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是生是死,全靠广平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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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卷着寒风的夜,格外的清净。



    暗得发绀的上没有云。



    只有一轮孤高的月和微微亮起的星。



    崔泽和王秀与一众将士围坐在篝火前。



    山下,北羌王师那边的营盘里也点着篝火。



    被风卷得腾跳的篝火前,不知是谁,折了一片枯草叶。



    草叶被贴在唇边。



    发韧的叶子一震,流出青州人熟悉的乡音。



    那是女庙中元节时,做慈恩法会,会被唱响的曲子。



    青州人都听了这曲子的人能长命百岁。



    篝火前的大伙伴着曲音,相互看看,只是笑笑。



    谁知道呢?



    也许长命百岁是下辈子的事,和这辈子没有一点关系。



    王秀半眯着眼跟着曲儿轻哼起来。



    崔泽垂着眸,悉心地擦他的凛冽胜寒月的宝剑。



    伴着轻快的祝神的曲儿,山间传来马蹄铁着地的脆响。



    云青青从篝火照不到的鬼魅暗处现身。



    跳跃的火焰溢出的光在她的马上和身上流转而过。



    那瞬间她倒真像光西斜下,慈眉善目的女像。



    可云青青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范大人,他最多能帮你顶三。”



    “三后,他很可能应付不住傅玉同。”



    篝火前,轻快的曲儿戛然而止。



    焰火被风吹得偏移。



    云青青身上的光被吹走。



    她连人带马隐入黑暗郑



    青州军驻扎的营盘与失了女的庇护无异。



    原本眯着眼睛,快打瞌睡的王秀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倾泻出苍凉的恨意。



    “三?”



    “哈,林帅,你那个皇帝老儿亲封的持节使。”



    “他怎么不干脆逼我们三打到北羌王庭。”



    “活捉北羌的可汗?”



    围坐在篝火前的将士们一时也应着王秀的声音吵嚷起来。



    窸窸窣窣的吵嚷声是他们在自嘲。



    “就是啊!”



    “赶我们去杀北羌可汗,杀不了就定我们死罪。”



    崔泽擦好了剑。



    他指尖捏剑,将剑一弹。



    刹那间,清越的剑鸣似龙吟,传过月下的篝火堆。



    将士们瞬间肃静,等他的命令。



    崔泽没下命令。



    暖色浓郁的篝火将他的脸照得锃亮。



    “他们想逼我们输。”



    “我偏要带着大家赢给他们看。”



    “青州,会守住的。”



    崔泽的话染遍篝火的暖意,多少安慰了将士们低垂的心。



    王秀没拆他的台。



    但王秀眼里的苍凉也没褪去一点。



    他将山似的身躯往崔泽那挪了挪。



    他嘀咕似的低声道:



    “林帅,多荒谬呢?”



    “三,三我们怎么可能把山下的北羌蛮子赶回去?”



    王秀着瞥了一眼云青青。



    “而且照林帅你的,咱们这边乱子多得很。”



    “姓傅的哪会给我们三?”



    崔泽将剑一寸寸地迟缓地收入鞘郑



    缠在他脑中的乱麻千回百绕。



    太阳落了,月亮升了。



    他依旧没有捋出可用的线头,更别提抽丝剥茧地解决眼前的阻碍。



    徐徐的,他抬眸望向远方。



    远方辽阔无云,苍白的月亮挂上。



    上也没写破局的法子。



    同一轮月下,京城郑



    玉泉坊酒肆中,许鹤山与一群同僚混在一起。



    



    琵琶浅唱中,一行人推金杯对月赛着作诗。



    唱边塞的苍凉。



    蜀中来的女子绕在他们身旁,宽衣绿裙,身披轻纱。



    绿衣女们蛾眉婉转,低吟浅唱出薛氏门人才作的边塞苍凉。



    许鹤山酌了一杯酒。



    他打着拍子跟着绿衣女浅浅地唱。



    一曲终了,许鹤山还咂摸了一下曲中的味道。



    坐在边角处,余子陵嘴里发苦,连灌了自己三大杯酒。



    许鹤山留意到他,端着金杯,半醉着向他走去。



    “子陵,何必喝得这么凶?”



    余子陵心里反复地浮出崔泽为了出征青州,为了副破铠甲在林家吃的苦。



    他叹英雄有泪,更叹自己的老师不在乎。



    他想为崔泽再争一把。



    “老师,青州的事”



    许鹤山将金杯震在余子陵面前。



    “青州的事定了。”



    余子陵抬眸,望向眼露寒光的许鹤山。



    “老师不怕百年之后,史书戳着薛氏门饶脊梁骨骂?”



    许鹤山捋了捋胡须,眼里的寒光愈发地凶。



    他笑道:“史书不是由我等写的?”



    “当然记的是我薛氏门人一心为公。”



    他捏住余子陵的肩,不容辩驳地道:



    “史书上会写,广平侯在我薛氏麾下时大胜北羌。”



    “更会写陛下遣了林家人去扰乱他心神。”



    “他林泽优柔寡断,因家误国,酿成大败,痛失青州。”



    “青州大败,根源在陛下,在广平侯府。”



    余子陵顶着许鹤山捏他肩头骨的强硬力道,又灌自己一杯酒。



    他痛饮之后,语气发冲。



    “后面的事,老师既然都有了安排。”



    “为什么不能放广平侯一条生路?”



    “竟然要将青州大败的罪过丢给他背?”



    许鹤山松开了,在余子陵肩头上猛拍一掌。



    他拍得余子陵低了半边肩头。



    许鹤山:“哪里是我不肯放过他。”



    “不肯放过他的是陛下。”



    “我最多是让林泽死得其所。”



    他苦心孤诣地劝自己的弟子道:



    “子陵,只有保住我们薛氏门生,昭国才有以后。”



    “你莫要因失大。”



    “若林泽知道缘由,想必也会自愿牺牲的。”



    余子陵听得直摇头。



    “弟子乏了,请命离席。”



    许鹤山却摁住余子陵。



    “你显得为师像坏人。”



    他语重心长地再开口道:



    “你想清楚,想明白。”



    “派出林君成去危害青州,拖累广平侯的是我吗?”



    “是陛下!”



    许鹤山在余子陵身旁坐下。



    他指着自己,“为师做了什么?”



    “为师不过是打算顺水推舟,借广平侯之死,令昭国振作。”



    “若广平侯自己有本事令水不顺,为师又怎会推舟害他?”



    许鹤山放下,拍了拍自己衣衫的下摆。



    “是生是死,全靠广平侯自己,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余子陵无言以对,只能封口。



    他心中却滚刀似地在流血。



    哪有公平?



    置青州于不顾,任陛下派的人祸乱青州。



    林侯爷怎能活下来?



    他活不下来,等着他的就是大败误国的骂名。



    甚至陛下与薛氏文臣恨不得他立刻暴保



    谁不都想借他的死,从对方里夺权吗?



    余子陵屁股下如垫了针板。



    他再坐不下去,白着脸在婉转婀娜的歌声中,出了玉泉坊。



    余子陵想,也许他能奔赴青州,替英雄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