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乱葬岗(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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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节那日,她还将自己的莲花灯送给了那对母女,妇人满带歉意的笑还在她脑中,迟迟挥之不去。

    就这样……没了?

    “那个孩子呢?”

    尉迟渡摇头:“没找到。”

    楚嵘不死心,又问:“她丈夫呢?”

    “她丈夫在几月前出了意外,早便无依无靠了。”

    竟然是个寡妇。

    那个女孩,没了父亲,现在又没了母亲,她能到哪里去?

    那妇人惨死,腹中胎儿被整个剖走,那女孩若是亲眼所见,该有多痛苦。这让她在还有很长的余生中,如何一个人抵御寒风。

    “有头绪了吗?”

    “尚不确定。”

    “好,明天我和楚峥跟着一起找。”

    尉迟渡握着她的手紧了些:“嗯。”

    他尚不确定,那就一定是尚不确定,空有一个猜测而已。

    楚嵘回到房中,习惯性地取出笔纸,在上头圈圈画画。

    紫河车。

    她在这三个字上重重地划了记号。

    最近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太子亭为调理余氏的身子,特地派人去江南重金购下了紫河车。

    对于一个寡妇来,楚嵘不觉得她有什么仇家,被报复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绝大可能是因为,杀人者需要紫河车。

    按理,紫河车虽价贵,有钱人家应当是买得起的,不至于专门为了制药,而去伤害一个孤苦无依的妇人。

    难不成是买不起,所以动了歪心思?

    紫河车算得上是一件稀罕物,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况且选在中元节杀人取物,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发现。

    次日楚嵘去了京城最大的医馆仁心堂,掌柜一见是贵客,端茶送水一样不差,还请了馆内医术最高超的医师为她瞧病,生怕怠慢了人家。

    所谓医术最高超的医师,竟然是白露霜。

    他满载笑意,在她对面坐下,道:“郡主好久不见了。”

    楚嵘挑眉,凑过去悄悄道:“你不是在太子亭那任职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赚点外快不行吗?”白露霜失笑,“而且殿下也不是时时都需要我的。”

    “那你在这坐堂,他知道吗?”

    “我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即可,旁的他也不屑管。”他将看诊需要的器物一一摆好,笑眯眯地看向她:“郡主来看诊,是哪里不适了?”

    楚嵘呸了一声,道:“你可别咒我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点事儿。”

    “愿闻其详。”

    “紫河车,是干什么用的?”

    白露霜像是猜到她此来的目的,听后也不惊讶:“紫河车由新生孩童的胎盘制成,补气养血,对虚劳消损之人,是大有好处。”

    补血养气,虚劳消损之人?

    那得是有多虚啊。

    “那近日仁心堂,有出现这样的病人吗?”

    “没有。即便是有,大多医师也不会用紫河车下药。”

    也是,紫河车对于大多保守一些的人家来,是接受不了的,也开支不起。况且能补血养气的药材比比皆是,紫河车也不是必不可少。

    楚嵘叹了口气,道:“你在太子身边做事,有什么想法没有?”

    白露霜笑道:“郡主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负责看诊的医师,头脑不精,能有何拙见。”

    “你少唬我了吧,你头脑不精,腿断我都不信。”楚嵘话锋一转,起了另一件事:“上回百虫山,我看你与尉迟渡眉来眼去的,是不是你俩合计着干了什么坏事?”

    白露霜笑得更开了,眉眼弯弯道:“这个,不可。”

    不可,她和尉迟渡现在什么关系?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见不得人的勾当?

    楚嵘“咦”了一声,甩甩脑袋,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丢了出去。

    随后她又去了别的几家医馆,皆是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寻常人家需要这东西,莫非是皇室中人?

    楚煜权倾天下,他要什么张口即来,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楚何亭也是,太子风光无限,哪还需要这么下作?

    于是楚何渊又被锁死了。

    除了他,楚嵘还真想不出来皇族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补气养血,主治虚劳消损?楚何渊的确是断了一只手不错,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他那手没准还真让他虚得不行。

    但是她好像听紫河车对男人,有益精的功效。所以他到底是哪里虚了啊……

    停,这谁杀的还不知道呢,怎么就开始想起这些来了?!楚嵘为自己的思想羞耻了一把。

    猜测总归是猜测,没有证据,她不能直接把帽子扣在楚何渊头上。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那个孩子。

    楚嵘先是回到凤凰楼,坐着想了半天,又叫来张二蛋,问:“那些没有人认领的尸首,官府怎么处理?”

    张二蛋想也没想:“会统一送去殓尸房。”

    楚嵘从不爱听政事,也没亲眼见过官府殓尸,不知道实属正常。但张二蛋一个酒楼斯,几乎是知道所有楚嵘在这方面不清楚的事,来也真是奇怪,这也是为什么楚嵘好奇二蛋真实出身的原因。

    楚嵘这就去了殓尸房。

    门口看守的人殷勤地要请她进去,被楚嵘拒绝了。

    光是站在门口,总觉得能闻到一些不好的气味。

    死亡的味道。

    那是一种在热风之中逐渐发酵的,淡淡的腐臭。

    楚嵘皱眉,开门见山道:“中元节那具女尸,殓在里头?”

    “郡主有所不知,这日头是放不住人的,昨日刚抬去了乱葬岗。”

    她本来想,如果那孩子没死,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楚嵘没见过母亲,也会三天两头去她墓前看她。推己及人,那孩子在最依赖人的时候失去至亲,此刻最是难以割舍的时候。

    前几天是殓尸房,那从昨日,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乱葬岗。

    楚嵘算了算时辰,想起戌时之约,便先回了一趟侯府。

    楚峥也在府上,与尉迟渡在书房,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楚嵘命人去通报了一声,二人才从书房出来。

    楚嵘:“你们在里头什么呢?”

    楚峥笑嘻嘻道:“没什么啊。”

    “我信你个鬼。”楚嵘翻了个白眼,“先中元节那事,我可能知道那孩子在哪。”

    接着三人便去了乱葬岗。

    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尉迟渡早她一步,已经派人蹲守在此处了。

    为首的来与尉迟渡禀报,大致意思是昨晚碰到那个孩子了,可一不心惊扰了她,把人吓跑了。

    果然她猜的没错。昨夜她没陪伴妇人一夜,今晚必定会再来。只是受了惊吓,今夜想必会格外心。

    “听我,”楚嵘道,“你们先回去,我和侯爷、世子爷三人在就行,人一多她更不愿意来了。”

    几人领命,纷纷撤了。

    三人分别找了一处藏好,有草木遮掩,实在不易被发现。

    楚嵘下意识地往尉迟渡边上凑了凑。

    楚峥:“……”

    楚峥:“照现在这个局势,我应该是被孤立了。”

    楚嵘憋不住笑:“你的没错。”

    着又往尉迟渡身边贴了贴。

    楚峥扶额:“你怎么不长他身上?”

    尉迟渡是个经不住闹的,这样一,竟也有些拘束地低了低头。

    楚嵘直笑。

    三人等到了后半夜,楚嵘靠在尉迟渡肩头昏昏欲睡之际,乱葬岗隐约出现了一个瘦的身影。

    楚峥一巴掌呼到楚嵘手上,轻声道:“别睡了,来了。”

    楚嵘立刻清醒,定神望向那个身影。乱葬岗到处都是污秽之物,她还扎着中元节那天的辫,踉踉跄跄地在那里,一块一块地摸黑找着她母亲的墓。

    越看越觉得心疼,干脆收回了视线,有些失魂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楚峥道:“那孩子你们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她垂眸,“至少不是让她像现在这样。”

    此刻一直没过开口的尉迟渡低声道:“先带回侯府吧。”

    其余二人想了想,觉得可行,准备着上前就要带人回去。楚峥正要动身,被楚嵘拦下。

    “你别动,吓着人家了怎么办?”

    “那你怎么弄?”

    “她见过我,我去。你俩在这等我。”

    楚嵘缓步靠近的时候,那孩子听到声响,惊恐地向这边看过来,身体配合地做出了反应,往后急急退了几步,作势要跑。

    “别怕,别怕,姑娘。”楚嵘停下脚步,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安抚她,“我们见过的,记得吗?我送了你一盏莲花灯,记得吗?”

    女孩凹陷的脸颊上,落下两行泪来:“你是……青行灯姐姐吗?”

    楚嵘鼻头一酸:“对,是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忽然大哭起来,哽咽着不断叫着楚嵘:“姐姐……青行灯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也扯到地狱里去,我想,我想和母亲在一起……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只觉得眼眶一热,她差点跟着落下泪来。

    她尝试着慢慢靠近,用那双因为哀伤而像被抽光了气力的手,很轻很柔地捧上女孩苍白的脸蛋。

    孩子诚惶诚恐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太想念她了……我觉得他们都好坏啊,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你能答应我吗……姐姐?”

    作者有话要: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