队伍前往古屯县,想继续吞并其他队伍,来扩充军队,从而继续保持对抗杨如海的实力。

    就这样乱麻麻的过了三五日,北月河大营的终于做出反应,但这反应不是严厉训斥,也不是派出队伍镇压,而是派人把杨如海、周弘枚、王健坤三人召回大营,开会协调解决。

    结果这次会议,又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北月河大营不但肯定杨如海、周弘枚、王健坤三人报效朝廷的忠心,而且当场由大营总督本人亲自给每人颁发了一面忠勇旗,以兹鼓励。

    而更让人迷惑不解的事情,则是在会后颁布的军令中。

    军令首先宣布成立武成军,下辖勇锐旅、勇骁旅、勇毅旅三个旅队,每个旅队满员一万兵丁,武成军满员三万两千兵员。

    其次是晋升杨如海为勇锐旅旅帅、周弘枚勇骁旅旅帅、王健坤为勇毅旅旅帅,由杨如海暂代武成军军司马一职,周弘枚暂代武成军军祭酒军师一职、王健坤暂代武成军军参将一职。

    第三则是抽调北月河大营内其他部队的兵员,补充到武成军内。

    第四则是要求杨如海三人,必须抓紧武成军的组建以训练,在半年后北月河大营要进行检验。

    这一道军令,直接让原来艮山营的众人,全部眩晕,这道军令没有提及各旅队军官的任命,也没有把艮山营外面的其他军官,晋职为武城军的各个要职。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每个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想得出来。

    这实际上,就是把原本三千人的艮山营,扩充到三万人的编制,整整扩大了十倍,这其中有多少空出来的军官位置?有多少让人垂涎的权势之位?

    违反军规扩充兵员的瞎胡闹,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加倍得偿所愿,升官进爵,这让艮山营一众军官心中的野心,就如同野火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在杨如海、周弘枚、王健坤的铁腕之下,没人敢效仿他们,独自跑出去拉一支队伍,但空出来的那些官位,就成了艮山营一众军官们,所追逐的香饽饽。

    要知道三千人的艮山营里,原本的军官比例就高,再加上一路漫长的行军,原本旗头和兵丁里,也有灵人、能耐人不断冒头。

    杨如海清洗艮山营军官的行为,从根子上来,其实就是军官的位置太少,而能耐人太多,杨如海为了自己一系人马,也不得不发动清洗。

    如今扩军十倍,所空出来的军官位置虽然多,但这从平苍县里出来的艮山营军官们,不仅不会不够,反而可用的军官,还要多于扩军后的军官位置,何况还要加上,周弘枚后来拉拢的一些不得志军官。

    这样一来,就让整个武成军的各级军官位置炙可热,所有人都在各种钻营,这反而让武成军的组建进度不如预期。

    直到北月河大营高层放话,如果杨如海三人还无法尽快推进武成军的组建,就将由北月河大营接组建。

    这让所有的人都有些措不及,为了保住成果,武成军的组建明显加快,各级军官的任职,不再考虑一步到位,而是采取了先任再调整的方式进行。

    ()(e)  于是,石珪个人的任职,也是跟着不停的调整,而跌宕起伏,勇骁旅先是以他所在的第七战兵队为骨架,新组建前锐营,石珪改任营参军,暂时署理全营事务。

    后来,营里新来了营录事,改由新任营录事暂代营正之职。接着新任营正到位后,石珪又由前锐营参军,改任疾风营营正一职,专门负责筹建疾风营一事。

    等到了疾风营筹备的差不多了。旅部忽然就一道命令而来,是周宏枚要亲自召见石珪。

    周宏枚的召见,既在石珪的意料之中,但也出了石珪的设想之外。

    周弘枚拉起辛寅营的时候,里能用的军官数量很少,再加上周弘枚执意要把辛寅营的架子,搭的大一点,所以,辛寅营里比照艮山营的编制,足足设有十来个战兵队,但每个战兵队的战兵数量,却不到标准编制的一半。

    像石珪这种在周宏枚独立门户的最初期,就投靠过来的平苍县籍军官,在辛寅营初创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混上一个战兵队的队正。

    到了后面,随着周弘枚为了平息强行吞并其他队伍,所带来的后患,从而在被吞并的各队伍中,进行了大量的封官许愿,很多其他队伍里的军官,也因投靠周宏枚而得到晋升。

    但世事变化太快,一个一万人编制的旅队,从天而降,直接砸到了周弘枚头上。

    此外,北月河大营还要从其他部队里抽调大部分兵员给他,再加上艮山营,这次也愿意将许多“熬资历”的军官放出来,再送到周弘枚这里,这样形势就完全变了。

    以前,周宏枚是愁里没有军官,现在是愁的是里军官太多太杂,不好安排。

    况且陈国正规军队编制中,一个旅队一般就是四五个营头,勇骁旅也绝不可能如同艮山营、辛寅营时期一样,自己设立个十来个营头。

    所以,勇骁旅的军官位置虽多,但中高层的军官位置数量,绝对不足以让原辛寅营的队正级军官们,都能够得到晋升,况且还有随着兵员抽调进来勇骁旅的其他军官,这部分人的数量也不少,牵涉也多,也要得到妥善安排。

    这种能让勇骁旅各个营头,都牢牢掌控在周弘枚里,但又要能让各方面都满意的用人方案,肯定是会让周弘枚抓破脑袋。

    但无论是什么方案,都绕不过的一个关键点,就是一个旅队里,四五个营正位置,都必须是周弘枚的心腹之人担任。

    虽然,周弘枚的心腹之人看起来不太多,但抽出个四五个能干的军官,充任营正也不是难事,甚至还可以是有点过剩,在草创不规整之时,甚至连石珪都能混上一个筹备中的疾风营营正坐坐。

    但石珪自己在私下里推测,周弘枚的铁杆心腹之人,排在自己前面的,起码还有十来个人,自己现在坐上的筹备中疾风营营正的位置,怕是也不稳当。

    果然,等疾风营筹备上了正轨之后,意料之中的调整就来了,但出乎石珪设想的是,周弘枚竟然亲自来找他谈话。

    不过石珪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算得上是心心念念跟着周弘枚一起出艮山营的老人,虽然赶不上阳春、李梁、张威等人贴心贴肺,但还算是在拉队伍的时候,出了大力气的人。

    如果只是一纸文书免了石珪,只怕会给后面的军官们,造成不好的印象,也会给大部分的军官心里,留下细微的感情裂纹,这种感情裂纹平时里,不显山不显水,一旦到了争夺江山等重大时刻,那就可能会坏了周弘枚的大事。

    周弘枚可不是杨如海那种莽夫,不懂收邀人心,真要到了群雄逐鹿的时候,杨如海也只会是别人的垫脚石。

    既然这次谈话,没有超过石珪的预料,再加上石珪在兰涧溪镜池水下,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所以,当周弘枚拐弯抹角的起,疾风营营正位置的归属,需要重新考虑的时候,石珪很是痛快的就答应周宏枚了,自己会主动让出疾风营营正一职。

    石珪的爽快,倒让周弘枚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中,有力无处使,这让周弘枚在欣喜之余,甚至有些疑心,他干脆开口问了问石珪今后的打算。

    石珪见周弘枚有意相问,便也不客气,及时开口自己懒散惯了,能不能请周大帅,找个级别高一点的虚职,安排自己就行。

    这回答让周弘枚很是高兴,这种级别高一些的虚职,刚好吻合了周弘枚在心里面的设想。

    职位的级别高一些,可以显得周弘枚待人不薄,但虚职就应了周弘枚非铁杆心腹不带兵的条件。

    于是,石珪最后得以升任勇骁旅同旅参赞一职,在旅部专事协助旅帅总署诸事。

    这“同旅参赞”的意思就是,石珪现在与旅部的参赞是同一个级别的军官,要高出营正半个头来,这就好比是,在一个营头里,同一类别的虚职级别,与营参军是同一个。

    而“在旅部专事协助旅帅总署诸事”的意思,就是平时啥事都不用干,其余就看旅帅心情,临时性的分配一点点事情干干。

    于是,在接下来的四个多月里,石珪就成了真正的闲人,每日里,除了夜晚悄悄的来北月河修炼,整个白天里,要不就是呆在营房里修习太一生水妙化真经和天水太一本义书,要不就是练习一下鬼门白骨爪或是猛虎拳,要不就是整理一下物品。

    至于宋宏武,在兰溪涧之战后,升任辛寅营第三战兵队队正,在随后的调整中,先是升任参军,后又出任录事。最终,在平衡各方势力的情况下,宋宏武作为周弘枚的铁杆心腹,得以出任神箭营营正一职,级别虽然没有石珪高,但掌握着几近两千人的一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