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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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动声色地重新将蛊盘收入袖中,抬起楚嵘越发低下去的下巴,在她嘴角处落下一吻。

    “别多想,好不好?”

    楚嵘鼻尖沁着他身上的淡香,胡乱点了点头。

    不论他心计如何,城府如何,只要他还在她身边,便觉得什么也不怕,即便他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

    二人在树后待了一阵,她被圈在他怀中,的每一句话都轻如耳语。

    她不敢问尉迟将军的事,总觉得那是尉迟渡的忌讳。

    尉迟将军功高盖主,倘若尉迟渡真是为了他父亲进京,如此行径,八成是楚煜在尉迟将军的死上动了手脚。想来那场战役,确实有诸多让人困惑之处。

    兴许那场战役的目的,不是为了争夺疆土,而是为了压尉迟一家?

    楚嵘觉得不能,楚煜不会为了一个将军,如此大动干戈。

    而楚煜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借刀杀人,放到他身上,又有什么是他不可能做的?楚煜一头想当明君,一头又想坐稳江山,就只能用一些特立独行的办法,削弱官民,就譬如这次京城内的大面积搜查。

    越是想就越乱,她决定听一回话,什么也不再想了。

    “玉佩就……先别还我了,我保证我不乱跑了。”楚嵘道,“我其实,是真的想要嫁到侯府去的。”

    尉迟渡回应似的搂紧了她的腰:“嗯。”

    他们在树后待到了后半夜,时时保持警惕,此刻早已头脑发昏,手脚发软了。

    然而长久的寂静之中,总是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再怎样疲惫,也不敢松懈。

    楚嵘一手扶着有些磨手的树干,一手叉腰,瞪着一双桃花眼,眼里却逐渐失了光彩。

    尉迟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再坚持一下。”

    楚嵘立刻清醒了过来,强撑着疯狂自我暗示:“我一点儿也不困。”

    莫二人现在像个乌龟壳,尉迟渡身上不带任何武器,还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根本不方便行动。为今之计,只有二人保全自己,干等到天亮。

    可是森林里的那些杀客,又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夜里有人踏着草木而近的声音,在静谧之中格外明显。楚嵘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尉迟渡则像往常一样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一颗心悬了起来,像是有人扯着她的头皮,诡秘之感如同一阵酥麻的洪流,从后脑一路传递而下,让人挪不动脚。

    像绷紧的弦,即刻就要断开。

    危急关头,他却道:“郡主在这里别动,哪也别去。”

    楚嵘抓住他的手:“那你呢?”

    他以拨开她的手作为回答。

    手指间依稀还记得他衣裳上的纹理,存留着的温度一点一点消散开,她却如一尊石像,眼见着他走了开去,想要嘱咐他心一点都来不及。

    不远处有**搏斗的声音,尉迟渡身为将军之子,身手一定会比那些人好上许多,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那些人,都带着武器。

    一颗心直坠冰窖,她刚想探出身去看看情况,便听到他的声音警告着她:“别出来!”

    可已经晚了,当她看到不远处他飞身而起,往一人肩脖处横踢过去时,他身侧有一蒙面人已然看到了她。

    那人手里拿着刀,快速朝她掠来。

    冰冷的刃停在她身前三步,一声箭鸣携着丛林间簌簌的风,只一下,就刺透了那人的喉咙。

    他身后尉迟渡手中拿着从他们身上夺来的弓,正微喘着看向她。

    他一共撂倒了三个人,但显然林中想要他们性命的人,不止这三人。

    尉迟渡快步走了过来,将弓丢在一边,把人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伤后,才稍稍松懈了下来。

    “不是让你别出来?”

    “我担心你,不行吗?”

    她的尉迟渡一愣,紧紧呡住了双唇,怔怔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许……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其实没那么笨……但是你得让我一直看着你,不能有事。”她直直看进他眼里,生怕他漏听了一字。

    他静静听着,半晌后才道出一句:“好。”

    这一轮算是过了,天还没亮,他们还需再熬。

    尉迟渡将一边倒下的人挪远了一些,怕她瞧见害怕。二人现在手中有了弓箭,多少算是有了个慰藉,与之前的心境想必,好上太多。

    但黎明又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来。

    处理到那一帮人之后不过一会,尉迟渡便又提起那弓,屈膝半跪在她身侧,往东向射出一箭。

    “咻”得一声,声音拖的很长,似乎没有射中任何人,更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吸了进去。

    那箭在林中射不远,楚嵘想他也不是为了射中谁。只是觉得有人近了,以此作为告诫,若再近一步,他自当不会客气。

    此后安分了许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东向有一支利箭冲了回来,“叮”得一声,在二人身旁的树干上。

    有一张纸条被钉死在上头。

    尉迟渡将它取下,展开皱巴的折痕,上书:好自为之。

    这当然是楚何渊对于方才那支箭的回礼,不过照这意思……?

    他暂时放过他们了?

    也难怪,黑夜再长,也挡不过阳光驱赶。

    楚嵘知道,楚何渊没有下狠手。

    与其这一晚是来杀他们的,倒不如,是来试探尉迟渡的能耐的。

    至于他怎么知道二人的行踪,就如尉迟渡在他身上按行蛊一样,各色街头,均有他的眼线。

    “他们这是撤了?”

    尉迟渡颔首道:“应该是。”

    楚嵘倒头就睡。

    尉迟渡:“……”

    这一觉总归比不上在府中,她睡了一会儿,便醒来了。

    依旧是枕着尉迟渡的腿。

    他在她后头跟着睁眼,还没上话,楚嵘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

    “哈哈哈没关系我有吃的。”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烧饼,那是昨日上山前,在街头随便买的,此刻已凉透了。

    楚嵘分了一半递给尉迟渡,被他抬手拒绝了。

    “你吃。”

    楚嵘执意要给他,抓着他的手握住那半块烧饼:“不吃怎么行,咱还得在这待上一晚。”

    她不觉得他们能在白天就能找到花月蛇。

    尉迟渡拗不过她,只得咬了几口,最终还留下一半,在楚嵘吧唧完后,递了过去。

    楚嵘推拒了几下后接受了,边吃边鼓着腮帮子道:“你对我可真好。”

    尉迟渡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往后我嫁过去,指不准比在王府还快活。”光是想想,楚嵘就觉得高兴。这一高兴,笑容就止不住。

    阳光下她的笑太灿烂,瞧得他直出神。

    这样平稳中带点波折的日子,日复一日,如夏日的河水一点一点蒸发。楚嵘的对,指不准以后会发生点什么,把二人分开。

    但他不会让它发生。

    绝不。

    ·

    楚嵘的肚子第八次叫起的时候,天终于完全黑了。

    来也奇怪,这两日尉迟渡吃得比她还少,夜里还了一架,却从未听到他的肚皮发什么脾气,他本尊也镇定得很。

    “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捣乱了,我们快些找,没准能在半夜就找着。”楚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

    尉迟渡起身拂了拂衣袖,像一个超脱红尘的人,面色清冷非常。

    “这花月蛇喜欢藏身在草丛中,原先我就听过有人上山不心踩到了蛇尾巴,被痛咬一口的事。”楚嵘手里持着有半人高木枝在前方草丛里扫来扫去,确认无误后才敢下脚。

    尉迟渡听着后怕,默默地把她拉到了身后,自个儿先在前头探起路来。

    “你成日板着脸,见了谁都一副欠了二五八万的模样,其实疼人的很。你不妨多笑笑?”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只对郡主。”

    疼人的很,只对楚嵘,只疼楚嵘。

    她听得脑中直冒粉泡泡,脸也跟着红了。

    今日月色不大好,大多时候被云雾遮挡起来,前方的路越发看不真切。

    二人绕了一圈,也没瞧见什么花月蛇。正当楚嵘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时,余光却瞥见五步外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随后从草中探出了个银白色的脑袋。

    一人一蛇对视了一息。

    那蛇似乎非常胆大,认为楚嵘之举实为挑衅,竟摆着尾巴飞速游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楚嵘吓得魂都没了,扒住尉迟渡就往上蹿,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尉迟渡双手拖着她的腰,才勉强不让她掉下来。

    “退后!退后啊!它来了啊啊啊!!!”

    尉迟渡低头看向脚边停下的白蛇,配合地后退了两步。

    那蛇歪头看着他,又往前游了两步。

    楚嵘抱着他的脖子直发抖:“退退退后!!”

    尉迟渡:“……”

    那蛇再游过来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一举踩中它的要害之处,那蛇当下便不敢乱动了。

    而楚嵘似乎生怕被咬了屁’股,一个劲往上蹭,闭着眼指挥:“再退后点,快,快!!!它要爬到我腿上了!”

    尉迟渡:“……”

    尉迟渡:“已经没事了。”

    楚嵘不肯下来,尉迟渡只好把那被踩得有些迷糊的蛇踢开一些,再慢慢哄着她下来。

    楚嵘下地后心里一阵心虚。

    道她没瞧见蛇的时候,那可谓是意气风发,啥都不怕。可一见到那弯弯曲曲的东西,立刻就吓得腿软,多半是上回来百虫山给留下的后遗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