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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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中



    也许是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落寞,连淮微怔了一瞬。



    他想要些什么,可是看向她那双波光潋滟,重重盈盈,宛若秋水的眼眸时,却霎时间只觉得天地寂寂,皆隐藏于她身后,千言万语无从起。



    “好了。”崔莹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许三杯,淡淡地道,“此地不方便话,将这里处理妥当,然后随我走罢。”



    连淮凝视着她的侧脸,睫毛微覆,眨动了一下。



    他随即回过头,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钱交到柜上。那里的伙计估计已被这一番动静吓傻了,也不知道收账,他于是也不勉强,只将碎钱放在那里,堆叠整齐,方便他之后整理。



    许三杯原本想随着往常的习惯起刀落,一一个,把那两个胡人送入黄泉的,但想到此刻正有连公子看着,崔主又吩咐他收拾处理,想来应该不能这么简单,于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连淮的动作之后,他仿佛忽然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有样学样,蹲在地上将两个胡人掉落的钱捡了起来,凑够了他们的饭费放在柜上。



    那两人倒在地上来回翻腾,哀嚎不是如同蛆虫一般,见到他来了伸就去抱他的腿,嘴里不断叫嚷。



    “快帮帮我,等我好了,什么金银财宝,绝色美人,我都帮你去大人那里求来,绝不作假的”



    许三杯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堂堂极乐殿的七大高之一,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还需要他们来为他争取?何况他们这些大胡子玩意给的富贵,他还看不上呢。



    “你们两个身上中了我的毒掌,倘若三十日内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许三杯想了一想,回头看了连淮二人一眼,这才接着道:“所以你们可得仔细着自己身上的皮,以前对我们汉人烧杀掠夺,抢劫财宝,必须得一一奉还赔罪,并且日后也不能再干这样的勾当。”



    崔莹听他这样言辞堂堂地着话,忍不住心中一笑,暗想他到不许他们烧伤掠夺之类,作奸犯科的事时,自己脸上也不害臊。极乐殿的人精学东西果然快,他还真的如此有模有样的上了。



    连淮见状心中也颇有几分感慨,却没有多什么,而是引着崔莹,二人前后走出了店。



    许三杯随在他们身后追了出来,殷勤地率先去树桩上解绳,将马儿为他们牵了过来,陪着笑道:“主可是要接着赶路,不休息一会儿吗?我见主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许是疲累的,心中实在记挂。”



    崔莹忍不住又是一笑,暗想他心中记挂什么,他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不过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微微点头,道:“你栽在了谁的里,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许三杯闻言忍不住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主果真是神妙算,我尚且未一言半语,主是如何知道的?”



    崔莹轻叹一声,摇摇头,目光含笑看着他。



    “你何时会毒掌的功夫?倘若你当真会,那早该成四鬼之一了,何苦还在那四人面前卑躬屈膝。”



    “想来是因为你身中剧毒,病入膏肓,毒气深入七经八脉,便控制不住地随着内力而发散出来了。”



    “再有,寻常人话时应该怎么会以内力相辅,以显示元气充足,你这般做派,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三杯听了,不由得叹服。



    



    “果真是如此啊。”



    他深深行了一礼,跪倒在地,再一次伏首道。



    “这毒实在阴险,极乐殿上下谁不知道得主一药就是得命一条,也唯有主可以救我了”他刚想接着下去,偏眼间却见到了一旁的连淮,顿时的话缩回口边,不知当不当讲。



    崔莹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到他眼神迟钝,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淡笑道:“公子饶了你一臂,你还对他见外吗?你讲就是了。”



    连淮听她玩笑般地道,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带了几分难得的安宁温柔,心中不自觉得一动。



    他从前从未奢求过她能如此信任他,当着他的面起极乐教中的事,而今忽然得她如此真心相待,自然是惊喜欢愉,难以一言道尽。



    “是,”许三杯立刻意识到了,重重点头,“公子宅心仁厚,翩翩君子,我心中实在是佩服感激不尽。”



    他的声音随即顿了顿,回想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遭际。



    “一月之前,我身中重伤,于是回到了极乐殿中修养。”



    “那时恰逢教中大乱,传出主身遭不测的讯息,而霍魅又受了重伤回来,却非但没有得到休憩反而被左护法断断脚,成为了废人。崔教主当时不在殿中,于是就派遣右护法出来查探。”



    崔莹微微点头,他的这一段她是之前在银觞那边报来的信中也是见过的。



    “可是右护法是如何脾气”许三杯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哪里静得下心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没问几下便觉得厌烦了,于是索性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一起陪他游戏作乐,就是用绳子将人穿着,当空挂在正中,底下放着一池鳄鱼,是如果有人在上面撒谎,鳄鱼就会咬他,如果鳄鱼不咬,那么他的就是实话。”



    “实则这话主您听听,这是哪里来的歪理。鳄鱼哪懂什么撒不撒谎的,还不是见人就咬,咬饱了就在池底下躺着。”



    “只是那右护法瞧着人在绳上左右躲避扭曲,宛如蛆虫一般,觉得有趣极了,笑得甚是开心,竟然非想要让人逐一上去试试不可。”



    连淮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游戏,不由得眉间微蹙。他原本知道极乐殿里的人恶贯满盈,荒唐至极,却不曾料到竟狠心到了这样的地步,简直比猛兽还要冷血些。



    崔莹只是淡淡地瞧着他,面色不改。



    “后来,总算是银堂主到了,眨眼之间将我们救于水火之中。他见到那场景只是微微一笑,只对右护法了一段话,别让他就此罢了。”



    “他让鳄鱼咬人虽然有趣,但未免落了俗套,不如每个人从自己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喂给池里的鳄鱼,若是鳄鱼吃了这肉没有死呢,明那人身体里没有邪气,恐怕和我们极乐殿不是一条心的,若是死了呢,那才是忠心不二。眼下人命关天,我最是担忧主的安危,一个个上绳子恐怕太费时间,不如割肉来的快些,右护法想必也是理解我护主心切的罢。”



    “右护法视那一池子的鳄鱼为宝,又怎可能舍得这个提议,自然也就作罢了。银堂主不愧是多智近妖的,实在叫人叹服。”许三杯一边着,一边还不忘拍崔莹这一派的马屁,“也得亏倚仗着主,教里的人都知道堂主是主坐下第二号的人物,因此他一出现众人自然是安静侧目了。”



    连淮听到这番话,心中虽然觉得银觞虽是魔教中人,话出口也不过为己谋利,但他此言一出,刚柔并济的将所有的路都堵上了,右护法恐怕无法不答应,如此一来便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地护下剩下那些人的性命了,他对此倒也颇有几分赞赏。



    而崔莹比连淮更了解知道这其中的要害。银觞话里的两层之外分明还有第三层意思。



    他知道极乐殿里她这一派的人身上都是被她种下了毒药的,这毒和其他教众身上由崔天一下的毒还不一样,虽都是每年七夕统一领取解药,蒙混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但是他们心里到底是有数的。



    因此他这话更是在提点右护法,倘若身上带着“毒”,那便是终于主的人。如此考量,也就不再像先前那样费劲了。



    “但是你的这些与你身上的毒有什么关系?”崔莹微微蹙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