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求生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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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家正堂内,门窗关得严丝合缝。



    黑檀木的地板上摆着巨大的火盆。



    火盆烘出的暖和气惹得满室如春。



    傅玉同喝过茶,又捧起他放在腿上的炉。



    他半赖着,靠在椅背上。



    话声也轻得像火盆上飘出铜罩的烟波。



    “肖统领的苍鹰堪称神迹。”



    “我一想到,林泽都流落到比雁归山还北的苦寒之地。”



    “而我写的帛书还是到了。”



    “我心里,就舒服得不得了。”



    



    大雪散了又晴。



    好不容易挨过一夜苦寒。



    青州军人困马乏。



    彼时,青州城中,雁北门下。



    余子陵舍掉半条命,好不容易从伊州筹措来的军粮却被堵在门内。



    许子怜拦住余子陵。



    “师兄,别做不该做的事。”



    余子陵灰头土脸,看着许子怜带人在城外堆出的雪墙。



    雪墙不高,矮矮一座。



    但它能轻易地堵住木车轮。



    有这样一堵人工造化拦在雁北门外。



    余子陵确实运不出一车粮去。



    天上肉眼看着晴。



    余子陵和许子怜是正统的薛氏门人,都学过风水舆术。



    余子陵抬眼看天。



    天上的炫光快赶上太阳那么亮。



    云间冰棱似的冰核还未落尽。



    不多时,又将是一场大雪。



    等再一场雪下到地上。



    许子怜带人堆的那堵冰墙将不费吹灰之力地冻作铁墙。



    余子陵徒劳地坐在运粮车的车板上。



    “师弟,你一身通天的才学。”



    “到头来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我真是无话可。”



    许子怜站在城门下,向余子陵鞠了一躬。



    “师兄谬赞了,请回吧。”



    余子陵无可奈何,只得回身。



    他走到运粮队伍的最后,找到冻得脸煞白的范涛。



    “范司马,是子陵无能。”



    天气骤冷,范涛年纪大,看着虚弱了极多。



    余子陵唤范涛时,他才从迷蒙的觉中挣脱醒来。



    范涛结束了一场觉,朦胧的眼睛却显得更为疲倦。



    “怎么?你师弟他不肯让开?”



    余子陵简直无颜对范涛细。



    “他不仅不让开,还带人堆了雪墙,堵死了出城的路。”



    范涛支撑不住眼皮似地,耷拉着眼睛。



    “不愧是薛氏门人,下真狠。”



    范涛扶着倚靠的粮袋坐起。



    他竭力地睁大眼睛,抬眸望了眼天上。



    “他既堆墙,老夫找人来挖。”



    “我不管还会下多大的雪,哪怕挖墙的人挖死了也得挖。”



    “青州军是再也等不得了。”



    



    萧索的风暴击着毡布的营帐。



    崔泽伴着呼呼的风声,营帐的鼓动声,询问部下:



    “后方有运送补给队伍的踪迹吗?”



    两个回头探路的兵相互望望。



    他们低下头,摇了摇头。



    崔泽皱起眉头。



    他挥挥,遣他们出去。



    王秀坐在一旁,眉头同样锁得死紧。



    “大事不妙啊。”



    “看来余子陵终究没斗过他师弟。”



    崔泽皱着眉,拍了拍王秀的肩。



    “王将军,传令下去,今日口粮减半。”



    王秀点头答应,又问:



    “林帅,折返吗?”



    崔泽正要答是,“呼”的一阵风冲开门帘,袭进帅帐。



    



    崔泽被风一卷,不可遏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王秀被崔泽咳得不断,青里泛紫的脸色吓出个好歹。



    他忙扶住崔泽,同时掀帘朝外大喊:



    “来人!快!去请云医女!”



    王秀话音还未落,崔泽突然咳着爆出一口血。



    血溅在厚厚的雪地上,带着温度,把雪消蚀下去。



    王秀大惊,忙回头看崔泽。



    可这时候崔泽的头已倒在他的肩甲上,眼睛再不睁开了。



    “林帅!林帅!”



    



    崔泽记得自己前一瞬闭眼时,头倒在王秀的肩甲上。



    这一瞬再睁眼,他已被卸甲。



    人被拢在厚厚的被褥里,怀里还塞着一个灌了热水的水囊。



    他望见帐中点了一盏灯。



    微微摇曳的灯火让崔泽一时混沌。



    他竭力地消化着他死了又活过来一般的昏迷。



    但崔泽还没来得及消化什么,他就又咳嗽起来。



    咳嗽声一响,帐外马上进来一个人。



    云青青忙替崔泽拢好被子,扶他躺下。



    崔泽躺好后,她往崔泽嘴里塞了一块硬质的东西。



    崔泽一含,发觉是糖。



    崔泽一下瞪大眼睛。



    云青青垂着眸道:“麦芽糖,治标不治本的东西。”



    云青青话间,甜丝丝的唾液融进崔泽喉管。



    差点连肺都要咳出去的喉咙忽然就不作恶了。



    崔泽含着嘴里的糖,有些黏糊糊地开口:



    “我情况,很糟吗?”



    云青青的脸冷得像冰。



    崔泽躺着,能清楚地看见云青青唇角下方,两道向下的纹。



    云青青抿了抿唇,还是如实告知。



    “快死了,也许活不到明天。”



    崔泽含着那块麦芽糖,用最平缓的语气最不甘心的话。



    “我不想,也不能死。”



    “我强求一回,你这次无论如何得保住我的命。”



    云青青双唇又一抿,两腮被她抿得鼓起。



    冰那般透的眼泪珠子从她的眼角落下,湿在腮上。



    她回头望向摆在桌上的一个空盒子。



    “这次,我也没有办法了。”



    微微摇晃的灯旁,空了木盒子仍在散出药香。



    崔泽认得那匣子。



    他躺不住,悍然坐起。



    “那不是***送我的药匣?”



    云青青腮上泪干。



    她满眼恨意,恨如天如海,天翻海旋。



    “全被林念瑶拿走了。”



    她拿起崔泽坐起后落下的被子,盖在崔泽身上。



    崔泽刚想扯嘴自嘲地笑下。



    哪想他一开口,咳嗽如藤攀花开,挤着他的喉咙口往外冒。



    他再咳出来的,是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云青青眼眸中幽月一般的静再也不见了。



    她足无措地慌,慌得连块帕子也递不准。



    崔泽咳出的血全落在他的上,染遍了他的掌心。



    他勉强在咳的间隙,用血淋淋的握住云青青的腕。



    “求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保住我三天的命。”



    “我带大家回青州去。”



    云青青麻木似的任崔泽抓着。



    “三天不够,今天大军还驻扎在昨天的地方。”



    “这里离青州有四天的路程。”



    崔泽睁大了眼睛。



    他心绪一烈,咳出来的血变得更红。



    “大军没折返吗?”



    云青青含恨摇头。



    “傅玉同又送来了两封金令。”



    “青州军敢退一步,便是谋逆。”



    “青州军如敢谋逆,他就带人将青州城中反贼的家眷,尽数诛杀。”



    崔泽呕血而倒,差点再晕过去。



    北风如刀。



    天上苍鹰掠过,又一声鹰唳,又一封金令砸向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