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A+A-

    “我们还是……就此别过, 当个陌生人吧……”江慕之一阵喟叹, 想要拿开她搭在容非瑾肩膀上的手。

    那段可笑的真相和惨烈的结局压抑地她好像要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可容非瑾却并不想如她的意。

    “怎么会变了?什么变了?”容非瑾急忙道, 苦苦哀求一般按回了她的手,不让她抽身离去,仰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江慕之, 脆弱得像是已经凋零的落花:“什么都没有变……阿慕,你还爱我, 我也爱你……”

    “我……”江慕之目光苍凉, 正准备些什么,却被容非瑾断。

    “我们相爱,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的……”容非瑾实在不想再听她那些断绝之语, 她的心好像被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尖锐的钢针无情地刺痛着, 痛得她仿佛不能呼吸。

    她不懂, 阿慕为何对她还是这样抵触,她知道自己爱她,也知道自己当初背弃承诺实属无奈, 为什么不能再相信她一次?给她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阿慕她无法原谅她,可她可以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她都可以等……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她不要做阿慕的陌生人……

    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凭什么她们之间还要走上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路?

    容非瑾白皙的俏脸上惨白一片,声音一直在颤抖:“阿慕……你知道我为什么如今会出现在你面前么?因为我也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慕之, 有些执拗地等着江慕之的回答。

    江慕之无奈,只能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冷硬,只好又问:“也是那场地震么?是我当时没能救下你么?”

    “不,不是。”容非瑾低下头,抵在江慕之的肩膀上,好像是忏悔一样,她抬手痛苦地捂上自己的脸,眼泪好像流不尽一样不断从她的指缝间漏出:“你救下了我……我又苟活了三年,可我后来真的活不下去了,一个人的日子太苦太难……我终于知道你那四年是怎么过的了。”

    “我母亲死后,我就在你独自生活四年的房子里,亲眼看着那抹红色,一点一点、从我的身体里抽离……”

    “那时我在想,我死后,是不是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见依然穿着白衬衣眉目疏淡、却对我微笑的你……”

    江慕之怔怔地听完,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血流如注的场面和女人绝望的眼神,心中终是忍不住地心疼。

    她清楚地感受到,容非瑾虽然在极力忍耐,可是却还是在浑身发抖。这人终归是她爱了十年的女孩,见她如此脆弱,不动容是假的。

    “疼么?”她握住了女孩纤细的胳膊,看着那还没有那可怕的疤痕,光洁又漂亮的手腕,温柔地摩挲了一下,轻声问道。

    “不疼。”容非瑾抬起染泪的眼眸,伤感地看着她,抽了下鼻子,似撒娇地哽咽道:“不及我心上万分之一的疼。”

    江慕之回望着她,看她执拗又隐约带着期待的眼神,却是什么回应都没有给她,抿着唇静默不语。

    因为她知道,她们是不可能的,横在她们之间的那条沟壑依旧清晰可见,她们此时看上去离得很近,可其实离得很远,以后甚至还会更远。

    容非瑾失落了一瞬,继续道:“你不会知道,我醒来发觉回到年少时光,是有多开心,我以为可以重新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你却要与我做陌生人……”

    容非瑾本来还是轻言耳语一般,可忽然不知是被她自己的哪一句话刺激到了,仿佛着了魔一样,眼珠仿佛能瞪出来一般,指尖紧紧地掐在江慕之的胳膊上,神神叨叨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现在唐绵没有死,我也没有结婚,任何阻碍我们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再一起?”

    江慕之下意识地蹙了下眉,那人掐的她有些疼,手臂微微收紧,方才那股子心疼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轻叹了口气,失望地摇头道:“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这些事情真的没有发生过么?你和我都知道,这一切真真切切,就算是现在还未发生,可造成的伤害却始终难以磨灭,那些痛与恨、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忘记。”

    “至少我忘不了。”江慕之的语气平淡,却莫名写满了疲惫:“我忘不了阿绵在我面前惨死的模样,也忘不了那些个日日夜夜,我是怎样的自责痛苦……”

    跨海大桥上的车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能盖住一切,连容非瑾眼里的那点微光都逃不过它的魔掌,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阿绵因我而死,我是为了你背井离乡,我又怎么可以再和你在一起?好,我也知道我这样挺不讲道理的,又不是你叫我背井离乡的,阿绵的命怎么能算在你的头上?”江慕之放缓声音,不紧不慢,可下一句却冷的仿若把容非瑾置于寒冬腊月的冰湖中:“可是,阿瑾,你记得么?你答应过我的。”

    “我,‘倘若你还念的我半分好,便不要再来招惹我’时,你是答应的。”

    跨海大桥上霓虹闪烁,映着容非瑾的瞳眸好似也晃动了几下,她的喉咙耸动了一下,声音略有些艰涩:“是我答应的,可那时,唐绵死了,我觉得无颜面对你才答应的,可现在,唐绵活得好好的……”

    “是,阿绵活着。”江慕之点头应道,下一秒却仿若丢给了容非瑾一个重磅炸/弹:“可你母亲也活着。”

    “上辈子你能为了她放弃我一次,这辈子,你同样能。”

    到这里,江慕之的心好像被蛰了一下,就算理智告诉她容非瑾的选择无可厚非,她还是忍不住地委屈,又忍不住地愤懑,她在面对父母的压力时是怎么对容非瑾的,可容非瑾呢?眼眸里的泪光一闪而逝。

    况且……她的母亲那时未必病入膏肓,可这个人却蠢得天真,就这么信了。

    她是想哭一场的,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可她又知道,在这个人的面前,她不能泄露出自己分毫的脆弱,便强精神故作冷漠。

    “我……”容非瑾刚想些什么,却被江慕之伸手制止了。

    “你听我完。”

    “你母亲肺癌晚期,却活了七年。”江慕之自嘲地笑了笑,嘴角的那抹讽刺也不知是对容非瑾还是对她,随即肯定道:“真是个奇迹。”

    被江慕之这么一提醒,容非瑾也发觉了不对劲,她蹙着眉,倏然睁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置信,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后踉跄了两步:“你是……你是……”

    不,不会的,容非瑾疯了似的摇头,这世上也有肺癌晚期却活了七年的人,不定,不定……

    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奇迹?容非瑾终是颓然地低下了头,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了,她的母亲的确骗了她。

    因为这个认知,容非瑾险些跌倒在地。

    这次江慕之没那么好心,上前扶她了,只是转过身望着海面,冷笑了声:“你你和张祺洛是假结婚,我想,你甚至想过等你母亲死后,再回去找我吧。可你没想到的是,阿绵死了,而你母亲更是厉害,肺癌晚期,却硬生生先把我熬死了。”

    江慕之死死地咬着“肺癌晚期”这四个字,江慕之转过身看她,眼眸里尽是逼迫,一步一步逼近着容非瑾,逼着她步步后退。

    “这辈子回来,你敢,你不会带你母亲先去医院检查?不管她是不是肺癌晚期,反正她会长命百岁……假若我又和你在一起了,你这次算让我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等你和张祺洛子孙满堂了?”

    最后江慕之下了结论:“所以我们,就这样吧,分开对你对我都好。”

    “不好,对我来,一点也不好。”容非瑾还是在苦苦挣扎着:“我还欠你……欠你许多,还欠你一条命!欠了债便要还……”

    江慕之却不想再做纠缠,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摆手:“不必,你欠的不是我,我的命是阿绵给的,我用她给的命救了你。”

    “不要再挽回了。”江慕之仿佛有预感一样,在容非瑾又要什么的时候,冷漠道:“别让我讨厌你。”

    这句话终是让容非瑾住了声,她怕了,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咬着唇在江慕之的身后亦步亦趋,艰难道:“那我们,至少可以是朋友吧。”

    完这句话,容非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

    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挽回,阿慕都不会听的,她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她的母亲,阿慕不信她肯为了她对抗她的母亲,那她便做给她看!语言过于苍白,她就用行动来证明!

    “刘谌和宁忱在一起,你应当……应当也不想她们尴尬吧。”

    容非瑾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慕之的反应。

    只见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如深渊一般幽邃的眸子闪了闪:

    “好,我与你,便做朋友。”

    江慕之脑海中忽然又闪现过刚重生回来的事情,又补充了一句。

    “分手之后的朋友,不能牵手,也不能拥抱。”

    纵是如此,容非瑾还是松了口气,哭的略有些红肿的眼眸重新带上了曾经的温柔。

    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阿慕会宽恕她的,只要她,始终如一地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