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去,逐猎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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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楼梦中。

    梦里女儿家竹林欢歌享乐,时而弄丝竹,时而演剑舞。

    但杨暮客并非寻贾楼,隐藏在众多虚假的笑脸之后,慢慢退后。不打扰这忙里偷闲的奇女子。

    他负继续往梦境深处走。

    一片茫茫白雾,又一片雾霭虚空。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杨暮客终于看到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岛。

    那岛屿浮在半空,正是师兄迦楼罗真人的洞天。

    脚下浮云起,径直飞过去。

    这宫殿群落依旧是朱墙金瓦,依旧空空荡荡。

    道士未忙着进去,留在庭院里。先在外头侍弄地头,犁地挖沟。掐着纳物法诀,将早就准备好的花草种子撒进去。

    这些年在后山,杨暮客给几位师叔收拾院落,有些花花草草他看着心喜便留了种子。他不曾忘记对师兄的许诺,要给这光秃秃的洞天院落种上青翠植株。

    真人洞天心想事成,杨暮客不必掐诀聚集无根水,身旁早就有一个莲蓬头水壶放置。里面水好似无穷无尽,洒水洒着,眼见嫩芽破土而出。

    大鹏真灵洞天缺木这个缺点,终于被他给补上了。

    大功告成的道士回头。

    高台上,师兄双臂间缎带飘飘,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楼面色欢喜,“你这些花花草草,还有那灵树倒是稀罕之物。寻常土里可长不出这东西。”

    杨暮客这才作揖道,“弟弟久不归,但心中常常挂念师兄。应承之事,不敢相忘。”

    “那帮我束缚神魂之物可准备好了?”

    杨暮客得意地笑着,“师兄,当时走得匆忙,来不及细细思量。这守护神魂之物,不是一直都在吗?”

    罢,杨暮客腕上飘出一缕银丝。正是那蛸神躯壳斩下来的银线,杨暮客能用这物件来作茧自缚守护胎光,自然也能让楼困住那凡人之身诞生的神魂。

    “拿你用过的东西来糊弄我好大的胆子。”

    杨暮客则辩解,“正是师弟试过,证明有用。如此才能让师兄安心不是?”

    银丝中走出一个女子虚影,“女子愿意帮妖仙殿下守护神魂,不受灵染之扰,不阻合道前程。”

    杨暮客满意地看着蛸神分神。这些年,他苦读经书。弄明白了合道是怎么回事。合道,如字面之意。身魂合一,合于大道,我与天地同生。但继而引申,则能推演出合道途经乃是虚实之间。

    妖修为真灵离体,道士为元神出窍。肉身重新诞生灵智,不可避免。寿不尽,命不绝,则身诞新魂,乃是命之理也。

    通常来,合道之时乃是肉身沉睡,元神为主。

    但贾楼不同,她是在途中合道。如此一来便要反着做。是真灵沉睡,肉身合道。但肉身新诞之魂乃是凡体。寿数有限。安然度过甲子,亦或百二十年后。真灵方能归位。

    所以杨暮客归山之前,楼姐与他定下了甲子约定。

    若甲子不来这有魂之身会成为师兄合道外邪。

    楼在宫门前对着蛸神欠身揖礼,“那就有劳神明助我成道。我师弟与你应下的,此番也有了本祭酒因果。我与师弟不会食言。”

    话音一落,蛸神幻化的女子重新回到丝线,丝线变成一缕光,飘飘摇摇向外而去。

    待蛸神离开,杨暮客这才快步拾阶而上。来至楼面前,“师兄,我有事不解。还请师兄解惑。”

    楼瞥他一眼,指着大殿。“里面。”

    “师弟如今下山云游,一是了结过往因果,二是准备炼炁化神,好为出阴神做好准备。来至朱颜国没几日,发现阴间有生灵不见了。”

    楼坐在卧榻上,盯着他看了会儿。

    “我晓得你要问什么你觉着,我这郡主名头是凭空来的,阴魂亦是平白失踪。太过相似。遂与你有因果的,定然也与我有因果。是也不是?”

    “是!”

    “错了。此事与我没有因果,你问我无用。我这身份乃是真人言出法随,以大法力呼应天地再造功德得来。眼下这事儿,只与你有关。曾应承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

    杨暮客瞬间面色为难。“这师兄理当尽数清楚”

    楼似笑非笑看他,“这洞天大殿乃是你师兄我内景幻化而成。你我了什么,别人听不见你若信我,便言明过往。我不是你肚子里虫儿,你想什么,你与灵台之中见过那位高人,我又如何得知?”

    杨暮客龇牙咧嘴。您把话得如此直白,还能不知道?

    “师弟途中也就应承了两件大事儿。其一,是与净宗真人虚莲大君有关。其二,是与麒麟元灵大神有关。”

    楼轻笑一声,“清楚。”

    “应虚莲大君之邀,待师弟修行有成之后,要引导她主神觉醒,逃出藩篱。其二自是还元灵大神帮我重得人身的恩情。”

    楼并未再言,只是默默看他。

    杨暮客已经被点破了迷障,但仍难以置信。麒麟元灵大神远在中州,隔茫茫大洋,南北天堑。如何能做到影响朱颜国的阴间生魂?如此做又为了什么?

    楼见他要张口再问,用势止住发言。

    “杨暮客。你莫要问,也莫要。这不是修士之争,不是人妖之争。你我都不够格来讨论。元灵大神吃了多少苦,你心里有数。”

    听了此话,杨暮客多少有些足无措。不是普通争斗便是仙凡之争,是大道之争。中州乱起,人道圣人之国兴衰成败,已经是直指某些存在不满天道宗行径。

    继而他讪讪一笑,“那朱颜国有一处宗门不见了,我起初还以为与这有关联呢。”

    楼摇头,“这事儿你也管不了。老老实实地收你的功德,修你的性命去。待你证就阳神那日,我朱雀行宫的宫主都要附耳听你之言。”

    这也不能问,那也不能问。杨暮客低头抬着眼皮,盯住了师兄。

    “那天妖呢”

    “我也是天妖,你不怕么?”

    道士用力摇头。

    楼这意兴阑珊道,“你我姐弟重逢,本该高兴一场。奈何命不逢时,各自皆有要事。我知你没了护法庇护心虚,但总不能让人护着一辈子。好好修行”到此处楼噗嗤一笑,“届时奴扫榻相迎”

    嘭地一声宫殿大门紧闭,杨暮客的阴魂被甩到虚空之中。

    他还在虚空大声喊着,“那时弟弟遇着了外邪!可怪不着我!”

    嗖地一道绿光,杨暮客阴魂重新出现在楼的闺房里。他蹑蹑脚地走出去,看得门外的玉香捂嘴偷笑。

    “笑甚!”

    “您当下是鬼,没个身子,弄了声响主子也听不见。”

    阴魂回到肉身,弄醒蔡鹮,俩人趁着夜深出了屋。杨暮客走到玉香身前,“过往对不住,真心此中留。”

    着他把一瓶师叔赠与他修行的丹药塞进了玉香中。

    那婢子泪眼迷蒙地看着道士领着蔡鹮俗道乘云而去。

    她在凡间守着主子肉身,没有灵山宝地,没有大药修行。又不能出去吃人。这丹药,送得好生及时。

    云头之上,蔡鹮盯着杨暮客看,“道友出去甚久,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杨暮客仔细用法力护住她。但一时间心境难宁,只能呵呵一笑,“世间起起伏伏,你我久在人境之外。贸然出山事情确实多了些。季通现在准备科考,在京都中磨练身心,苦读文章。”

    听到此处蔡鹮噗嗤一声,“您让季壮士去考功名,着实是太难为人了。”

    杨暮客哼哼答她,“事在人为。你又怎知我改不得他的运道?”

    飞到了郡城门外,天亮后买一张通勤京都的飞舟船票。因沾着光蔡鹮这坤道的光,此回不必住在底仓下头的黑屋里。

    蔡鹮进了昌祥公的别院,拿着主宅的身份腰牌,院子里的下人越发的心谨慎。生怕惹了这位姑奶奶的不快。

    杨暮客打开屋门,好似他从未出去过一样。

    季通见着少爷回来了,本来急得像热锅蚂蚁的他噌地一下窜出去。

    “少爷。你跟我来。”

    “去哪儿?”

    “的听您之言,门前占卦。惹了一桩麻烦。”

    俩人走到柴房门前,打开门。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姑娘睡得正香。

    杨暮客打量下季通,“瞧中了?要不要贫道给你俩批八字,看看合不合?”

    季通咬牙切齿,“您可就别作贱的了。”

    这夯货生气杨暮客也不在乎,继续调笑,“让你读书科考,你倒沾花惹草。”

    季通撇嘴嘟囔,“就你会押韵不这个!这俩人是欠了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这女子也是勋贵之家的庶女,她阿姊战场上死了,抚恤不够还债。屋宅田土都抵出去了,还是被人追。她想把女娃送到诸育院去,但诸育院不收”

    杨暮客侧脸去看二人,眼底金光一闪,轻声,“你都信了?”

    季通愕然,“不然呢?”

    杨暮客叹了口气。

    他离去前将季通灵觉封住。但没成想封住了灵觉后,把这捕快原来的本事都给封住了。暗暗掐诀,将那无根水化开抽走。而后静静道。

    “勋贵之家。怎么会欠债欠到屋宅田土都不够偿还你再想想”

    季通低头沉思。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这么蠢。

    堂堂子爵之后,封地至少百户,家家供养,怎么会穷到去借贷如此之多。圣人封赏的土地又岂能随意变卖?

    要么是赌,要么是罪无可赦

    季通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伸做了一个抹脖儿的动作。

    杨暮客啪地一个大耳瓜子抽上去,“救人是功德,杀人,那就是因果!”

    季通捂着脸不言声,一脸委屈。

    这一声“因果”,闹醒了熟睡的姑侄儿两个。丫头紧紧地抓着女子衣袖,无助地看着道士和季通。

    杨暮客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便让人安心。他笑着躬身揖礼,“二位遭难,求前途,找到了这个例生身上。如此算是人之常情,贫道不怪二位。但,二位若污了他这考生身份。这可是阻人前程之仇。这位夫人,您不妨好好想想,若有一日,我身旁这位考生得知你言语诓骗。他会做出什么事儿么?”

    那妇人一时间无言以对,唯唯诺诺。愧疚地低下头。

    杨暮客再呵呵一笑,“前日里,秋祭上杀得人头滚滚。不知贵家是否也在其中?”

    这妇人慌得哭出声来,“圣人只追罪首。可没要家产尽数没收充公。这些年我阿母也没贪墨多少怎么能如此决绝。求到谁人家,都不给好颜色我阿姊又在外战死了。可怜她不算是战场殉职,只是巡路遇匪。还要算一个监察不当之罪这般墙倒众人推我们能怎么办呐!”

    杨暮客得意地看了眼季通。

    季通咬牙切齿,“你!你!明知某家正在考取功名!安能如此害我!若我也被连累进去!一生前程尽数毁于你!”

    杨暮客轻轻拍拍季通肩膀,“都是求前程。总归不过一句活着她们也想活,不然就要被人害死了。”

    “少爷。凭您做主。”

    那姑侄儿满眼希冀看着道士。

    杨暮客盯着妇人看了看,“会武?”

    妇人点头。

    “我有一个道友,缺了一个护卫。不日大战将起,我那道友会奔赴前线,提防鬼祟妖邪。你在她身旁当个护卫,可愿意啊?”

    “我我想参军”

    杨暮客笃定地,“届时帮你谋个军职便是。”

    那妇人却不信,“你们这男子,如何能在我朱颜国得上话?”

    杨暮客不多解释,“我那道友是位坤道。”

    而后杨暮客领着季通离去,让下人给那俩姑侄儿安排一个住处。这事儿就算搬到台面上来了。

    他对季通嘱咐道,“来年新科,你便要考试去。这战事要起,诸事良多,你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做得到吗?”

    季通默默点头。

    杨暮客锤了季通一拳,“那一巴掌疼么?”

    季通摇头。

    “你目标明确,想来此回离了我,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不喝酒了吧。”

    “不喝。”

    “好!贫道有大事要去办。祝你鹏程万里,前程锦绣!”

    “少爷”

    杨暮客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拉上蔡鹮直奔国神观而去。

    来到国神观,杨暮客道明身份。会见了国神观的方丈。

    “贫道乃是一路护送贾楼郡主的道士,杨大可。想来方丈听过贫道名字。外出云游多年,此回来探望姐姐,得知贵国战事临近,有意相帮。这一位,是贫道的道友,蔡洱。御龙山上清观的全真坤道。修持有成。”

    只见那大殿灯光下,杨暮客的爽灵从脑门里爬出来。化作一缕风飞进了神国之中。

    朱明明呵呵笑着相迎。

    “朱颜国当今没有宗门了。”

    “的确如此。”

    “与南枭国作战,诸多诡异之事要如何应付?”

    朱明明哀叹一声,“自是召集全国神官,倾尽全力。”

    “贫道愿化作一堵墙,拦在边境之上。若有修士来犯,若有妖邪来犯。贫道保师兄修行道场平安!”

    “这上人可是代表上清门?”

    爽灵龇牙一笑,“仅代表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