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大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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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即使再担忧,贝琳也必须要惩罚,随即朱元璋道:“龙脉、帝王之气,不过虚无缥缈之,咱从南到北,一路诛灭暴元,靠的是将士用命,要的是文臣辅佐,靠的是赏罚分明,钦天监监正贝琳于朝堂之上妖言惑众,居心不良,今撤销贝琳钦天监监正之职,在家中闭门思过!”



    贝琳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可听到自己被撤销了钦天监监正之职位,他有些懵了,怎么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好的离开钦天监高升呢?好的从此逆天改命呢?



    贝琳焦急地看向吏部尚书李信,看向同窗礼部尚书刘仲质,希望他们能为自己句话,但李信与刘仲质是什么老狐狸,见朱元璋真的生气了,哪敢为贝琳话引火烧身?



    朱标瞧贝琳左顾右盼,微微蹙眉提醒道:“贝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贝琳满心苦涩,只好有气无力地道:“臣贝琳,叩谢陛下大恩,定归府中静思己过。”



    完了



    贝琳心里一声哀叹,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静思己过,出来还能再入仕么?



    朱元璋收拾了贝琳,望着满朝文武,道:“还有谁与贝琳一样,要将金陵龙脉与我大明国运扯上,都站出来!”



    群臣噤若寒蝉,贝琳的前车之鉴在哪里?谁敢触霉头?



    见无人话,朱元璋冷哼了一声,道:“迁都之事,咱自有定夺,从今往后谁都不可私下议论,以后再商议!退朝!”



    本来朱元璋已经决定,今日宣布不会在短时间内迁都,结果被贝琳一闹腾,朱元璋偏不宣布了。



    你们不是搜肠刮肚想办法,阻止咱迁都吗?好,那咱就让你们烦恼去!



    随着贝琳被革职,归家反省,再无人敢反对朱元璋迁都,至少明面上臣子们偃旗息鼓。



    然而,奇怪的是,朱元璋却也没有提起迁都之事,这让群臣都惊疑不已。



    时间倏然流逝,转眼间,洪武十八年的冬天,来了。



    十一月的金陵格外寒冷,皇城西南角,通济门,锦衣卫衙门。



    蒋瓛望着屋外飘散的雪,嘀咕道:“奇了,今年金陵竟十一月便下雪了?莫不是有什么冤情?”



    纪纲闻言笑了,道:“大人,今年都到年末了,不会有什么大案了。”



    蒋瓛陪着朱棣到北平府查完郭桓案,官复原职,可蒋瓛的目标不止于此,他整日琢磨着再来件大案子,让自己崭露头角,获得再度晋升的良。



    蒋瓛微微颔首,道:“是啊,洪武十八年就要这么过去了,真快,晚上去秦淮河畔喝酒去。”



    俩人正闲聊,忽有一旗官匆匆来报信道:“大人,衙门外,有一来自山西的百姓,正在喊冤。”



    喊冤?



    蒋瓛瞬间来了精神,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旗官道:“他可了有何冤屈?”



    山西百姓不在山西鸣冤,却千里迢迢来了金陵,蒋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会来了!



    这百姓,身上恐怕有大冤情。



    蒋瓛来到锦衣卫衙门口,就见一个面皮红得发黑的汉子,正站在门前,有些紧张拘谨地往前张望,锦衣卫恶名在外,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愿意来锦衣卫求帮忙。



    那汉子见蒋瓛等人出来,咽了口唾沫,当即跪了下来,连忙喊道:“人姚五见过大人,请请大人为人伸冤!”



    见状,蒋瓛一把搀扶住姚五,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姚兄弟快快请起,有何冤屈细细来,来,咱们先进衙门再。”



    锦衣卫守门的旗官都懵了,想着今日蒋指挥使莫不是吃错了药,怎么对个农户和颜悦色的?



    殊不知这姚五在蒋瓛眼里不是人,那是他立功表现的金疙瘩,能不好好地对待?



    蒋瓛的和善令姚五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看来这锦衣卫也不像传中的那样啊!



    待一口气喝了一杯茶后,姚五才道:“大人,人有冤屈,人的妻子被人强占了!”



    什么?



    蒋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是因为气愤,而是因为姚五这案子,太了!



    纪纲见蒋瓛脸色不对,咳嗽一声,问道:“姚五,你妻子被何人强占?为何不在你们山西本地求告官员?却来了金陵?”



    姚五苦着脸,道:“不敢欺瞒大人,我妻子史灵芝与我恩爱有加,已生育三个子女,谁知军官唐闰山抢占我妻子,我告到了山西省洪洞县县衙,可是知县却,唐闰山已经经过内府勘合,不敢违抗,我走投无路才来了金陵。”



    纪纲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蒋瓛,低声道:“大人,这怎么可能?唐闰山是军官,欲告娶妻室需要上报兵部,由兵部予以勘合,下至省的府州县,上至兵部各层级,可都是要核验的,竟然没有人发现这史灵芝是他人妻室?”



    蒋瓛脸上的冷色散去,转而换上了一副笑容,他一把拉住了姚五的,道:“姚老哥,我蒋瓛最看不惯仗势欺人,违法乱纪者,唐闰山强占你妻子,唐闰山头上的那群贪官污吏,竟联欺压你,法度何在?公理何在?这事儿,我蒋瓛管定了!”



    姚五激动地直接跪地,泪流满面,道:“大人!多谢大人为我主持公道!大恩大德,人没齿难忘!”



    翌日,早朝。



    户部尚书郭允道滔滔不绝地完近期秋粮征收的情况,便慢悠悠地退了回去,今日群臣与皇帝商议政务的环节,便结束了。



    朱元璋缓缓地起身,当众人都以为他要退朝的时候,朱元璋却背着来回踱步道:“咱昨日听了一件事儿,,山西洪洞县,有一个名叫姚五的百姓入京城伸冤。”



    



    群臣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刑部尚书开济见朱皇帝的目光望着自己,只好站出来道:“敢问陛下,姚五因为何事来京城之中伸冤?”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开济一眼,道:“开爱卿不知道姚五此人乎?”



    开济眨了眨眼,恭敬地道:“启禀陛下,臣臣从未听过此人。”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个姚五,到底是谁。



    朱元璋也不多,冲着奉天殿外挥挥,片刻后,蒋瓛就带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姚五来了。



    姚五微微佝偻着腰,虽然洗了脸换了新衣裳,仍旧难掩他与奉天殿格格不入的土气。



    姚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高官,他以前见到最大的官儿,就是知县。



    待到了御阶,姚五,快向陛下行礼!”



    姚五低垂着脑袋,压根不敢抬头,闻言,当即“扑通”一声跪地之后,对朱元璋道:“草民姚五,拜见皇帝陛下,陛下,草民有冤情,草民有天大的冤情!”



    朱元璋背着,声音放缓,道:“姚五,把你的冤情都出来,有咱给你主持公道,不要怕。”



    姚五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哭诉道:“草民本是洪洞县农户,与妻子史灵芝恩爱有加,军官唐闰山强占我妻子”



    随即,姚五声泪俱下,将那日与蒋瓛的话又讲述了一遍,他刚到一半,开济就出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兵部尚书赵仁,果然,赵仁也是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哆嗦起来。



    大明的军官要娶妻室,需要告知兵部,兵部予以勘合,刑部也要配合,包括查勘妻室身份,是否是他人妻室,是否是贱籍,是否是良善等等。



    内府勘合林林总总,有数十余道续要走,若这件事是真的,兵部尚书是有直接责任的。



    “我无奈告到了县衙,县衙只是内府勘合不敢擅自违逆,我求告无门,只好来金陵,找到了蒋大人,才得以面见陛下!”



    朱元璋微微颔首,缓缓地走下御阶,竟亲自将姚五给搀扶了起来。



    姚五激动地直哆嗦,却听朱元璋道:“你夫妻恩爱,却突遭横祸,县衙明知非理,却不与百姓辨明,擒拿奸诈之徒,县官有罪,唐闰山身为大明军官,强占他人妻子,使人骨肉分离,唐闰山亦罪大恶极,及至一切内府勘合,更是渎职枉法者众!”



    朱元璋缓缓地走向群臣之间,指着姚五道:“姚五运气不错,能来到金陵伸冤,可是我大明之内还有多少如同姚五一样的人?此案,有司衙门首先违礼犯分,使得唐闰山败坏人伦之行径被纵容,而往上数所有勘合的官吏,皆有责任,罪大恶极!”



    刑部尚书开济满头大汗,道:“陛下圣明,此案臣一定严查,不会让任何人逃脱!”



    朱元璋瞥了开济一眼,道:“咱‘众人伦,兴教化’,着刑部严查此案,一切与此案有关,渎职违法者,法外用刑,尽数处斩!”



    啊?



    开济傻了眼,兵部尚书赵仁直接跪地,哭喊道:“陛下!臣臣知错,求陛下宽恕!”



    其他的大臣们也没想到朱元璋这般心狠,这是要将兵部上下都清洗一遍。



    可朱元璋并没有管赵仁的行为,而是继续道:“兵部尚书赵仁,有渎职之嫌,咱念在你多年兢兢业业,降为兵部侍郎,罚俸半年,仍留在兵部理事,掌管兵部,你好自为之!”



    赵仁死里逃生,哪敢有半点意见?



    朱元璋从御阶之下,往奉天殿外走,道:“大明立国十八年,咱兴教化、重人伦,以重典治吏,期望能让天下再无贪腐,然十八年来,贪腐、渎职、枉法之官吏层出不穷,咱一直在想,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天下的官吏时时警醒?”



    吏部尚书李信心翼翼地道:“陛下,只要依照律法,惩治贪官污吏,自能让天下官吏引以为戒。”



    “远远不够!”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官员玩忽职守、结党营私、抗差、抗租、寰宇之中士人不为君用还少么?咱决定了,编写大诰,效仿周公之制,将近些年来的案子,全部编写进去,然后我大明的官吏,人一本,时时警醒!”



    吏部尚书李信暗暗咧嘴,没敢话。



    文渊阁大学士宋讷则高声道:“陛下圣明!陛下制大诰,可令天下官员自省,于百姓有大利!”



    宋讷一开头,陆陆续续其他官员也表态,表示愿意全力支持朱元璋发布大诰。



    洪洞县姚五之妻史灵芝被强占案,被称为“军人妄给妻室案”,从洪洞县县衙,一路到京城兵部,被处斩的有司衙门官员一共被斩首三十八人,一时间官场震动。



    洪武十八年十一月,朱元璋亲自写定的刑典大诰预备正式发布。



    大诰整理了这一年审判贪腐方面的重大案件,其中就包括郭桓案、军人妄给妻室案、邀截实封、刘三吾科举舞弊案、滥设吏卒、贪赃受贿、秀才剁指、饿死军人等,他更命文渊阁大学士宋讷,亲自为大诰的序润色。



    “朕闻曩古历代君臣,当天下之大任,闵生民之涂炭,立纲陈纪,昭示天下,为民造福,当是时,君臣同心,志同一气,所以感皇天后土之监,海岳效灵斯令一出,世世守行之。



    洪武十八年十月朔序。”



    武英殿内,文渊阁大学士宋讷将润色后的大诰序诵读出来,听得朱元璋面露笑意道:“都你宋讷才华横溢,果然不假,宋卿,咱欲将大诰发往天下,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如何?”



    宋讷低眉顺目,道:“陛下,天下百姓数量众多,而许多百姓不识字,便是有大诰在家中,也看不懂啊。”



    朱元璋笑了,道:“谁无用?凡是家中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若是家中无大诰者,加一等;拒不接受大诰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



    “咱就是要让天下人心中都有大诰,让官员警醒,让百姓知道,咱大明的律法不止能管束百姓,也在管束官员!”



    宋讷沉默片刻,拱行礼,道:“如此,天下人无论官民,皆能约束己身,陛下之法,惠及万民!”



    至此,无论朝中官员愿不愿意,大诰在朱元璋的力推之下,逐渐走入民间,官员、百姓家中都有一本,不少官员被大诰之中的案子以及里面记述的刑罚吓出一身冷汗。



    客观上,朱元璋的大诰的确震慑了贪赃枉法的官员,也带来了官场上的一股恐慌情绪。



    而随着一场更大的冬雪降临人间,磕磕绊绊的洪武十八年,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