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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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臂
许三杯见连淮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回终于观察到了正点上,于是忙不叠地接着开口道。
“公子不愧是江湖少女人人称道的郎君,如此丰神俊郎,武功卓绝,才貌无双,和我们主当真是佳偶天成”
话还没完,他忽然看到一个茶杯朝自己的方向砸了过来,连忙哎呦一声,受了这一下。
茶水在他身上泼开花花绿绿的一片,顿时让他湿了半身,细碎的水花四溅开来,茶杯掉落砸在他的脚上,让他瞧着更加狼狈了。
崔莹霍然起身,沉下脸来,冷若冰霜地道:“我瞧你是想被拔了舌头。”
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如何响亮,然而其中所含的杀意,却让人如堕冰窖。
许三杯听到这声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顿时整个人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眼见到崔莹目光中含着森冷怒意,后悔不叠,暗暗想到刚才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只顾着讨好连淮,忘记边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了。
这下倒好,他倘若是当真得罪了崔主,那还不如被连淮一剑刺死来得爽快。
得罪了连淮至多是没了命,但得罪了崔主,那可是管他生还是死,连骨头带皮都不得安生,死了也不瞑目。
这样想着他越发后悔起来,心崔主是何等人物,这世界上的男子她多半一个也瞧不上,而他竟然还她喜欢连公子,要嫁给他,那该是多大的羞辱,可不就是触犯了她的逆鳞吗?
果然,下一刻便见到崔莹嘴唇紧抿,被气得脸色涨红,胸口略微起伏,伸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咬牙道。
“你既然存心想死,我也拦不住。”
连淮见状终于反应了过来,眼见到崔莹当真动了怒,要拿毒粉伤人,连忙伸阻止她。
“姑娘”
崔莹此刻羞得绯色欲滴,正恼羞成怒至极,只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了,见到连淮这个始作俑者更是来气,一伸将他的臂狠狠推开。
连淮受了她这一下,虽知道她使上了十分的力气,但在他看来也依旧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下而已。他顺势垂下,见她一张白皙的娇面庞此刻红如朝霞,又如海棠枝上露珠初干,不出的瑰丽娇俏,动人无比,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跳。
他将声音放得温柔下来,伸压住她的腕子,阻止她动伤人,无奈道:“他嘴笨错了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崔莹被他压住腕,挣扎了一下也就由着他去了,只是站在原地狠狠瞪着许三杯。
他怎么能这样的话,当着连淮的面这让她往哪里躲去?
简直是不杀他不足以平愤。
许三杯听到连淮为自己话,顿时觉得喜不自经,宛如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忽而绝处逢生又活了过来,连连答应道:“是,是,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话,实在该死,死不足惜,求主饶过我这一回罢。”
他着这一长段的话,渐渐回过味来,看向连淮刚刚搭在崔莹腕子上,现下已然抽回的,心中顿时惊诧无比,同时升起了一种微妙之感。
崔主可是从不听人劝的,极乐殿中要是有谁想拦她,简直是异想天开。可是眼下连淮甚至都没有动,只是一句话罢,又象征性的压了一下腕,她竟然当真就此放过他了。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人不可置信。
他正琢磨着这件事,只是下一刻,却听到连淮沉下声音正色道:“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许三杯微微一愣,牙齿咬伤了舌头,想话却不及反应。
便听得连淮又道:“今日你打伤的是欺压百姓的胡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因此我不与此事插,你自行慎重。”
“少庄主宅心仁厚,感激不尽。”
许三杯听闻此言,只觉得脑海是嗡嗡直响,喜上心头,整个人有些发晕,连忙开口道,一边深深的点头已是谢意,只是下巴刚动了动,就触到了那架在脖子前的银剑顿时又害怕的僵在了原地。
连淮见此情状,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倒有几分忍俊不禁。
他忽而腕翻转,将长剑一收,便见当空银光微闪,随即画出了一道银圈。
许三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右胳膊那里忽然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时,赫然惊觉那处的袖子正片片往下落去,全都被剑锋齐整的划开了。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胳膊便已然裸露在了外头上面,只搭了一片恰好落于臂正上方的粗布片。
“我原本应当断你一臂,以报当日之仇,不过今日暂且缓上一缓,算做你欠我的。”
连淮垂眸看他,目光便如古井无波,淡淡地道。
“倘若你从此弃恶扬善,我便将这一事忘却;但倘若你日后肆意作恶,拿人命寻欢取乐,我定会回来将你的右臂断下。”
“阁下记清楚了。”
连淮罢,将剑往上一调,把缠在他腕上的那片白布从中划开了,随即顺势收剑归入鞘中。
许三杯忽然之间感到双一松得到了解放,不由得深深舒了一口气,心中乱跳之声也逐渐平息了几分。
安静下来之后,他这才感觉到右臂上凉飕飕的一片,在这冬日冷气里直打哆嗦。回想起连淮的话,心中感慨万千。
好在他也是内力深厚之人,不怕在这冬日里光着胳膊,气沉丹田,运气上升,两番调息,自然而然也就不冷了,甚至还微微发汗。
“还不快滚?”
崔莹见他低头看地,默默不作声,心中好气,只觉得他此刻扎眼无比,冷着脸道。
哪料到下一刻却听得砰的一声,只见许三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往地上砰砰直磕响头。
连磕三下之后,他擡起头,脑门已然红了一片。
“属下有一事相求,还请主开恩。”
崔莹听着抿唇冷笑,道。
“你想让我帮你找个畅快点的死法,这个我是很在行,帮你一下倒也无妨。只是你这人倒也有意思呢,刚才还巴巴地讨好着连公子,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我了?”
这话的许三杯背上直冒冷汗,仿佛听明白了,又仿佛没有。
主这是觉得不服气?又或是觉得他背叛了极乐殿,在她面前夸正道中人?也许都是,又也许都不是,他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然而连淮是最懂崔莹的,听到这话也就明白了,眼眸微敛,轻声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上姑娘这等冰雪聪明,倾国倾城的女子,他刚才的佳偶天成之类,姑娘不必介怀。”
崔莹神色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低垂了下来,只觉得脸上温热,心中却不知为何颇有几分涩意。
“我可没有这样。”她侧转过身去,背对向他。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她话的简短清爽,随后便再无言语。然而心中却不由地想到些什么,怅然间若有所失。
连淮生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连家山庄,将来便能坐拥家中的所有宝器。他又从饱读诗书,习武练剑,加之天纵英才,同辈之中早已无人能出他左右,而他非但不骄傲自满,反而温雅谦逊,为人处事处处得体有礼,又生性正直善良,心胸宽广,叫人由心而发地佩服赞赏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呢?
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走到哪里都遭人恨的孤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