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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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失魂落魄地靠着矮山坡蹲下来,把自己藏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环抱着膝盖,难过地想。

    自己就这么不招他喜欢么。

    他之前都是骗自己的么。

    什么喜欢,什么心悦。

    等到自己真的同意了之后,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根本就是个骗子。

    大骗子!

    把她一个人扔到这荒郊野外,他自己却骑着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这么黑,这么冷,她一个人,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算找到了,也根本走不回去。

    他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丢掉了。

    ……

    澈玥想着想着,眼泪洇出来落在手臂上把本已快风干了的袖子又湿,鼻子哭得呼吸都不通了。

    她在这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坡另一侧方才平息掉身上欲||火的刘琛早已经找疯了。

    他看她都不愿看自己一眼,误以为她是不愿再往下做了,他不敢再进一步。他虽难受得快忍不住了,却硬生生地半途把自己止住。

    他想,今天已经很好了。

    至少她没再推拒自己不是吗?她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那么快而已。

    那个马背上的吻,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了不是吗。

    他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儿,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也……没有那么急的,反正,余生那么长。

    于是他只是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就翻身下去离开,到河边自己用凉水洗脸尽力冷静下来了。

    却没想到,待他回来到了原地之时,那躺在此处的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他的心几乎是瞬间就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停下来了么她怎么还会走?!

    她难道独自走了?她难道厌恶自己到了如此境地?!

    不……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不断回忆自己临走前身下人的情态……

    她微微蹙起的眉,绯红的侧颜,以及沾了些水渍的红唇,双手微微蜷起放在身侧,既没有推抵也未伸手攀附在他身上……

    思及此他自嘲地想,她怎会如同其他女子那般主动攀附他呢,若是如此他还需这般费尽心思么……

    ……等等!

    她的手并未推拒,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只是那时羞于点头,却并未有……不愿的意思?

    他的心脏忽的被这一丝丝细微的可能甜得发麻,混着找不着人的彷徨,一齐击溃了仅存的一丝理智。

    他竟又沿着自己方才走过的路寻到河边去,只看见一片荒凉,待他再回到原处之时仍是空空如也。

    他急躁地想把人找到,看着地上的柔软草丛根本毫无人踩过的痕迹,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这么黑的夜,又没有马轿,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儿呢?

    他甚至神经质地想到,莫非周围藏了刺客?可刺客放着孤身一人的自己不抓,抓她一个女子又何用呢?!

    匪徒更不可能了,他就隔着不过一个山丘的距离下去洗了把脸,有什么动静她能不呼救?他能听不到?!

    又或者……真的是她自己跑了?

    出于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目的,她,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在这荒郊野外,逃了?

    他的脑海里简直将所有荒谬的、合理的、匪夷所思的可能都过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一种可能能解释这突然的失踪。

    他一边呼唤着“澈玥”一边借着月光在坡下寻找人的影踪。

    直到他走了许久寻到另一处山坡之时,才听见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声。不多时,一个绯色的人影,从坡背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靠近了他才看清,那人的脸上全是泪痕,好看的眼睛哭得红肿起来,正满眼含泪地看着自己。

    找到人的喜悦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这失而复得的心尖人这般模样,难过得肺腑都痛呼起来。

    她甫一开口,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你去哪里了?”

    刘琛不嫌,用袖口干净柔软的布料将她的泪珠擦干,从怀中抽出细细丝绢帮她擦鼻,被澈玥红着眼睛冰着手接过了。

    刘琛瞅着她的乱七八糟的这模样,把她揽过肩膀搂在怀里,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几乎是叹了一口气着:“我去河边洗了把脸才冷静下来,没想到回来却看见你不见了。你可知,我多着急么?”

    怀中的人声音哽咽着细若蚊蝇:“那你……你怎么都……能不告诉我的。我找不到你,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我还以为……你独自一人走了……连马都不见了,我以为你自己骑马走了……”

    刘琛几乎被她气笑了,“你怎么这般傻……”

    “……”

    “我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你自己走了?”

    “……”

    “傻兔子。”

    他本就比澈玥高出一头,微微低了头,温柔地吻了怀中的人额间一下,大掌在她背后一下一下不断轻抚着。想平复怀中人因为哭泣而产生的不由自主的微搐。

    澈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半晌不语,一开口声音闷闷的:“那你为什么突然走了,害得我乱猜……”

    刘琛听得这一句,在身后拍抚不断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在瞬息之间编了一个理由:“在外……容易受凉,不好。”

    怀中的人闷了一阵子,没回应。等刘琛将她暖和过来,两人分开之后,刘琛听得她声音凉凉的来了一句“哦”,心中简直哭笑不得。

    夜渐渐深了,郊外的风更大了些许,刘琛以哨音唤来马,二人翻身上去,以一种不太快也不太慢的速度匀速骑着回去。

    坐在前面的澈玥怕冷得紧,刘琛就在她身后将她搂得紧紧的,连脖颈也凑在她的颈侧,时不时转过头在她脸上偷香一口,只把人亲的脸都红起来。

    行至中途澈玥实在冷得紧,连刘琛的体温也暖不过来了。

    二人双双下马换了位置。刘琛在前面顶风,澈玥坐在她身后踩着马镫,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暖和宽阔的脊背,终于不再喊冷了。

    她双手原本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了,初时环住刘琛腰的时候,僵软得根本使不上力。

    刘琛察觉到了,就空出一手来,单手牵着马缰,另一只手覆在她交叠的双手上面。不一会儿,澈玥的手就暖烘烘地紧紧抱着他的腰了。

    马儿行路虽然略快,但却奇异的平稳。微弱而有节奏的颠簸,还有身前令她心安的暖意,刘琛温暖有力的掌心,一齐将澈玥送入了梦境。

    ……

    二人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县内别苑,刘琛问着身后人却见她毫无反应。

    他动作轻缓地把腰间搂得结结实实的手一点点分开,而后将她的双手绕至腰后单手抓着,右腿飞速绕过马颈跳下了马,然后回身把睡的正熟的澈玥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他把她抱在怀里,只觉得手上的人瘦得可怜,抱在手里轻飘飘的。

    门内早有元寿带人候着正在开门。元寿带着一些奴才过来想从皇上手中接过苏美人,却被皇上一个不虞的眼神吓得退避开了。

    元寿差了役去将颜欢牵至马房,自己以袖口擦了擦脸上急出来的冷汗,快步跟上了皇上的步伐。

    元寿自他们一出去就在院内候着了,眼巴巴盯着时辰等人回来。

    却没曾想到,一盏茶过去了,一炷香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门外仍是毫无动静。

    待等了两个时辰后,他都几乎以为是为主子半途遭了什么不测,准备派人通报皇后娘娘派兵去寻了。

    那时候他冷汗都止不住地往外冒,回想起晚膳过后怎么劝都劝不动的主子场面,元寿真真是肠子也悔青了!早知如此,哪怕当时挨上两记眼刀两脚踹,也得万万拦住了啊!

    真真是,造的什么孽啊!

    正欲差人之间,才听守门厮来报,是回来了。

    天知道,元寿这颗从晚膳后就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此刻可算是回归原位了。

    可算是回来了!

    赶紧给人开了门,瞧着自家主子这面上虽虚浮着不虞,但眸子里却尽是笑意,元寿之前再有气,也跟着欢喜起来了。

    他不由猜测,莫不是今儿个夜里,二人有了什么突破性进展?

    看着主子怀抱着苏美人那温柔的神态,元寿这颗刚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心,总想撬些八卦来滋补一下。

    他狗腿地给自家主子开门,展被,帮着人给美人脱鞋、递巾,连厮的活儿都抢了,净面的脸盆儿都亲自端了来。

    却没得到自家主子的一个眼神儿——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早已熟睡的美人儿脸上。

    元寿服侍了皇上也有十年了,真真从来没见过主子对谁这么上心过……上心到,连自个儿这么用力的狗腿都没放出任何不屑的眼神儿。

    他心中悲催地想,以后的顶头上司又得多了一个了。

    从前吧,只有自家主子一个,虽然脾气暴了点儿手段狠了点儿吧……但好歹只有一个,看住了,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下好了,又来了这么一位,虽传言她人美心狠手更辣吧……但自己瞧着这位,倒是挺合眼缘儿的。至少没跟别的妃子似的,刚得了几天宠,尾巴就翘得恨不得上天了。

    这苏美人得宠是得宠,待人接物还都一副坦诚的模样儿。从没招摇地在宫里横行,一天接一天地安分的窝在偏得落灰的秀意宫中,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不出来,就派丫鬟来回去取,安静的跟只猫似的。

    起猫来,元寿倒是忽然想起来了,那天皇帝怒气冲天地从屋里扔出来一只猫崽子,竟也没怪罪这美人……果然,心上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要换成良妃或者婉嫔,少不了被发一顿火儿,还想着能跟着出宫南巡来耍?怕是做梦都梦不着哟。

    待到服侍了两位主子歇下,元寿不死心地守在门边儿上想听里面的动静。却是什么音儿都没有,只有静谧。

    他琢磨着,莫不是之前太累,这会子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他忙了半夜的乏意涌上来,便到边上的耳房里也歇下了。

    长夜安然,月色温柔,这一夏就快要过去了。

    *

    到了七月中旬,距南巡开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南巡队伍已经行至北良州。

    北良州不似先前两州那般,风土人情各方面都染了浓厚的南方情调,叫人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好似到了另一个国度一般。

    这里人们的衣着服饰大多是短坎肩配短裤或半身裙,女子体肤倒是没有在京都时候的“不可外露”这一。

    街上有许多身着裙装的女子行走,看得澈玥很是羡慕,她趁着玉洲来她马车中转悠的时候,向他讨要了一套。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元寿就把东西送过来了。

    澈玥看着这身水蓝色的轻纱裙,喜欢得不得了,很不得体的把裙面的纱往自己脸上蹭来蹭去,感受着这酷似现代服装的裙子的柔软。

    不过……她看见北良这里人的服饰虽然确实又想起来了以前的日子,但却只有怀念,而并无伤感了。

    穿过来也有大半年的时光了,她从最初对这里的嫌弃逐渐变为了适应,甚至,还喜欢上了这个自己从前并不知道的国度。

    这一切,大都是因为一个人——那个她从一开始,就极度不相信的人。

    如今他却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羁绊最深的那个人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和刘琛之间发生点儿什么,可那种名为“喜欢”的东西,却确确实实发生在她的心底萌芽了。

    她曾以为刘琛对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躲他躲得越远越好,可自从那夜他们一起出去骑马过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个不经意间发生的吻,那只忽然将她拦腰抱紧的手臂,还有在山坡下重逢时候他眼里真实的焦虑和疼惜……这些都让她在回想起来的时候,心里甜得发软。

    他们之间比在宫内的时候,多了些什么。

    她现在,看到街边卖好看的字画时会想告诉他,看到山上有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也会想告诉他,看到路上有美女路过的时候,就会想把钻到他的身后把他眼睛蒙上……这种琐碎细微的,时而开心时而又有点忧愁的心情,自从那天在河畔他寻到她搂住她的时候,就自己从心底破土而出了。

    刘琛是个,嗯……很细致的人。

    虽然每次骑马的时候他的恶劣本性就会暴露无遗吧,但他平日里,对自己,简直细心到了一种几乎令她无所适从的地步——

    怎么呢?就好比来大姨妈这事儿吧,澈玥她自己都因为最近南巡赶路赶得忘了,刘琛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贴着她耳朵提醒她多注意些。

    澈玥当时听完,两眼瞪得溜圆,嘴抿着鼓成了个包子,盯着身侧的他看,根本无法相信这人居然……连自己的……都记得这么清楚。当时就憋了个大红脸,囫囵答应了。

    哪知道他看她模样敷衍,皱着眉把轿外随行的云苌还专门叫进来嘱咐了一番。

    云苌出去后,澈玥简直没脸了,她用一脸快哭了的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刘琛。他却只用手掌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神色温柔地回了一句:“听话。”

    完全没有get到她已经羞耻爆了的为难心情!

    好吧,澈玥委屈屈地把脸埋进她的玉洲怀里,表示此事就此揭过——谁知道再下去他是不是又要把元寿都一并叫来?

    *

    南巡到了北良州的涯青郡,队伍停下来歇息几日。

    涯青郡位于北良的腹地,是北良州所辖数郡之首,经贸繁荣,有“长尉第二都”之称。

    澈玥她们这些妃嫔被安置在景秀山庄内,停下来歇息整顿的第二天一早,刘琛就去了太守府审查公务了。澈玥听得云苌着刘琛给她留的话,心里有些微的失落。

    哎,还以为好不容易能有几天两人能好好待在一起了,没想到他第一天就忙成这个样子。

    澈玥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和皇帝谈恋爱是个什么滋味儿。

    之前吧,南巡队伍在路上的时候,两个人碍于身份差距,能见的时候虽然也有,但时间也都只是一炷香上下。刚起了个话头,还没到高兴处呢,就得分开了。刘琛虽然没,但是澈玥能猜到一点点。

    长尉国这么大的国家,他这么一南巡,肯定有很多事被耽搁下来。而南巡一巡又不可能一天两天巡完,得走好几个月呢。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澈玥觉得他每次从自己这里回去后,肯定得处理很多的政务。

    而到了涯青后,不仅没有澈玥想象中的二人世界,二人世界中的另一人还直接忙得脚不点地,披星戴月的。

    这让澈玥很是郁闷。

    以前一天还至少能见一面儿呢,这下好了,每天自己还没睡醒人就走了,睡着了人才回来。

    想见一面?好的,睡着了就能见到了。

    澈玥对于这个老是把自家玉洲拽着不放的涯青郡太守,虽只见过一面,但可真谓是怨气满满了。

    恰逢澈玥刚来月事,头两天本来就整天困倦乏力,她就整个人都蔫掉了。

    莫得刘琛,莫得好耍,姨妈还痛,天热还不能吃凉,真是糟糕的处境QAQ

    景秀山庄里面虽然花里胡哨看起来很精致秀美的样子,但在头晕眼花身还虚的澈玥面前,就只是一堆假山一堆草木而已,完全让她提不起赏景的兴致。更何况,走路走多了,腰还酸。

    哦,还是歇歇吧,歇歇吧。

    当她在自己的房间内咸鱼了三天后,来势汹汹的姨妈终于快结束了,恰逢刘琛也将太守府那边的政务要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二人就每天又有些时间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