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龙脉,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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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要迁都,消息传遍金陵上下,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迁都,国之大事,不止影响大明的国运,还会影响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朝中公卿大臣,上至国公下至普通的官,在金陵置业多如牛毛,一旦金陵城不再是都城,他们的身家产业就会面临缩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夭折,谁愿意?
秦淮河畔,一艘华丽的画船悠悠飘荡在河上,其他的画船上莺歌燕舞,这艘画船却安静得很,船里,坐着大明的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詹辉。
詹辉与六部尚书关系并不密切,平时也极为注意分寸,生怕引得朱元璋忌惮,今日詹辉来此,乃是受了李信的邀请。
李信面容严肃,道:“诸公都到齐了,吾等多年同僚,多余的废话不多,此次请诸公前来,是想办法,让陛下打消迁都的念头。”
詹辉眉头紧锁,他为官谨慎有分寸不假,但詹辉也得吃饭,变卖了故乡的产业,举家迁移来到金陵,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都城却要迁走,詹辉与家人计算过,若金陵不再是都城,他詹家的产业恐怕会缩水五六成。
詹辉不是一个贪官,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点家业,自然不能看着家业缩水。
户部尚书郭允道眼珠转了转,道:“陛下迁都,多少官员都安家在金陵,定是不愿意让都城迁移往别处,可令都察院御史言官,以及朝中的官员上书请愿,请求陛下打消迁都的念头,如何?”
李信闻言摇了摇头,道:“陛下行事素来我行我素,言官启奏,官员上书,理由是什么?若以北平苦寒为理由,陛下就会抬出‘南人北人’之,堵住我们的嘴,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不美,还要连累上书的官员。”
礼部尚书刘仲质思忖片刻,有了主意,道:“陛下定都金陵已经一十八年,金陵百姓对陛下仰慕崇敬,吾等可暗中推波助澜,让金陵百姓在宫门前请愿,请求陛下不要迁都。”
兵部尚书赵仁眼睛一亮,赞道:“妙呀!陛下会惩治朝臣,但陛下不会惩治无辜的平头百姓,何况百姓上书请愿,也在称赞陛下治国有方,不舍得陛下离开,这个法子好!”
李信听闻刘仲质的话,指轻轻地敲击桌案,摇了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妥,前车之鉴在此,锦衣卫声势正盛,煽动百姓之事万一出了纰漏,牵连到诸公身上,可就不仅仅是家业缩水那么简单喽。”
刘仲质的法子在平常时期还算管用,问题是郭桓案才过去多久?
当初秦王、晋王、燕王三王巡查天下,彻查郭桓案,就闹出过百姓请愿的戏码,后经锦衣卫调查,百姓请愿的后面有人推波助澜,朱元璋顺势一查到底,多少官员落马,幸好他们并没有亲自出面,才逃过一劫!
当一件事的收益,风险太大的时候,傻子才会去做,煽动百姓施压朱元璋,就是如此。
工部尚书赵俊扶着额头,喃喃道:“李公,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陛下迁都?咱们的身家性命都在金陵,还有咱多少亲朋故旧也在金陵,想想办法呀!”
李信将目光移到了詹辉身上,道:“詹兄,吾素知詹兄有谋略,你可有良策?”
詹辉自来了画船便极少话,被李信问到了头上,他轻声道:“要阻拦陛下迁都,靠人力是不行的,除非”话间,他伸出,指了指头顶上。
刑部尚书开济琢磨片刻,问道:“靠老天?詹兄,这怎么靠?天生异象又不是我等能控制的?”
“天人感应”的法兴盛于汉,到了大明依旧很有市场,问题是哪有那么巧?朱元璋今天迁都,几日之内就会出现日食月食、降下天火等异象?
詹辉微微一笑,道:“无需天生异象,钦天监监正贝琳就可代替‘上天’话,吾听闻贝琳精通天象测算,五行风水,由贝琳牵头,论证金陵龙气之旺盛,龙脉在于金陵而不在于天下其他地方,不是难事。”
“对对对!老夫怎么将贝琳给忘了呢?”户部尚书郭允道如梦方醒,一拍大腿道。
钦天监是个清水衙门,素来不被人重视,油水捞不到,坏事也不沾边。
李信微微颔首,道:“只要论证龙脉在于金陵,那迁都便是逆天而行,忤逆上天,陛下就无法再迁都了!妙啊!詹兄不出则已,一出当真是妙计,刘公,你看贝监正那边”
六部尚书之中,礼部尚书刘仲质与贝琳是同乡,还是曾经一起读书的同窗。
刘仲质想了想,一口答应下来,道:“请诸公放心,贝琳那边我来服他,不过,此事有风险,要让他出力,也得给他一些承诺,你们看”
李信仰面而笑,道:“刘兄放心,贝监正若帮了我们,吾等还有满朝文武,都会记着他的情。”
户部尚书郭允道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贝监正在钦天监那清水衙门屈才了,依我看,可来我户部任职!”
有了各部尚书的保证,刘仲质也没耽搁,第二日就去了贝琳的家中与之密谈。
贝琳的日子不甚如意,钦天监事务不算繁忙,却没有什么权力,贝琳寒窗苦读数年,同窗刘仲质当了礼部尚书,风光无限,他贝琳却只能守着钦天监。
钦天监主官监正是他,可那又怎样,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监正就到头了,最后荣休归乡已经很体面了。
刘仲质的到来,给贝琳提供了一个会,一个摆脱命运,重新让仕途焕发第二春的会。
贝琳没有犹豫,选择与刘仲质合作,这是他此生仅有的会!
两日后,奉天殿,早朝。
钦天监监正贝琳,少见地在群臣商议政务之后,走了出来,向朱元璋行礼:“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贝琳?你有何事?”朱元璋眉毛一挑道。
贝琳每日都上朝,但从不话,要不是他主动站出来,朱元璋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贝琳恭恭敬敬地道:“这几日,关于陛下迁都的事情甚嚣尘上,金陵城中多有议论,臣身为钦天监监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明社稷动荡,特此上奏!”
“哦!咱倒要听听你贝琳有什么‘高论’?”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贝琳片刻,笑道。
朱元璋语气里的火气,任谁都听得出来,贝琳心脏不由得微微一颤,不过,当他想到刘仲质对自己的承诺,想到离开钦天监仕途上再进一步时,贝琳稳住了心神。
“陛下,臣掌管钦天监,有编纂历法、观测天文、占卜吉凶之责,金陵‘龙盘虎踞’,为天下第一城,迁都,乃动摇我大明社稷,令天下震荡、百姓困苦,乃是亡国之兆!”
吏部尚书李信的眼角抽动一下,看向刘仲质一眼,好像是在问:你这同窗,话太重了吧?亡国之兆都出来了?
刘仲质回以苦笑,他也没想到贝琳胆子这么大,什么话都敢往外面。
朱标咳嗽了一声,提醒贝琳,道:“还请慎言贝监正,岂可轻‘亡国’?”
贝琳微微颔首,道:“殿下得对,是下官情急失言,然金陵城北临长江,东有钟山,西有清凉山,南面更有秦淮河,此所谓‘龙盘虎踞’之格局,风水上钟山乃是龙脉的起点,向北延伸至长江,这便是‘龙盘’之势!”
论风水地势格局,贝琳可谓各中翘楚,他一,当真有不少官员躁动。
都察院监察御史李原名微微蹙眉,道:“按照贝监正这么,北平远不如金陵?”
贝琳正色道:“远远不如!金陵曾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古都,为何?只因金陵龙气旺盛,有帝王之气,陛下于紫金山登基,于金陵建都,方有北伐成功,一统天下,再造华夏之功业,若陛下妄动金陵迁都往别处,乃是取乱之道,更是让天下百姓遭殃啊!”
贝琳一番慷慨激昂之言,令群臣颇为高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阻拦迁都。
礼部尚书刘仲质道:“陛下,风水之素来玄妙,而陛下建都金陵以来,我大明蒸蒸日上,或许,真的与金陵的龙脉有关。”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辉缓缓走出来,道:“陛下,臣亦认为不该迁都,诚如贝监正所言,金陵‘龙盘虎踞,帝王之气’,妄动不祥啊!”
陆陆续续出来六七位官员劝,朱元璋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神态平静,最终望向赵仁道:“想不到,我大明的官员笃信风水之,好!赵仁,你是兵部尚书,你来,我大明建都金陵,出师北伐,攻大都,取山西,平云南,破和林,因何而胜?”
赵仁被朱元璋点名,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道:“陛下,我大明有陛下英明领导,运筹帷幄之中,才有屡战屡胜,蒸蒸日上。”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嗯,得好,除了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赵仁咽了一口唾沫,道:“还有还有文武官员上下一心,在陛下领导之下同心同德,共克时艰。”
朱元璋的虎目晶亮,道:“好,得没错,赵仁,你继续,还有呢?”
赵仁硬着头皮,瞧了一眼李信,发现李信正在给他使眼色,便一狠心,“还有陛下定都金陵,有龙脉相助”
“一派胡言!”朱元璋突然发怒,打断了赵仁的话,道:“龙脉?帝王之气?无稽之谈!”
朱元璋的愤怒,不在于群臣阻拦他迁都,他清楚官员们不愿意迁都的原因,身家性命都在金陵,置业家底都在金陵,换了朱元璋是他们,他也不会愿意。
前几日,朱元璋与朱辰通话之后,经过朱辰的分析,朱元璋暂时已经熄了短期内迁都的念头,不过这事儿他谁都没告诉,却没想到,才几天,贝琳竟敢跳出来,用一个蹩脚的理由来搪塞他。
贝琳莫不是将他朱元璋当成了傻子?
朱元璋出离的愤怒,喝道:“咱二十五岁参加红巾军,反抗暴元,至正十六年攻占集庆路,从濠州到滁州,从陈友谅到张士诚,咱一路走来咱屡克强敌。
没定都金陵前,陈友谅、张士诚还不是被咱统统打败?那时候,难道也是龙气、龙脉相助?赵仁!贝琳!还有方才赞成贝琳龙脉之的大臣,都给咱,没有龙脉,咱就不能统一天下了么?”
朱元璋许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赵仁被吓得一激灵,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贝琳硬着头皮,眼珠子乱转,想着要用什么样的话,来服朱元璋。
都名利动人心,贝琳为了刘仲质等人给他画的“大饼”,当真是拼了。
东阁大学士吴沉见无人出来答话,缓缓地走出,行礼,道:“陛下,陛下乃当世第一人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勋彪炳史册,然我大明定都金陵已经十八年,天下人皆习惯了金陵为都城,龙脉之信者极多,迁都恐令金陵百姓、天下百姓民心动摇。”
吴沉能言善辩,立刻提出了一个诡辩理论,道:“金陵,乃天下民心所向,民心所向即为天意。”
贝琳反应很快,立刻接着吴沉的话往下,道:“陛下,吴学士所言极是,金陵有帝王之气,这帝王之气不就是天意么?所以金陵为帝都上承天意,下启民心,绝不可妄动!”
贝琳与吴沉联,再度将局面扳了回来,引得其他的臣子们纷纷站出来。
朱元璋听着群臣的话,面容上浮现一抹阴霾,他盯着贝琳,道:“贝琳,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如此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贝琳过往极少参与朝政,今日却忽然站出来,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朱元璋不信。
朱元璋内心恼怒,有抓住贝琳一查到底的冲动,但一想到之前的科举舞弊案和郭恒案已经牵连了太多的官员,若再闹腾下去,朝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