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章 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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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行币制就是了!”
少府刘屈氂声气如流,颇有天下骂名我一人担之的韵味,
不得不,
再改币制,复刻一遍白鹿币的法子,是极好的敛财之策,
帝王之术自可用臣子去做,等到舆论倾轧时,再将办事的臣子处死,让其一人承担所有责任,君王杀逆臣,还能捞到一波好名声,最後是钱也有,名也有,
那臣子们难道就不知所谓的“奸臣”背後站着的是谁?不会不知,只是装作不知。
刘屈氂口中所言,是再换个玩法,
此前刘彻玩得白鹿币,是要诸侯国上贡时,不再上贡别的,只许进献白鹿币,白鹿币这东西,此前听都没听过,最後还要从刘彻里买,刘彻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
其他诸侯和官员,再从刘彻上买,刘彻自可随意开价,
此番,也是换汤不换药,
霍光腹中登时就定出一策!
以後发给官员的,不再用粮食,而是用新币,
此法更是凶猛!
首先,新币定然不是在全天下范围流通的,只在官员中间流通,简单,没人认这个新币的经济效用,
那问题来了,
官员们以新币为俸禄,上哪花呢?
简单,
我再专门设一个用来兑换新币的构行不行?
流程就是,官员从皇帝那领了新币,再去皇帝设立的构,用新币兑换粮食或是钱财,
此法是在发俸禄的流程中,加了一道,可不要看这一道,此法一行,皇帝就可随意摆布官员,
霍光是下意识去想,
凝神暗道,
“陛下断不会行此法,与陛下王道之风差之甚远,刘屈氂此番是表了忠心。”
刘据闪了刘屈氂一眼,
“胡什麽呢?莫不是病了?”
“是微臣失言。”
“失人心则失天下,将上林苑施予百姓,若再收回,则失百姓之心;以他郡代上林苑,则失地方之心;再行币制充盈少府,更是糊涂,官员为天下之基,自撼地基,失官员这心,天下难道都要用刘家人去治吗?
刘氏宗亲,治得过来吗?”
刘据批驳之声转重,震得丞相霍光丶少府刘屈氂丶京兆尹刘买三人,纷纷低下头,自惭形愧,
刘据之音兀自在宫内回荡,一浪一浪拍回,震着几人的心神,叫他们反省了一刻后,又柔声道,
“少府之职是不好做,此前,是朕对你关注太少,知你受了不少委屈。”
“臣为陛下做事,不委屈!”
刘屈氂挺大个人,鼻子一酸,竟还有些哭腔,好似陛下不还好,一反倒勾出什麽,刘屈氂胸中的委屈没来由就涌上来了,
“唉,少府困难至此,是朕之不察,朕以你为少府,将宗亲交予你,自是最信任你们二人。”刘据着,还不忘赞许的看了京兆尹刘买一眼,刘买承受天恩,大为感动,与有荣焉。
“你二人为朕推举了不少宗亲,朕用得顺,刘氏之基便在这群年轻人身上,以你二人疏之,则天下无滞才。”
刘据一番怀柔之语,莫是刘屈氂胸中委屈了,就连些许褶皱,都抚平得光滑不已,
天下间的任何事,都是人去做得,故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把人事问题捋顺了,任何事都会一马平川,
况且,实话,文丶景再加上刘彻父子,一共四朝江山,四代人真是把皇室宗亲折腾得不轻,如今怎麽怀柔都不为过,
“臣定会想出办法,为陛下分忧。”
刘屈氂哽声不辍,却有决意,非让少府充盈不可,陛下皇陵尚未启,我们这些为人臣的如何能吃下饭,睡得着的?
“此事再议,朕也有些乏了,择日再议。”
刘据面露倦色,三位重臣再拜,退出掖月殿,殿内无人後,刘据想了想,起身负走到堪舆图前,
皱眉凝望许久
行出皇宫,少府刘屈氂和京兆尹刘买,同为宗亲,结伴在前,霍光则稍落後些,
“少府留步。”
霍光轻唤一声,刘屈氂站住,刘买也跟着站住,回头看去,霍光快步上前,
“霍丞相。”
“少府,可借一步话?”
京兆尹刘买识相,
“少府,丞相,那我就先退了。”
“刘尹,您若不嫌,请你同留,光有要事相商。”
二刘对望一眼,大体猜出霍光要得是何事,刘屈氂道,
“丞相殚精为国,方才直言,尽显忠臣之志,屈氂愿与丞相言志。”
“买亦与君同!”
“请二位移步。”
霍光带着二刘又换了个地方,三人坐定,再方才在掖月殿叫停一事,
“若外廷为陛下之心腹,内廷则为陛下之足,心腹郁气则足滞,足不行则心腹涩,非心体合一,陛下之心则舒。”
霍光开局定调,内外之间,要团结,
刘屈氂直言,
“霍相但有高见,我必鼎力从之。”
霍光叹道:“陛下所言,我现在思之,都不禁羞愧,民之心不可失,官之心不可失,地方之心亦不可失,此仁爱之心臣等不可坏之。”
“是啊。”
二刘齐应。
可,心中更犯难了,
若按不寻常的法子,充实少府,办法简直不要太多,反之,若要按规矩办事,则有两个不行,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陛下之意不难看出,要体面,不仅要挣钱,还要站着把钱挣了。
“难,难啊。”
应过後,京兆尹刘买最先叹气。
霍光笑问,
“若不难有何办法?”
京兆尹刘买一怔,见霍光确实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一抖朝服,眉飞色舞道,
“若不难,法子可就太多了!二君方才在掖月殿所行之法,还是太过麻烦,商贸可截留一税,除此外,亦可利屯田之法,屯田税为军务,不经大司农署,军务转至少府,还不是大将军一句话的事,
这些都不行的话,在算缗告缗外,再征一笔也好,总之,法子要比困难多得多。”刘买给自己得都兴奋了,着着,转念一想,还要按制办好此事,瞬间就蔫了,所言皆是空想,都做不得数,
“你这些法子,都是挣快钱,”刘屈氂淡淡道,“再寻到钱丶盐丶铁分税,以供皇室之才,就太难了。”
“呵,现在连挣快钱都弄不来喽。”
皇室资用,时时用,日日用,月月用,支出是稳定的,就算什麽都不做,一天也要支出那些钱,纵有热钱入账,也只是解一时之急,
治本之法,是要寻到长期稳定的供应源,亦如曾经的山泽收入丶部分的盐铁钱税,或是上林苑,这种才叫稳定收入。
“唉!”
着,京兆尹刘买眼睛一亮,“三辅之於长安是京畿之地,於洛阳再造三辅不就是了!霍丞,迁都以来,洛阳之三辅何以迟迟不动?”
霍光回道:“你为京兆尹,应比我更清楚,牵扯更广,难行事啊。”
经霍光一点拨,刘买恍然,
三辅是京畿,人家是供应京城的,而非供应皇室,也确实有大族要供应皇室,人也不是白白供应,不然多大家大业才能顶住如此开销,皇室要给予他们看守皇陵的资格,这样大族才能掏出钱,此为生态平衡的利益交换,
长安周围皇陵错落极多,而洛阳则无汉家皇帝陵寝,只刘据一脉,那还没建的,至於刘彻的茂陵,早早就在长安边上选好了风水宝地建成了,
刘买哑然,此刻,连难字都不出了,
“取食邑呢?”
少府刘屈氂开口询问。
“哦?细细道来!”刘买眼睛一亮,催道。
刘屈氂沉稳开口,
“陛下不为官员新赐食邑,空出来的食邑,可留作皇室用度取用,择出一批,下属少府,如此可行?”
刘屈氂目光略过中间的刘买,直看向霍光询问,
(刘买:你礼貌吗?)
霍光在心中计算过後,道:“皇宫丶後宫丶官奴,用度甚大,尽取其邑,恐怕要数百,择取其邑,则要数千。”
闻言,刘屈氂知道不行了,
尽取其邑,就是一邑所产,全部归於皇室,如此取用,供平皇室用度,尚且要数百邑,要知道,赐予平常功臣的食邑也不过一二,前朝长公主平阳,也仅有平阳一邑,
数百就太过火了。
择取就是我不全都要,只要比例抽取,这般平摊的话,几百个食邑可就不够了,要上千个,这数量一出,刘屈氂一点办得想法都没了,
是祸患天下的馊主意!
刘屈氂不禁搓腿,
没招了!
但,刘屈氂又总觉得哪不对劲,陛下得话,尽是要持正心,却没提如何解决此事,可按照对陛下的了解,历来旁人没主意了,总是陛下另辟蹊径想出一条,
难不成陛下早有计议了?
想到这,刘屈氂心中轻松不少,毕竟,有陛下托底,自己负担也就没那麽大了,
“不行!怎能有如此想?陛下若有计议尚可,若没有呢?陛下将少府托付於我,臣当分君忧,我不想着如何破局,却总想着依靠陛下,这是为臣之道吗?!”
刘屈氂甩出杂念,少府就是他的事,无论如何,自己要想出办法了,
“不然就别管热钱丶凉钱,先能弄到钱就好,有了钱,奏议陛下修皇陵时,我话也能有底气。”
也别什麽正经的来钱道了!
难度太高!
不如先弄到钱,比什麽都强!
“此为正论!”
刘买拍案道。
就连霍光都不禁点头,
陛下皇陵实在拖得太久,是应早日动工了,再不可拖延了。
霍光道:“不若如此,明日朝会,便奏议此事,看看群臣如何,我们再边走边看!”
“好!”
二刘齐点头。
卫府
平阳公主雷厉风行,得了陛下的字后,立刻寻来专业团队,将字镌刻在学宫正门,不到半日功夫,烫金大字便熬在了学宫锦门前,
一男子清和典雅,抚美髯,立於学宫前,
“殿下,您看可还满意?”
“不错!”
平阳公主大一挥,钱就赏出去,负责刻字的工匠,兴高采烈的领赏,大金主催得急是急,可人家是真给钱啊!
花钱的人开心,干活的人也开心,
平阳公主挥金如土,真就与窘迫的刘据比起来,高下立判,赏过工匠,平阳公主转身来到美髯男子身边,问道,
“如何?”
美髯男子正是有识才之能的许平,真如平阳公主的,一封信,直接就把他传到了洛阳,许平恭敬望向平阳,见平阳一副“快夸夸我家孩子”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
“陛下之才,自不用,而陛下之心,如日月同天。”
平阳面带不满,
“我听你品评时人,辞藻华丽,怎到了熊儿这,你反倒得单薄?”
“许某何德何能,敢品评陛下。”
许平微笑,笑得如沐春风,其人不苟言笑时,带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可一笑起来,便让人心生近意,
仰头望字,
“殿下,平闲云野鹤,不喜功名利禄,品评时彦,也非有为国轮才之意,就如伯乐好相好马,我只当此事是游乐闲情,
此番入京,仅是乘您旧恩,为大将军选好贤俊数十,恐怕我便重回乡野了。”
平阳公主闻言,遗憾道,
“以你之才,何以荒废?”
许平眼不离刘据所题字,淡道,
“殿下,人各有志,吾爱吴中菰菜羹丶鲈鱼脍,贵得适意,何以羁宦数千里以要名也。”
“罢了,那你为仲卿简拔出贤能后,你便去罢,”平阳公主郁闷,忍不住骂道,“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要吃什麽菰菜羹丶鲈鱼脍,我找人给你做就是,不知能不能填上你嘴?!”
许平脸上再无高人之意,被骂得劈头盖脸,对平阳的威力,显然极怕,
心里嘀咕道,
“殿下如母虎,本以为天下间无人能伏虎降龙,看来,还得是大将军啊,有伏虎之能,恐怕,大将军也过得不好受。”
许平不知平阳在卫青面前有多女人,反正他是想象不出来,
“殿下,方才所言,是我之前所想,现在”许平望向陛下所书,
家事国事天下事,
事事关心,
面带笑意,如璞玉浑金,
“现在,不知为何,观陛下之语,平愿以此身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