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承风“我想看你一眼。”

    既然在润州休息几天,云挽就想顺便回去一趟，看看家里人。她和陆承风了这件事，陆承风行,把她送了回去。

    车子停在离区五十米的地方,云挽下了车。

    陆承风望着她：“心。”

    云挽撑开伞,回过头看他：“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吧。”

    陆承风轻抿唇：“嗯。”他视线游移一瞬，片刻后，恢复过来，低声,“晚上住哪里。”

    云挽有点奇怪他这么问，但还是：“我先在家里住两天。”

    他表情看着有些出神，收回视线。

    倒也没什么，叮嘱了句让她按时喝药，就别开眼开车走了。

    楼道里黑漆漆的,这种老式的楼房年久失修,感应灯甚至都已经坏掉。这还是当年梁建忠，刚结婚时候买的婚房，买的时候，只用十万不到。

    然而就这十万,梁建忠也是勉强凑出来。

    云挽母亲婚后两三年，尚且还可以忍受这样普通的生活,到后来，愈发不满足。

    她嫌弃梁建忠是个普通人,没法满足她对于爱情的幻想，她想要的那些极致浪漫，每一样都需要钱堆出来。

    梁建忠做不到。

    她很快婚内出轨,做了个沿海老板的情妇，离开了。

    在那之后，爷爷奶奶就来城里照顾两兄妹，原本老人家在乡下有个房子，也不习惯在市区的生活，只是没办法，那时候云挽还太了。

    尽管她一直都听话，不吵不闹，可是毕竟还是孩子。

    她很怕被丢下。

    家里总需要有大人陪伴，才会安心。

    云挽回到家，摸出钥匙开门。

    家里用的还是那种老式防盗门，不像现在，指纹解锁那么便利。

    钥匙插进锁孔没转两圈，门从里面开了。

    “哥？”

    梁西岭朝她点了个头：“在家里就听到你脚步声。”

    云挽本来想问他，怎么居然在家的，听到这话被打岔过去，很好奇：“怎么可能，我走路有脚步声吗？”

    她哪有，她脚步声很轻的，几乎听不见，之前去书房给陆承风送茶，陆承风还皱眉，她走路太轻了，要吓人。

    梁西岭看着她进来，把门带上，眼底勾出细细笑纹：“你自己听不见，我是你哥，难道也听不见？”

    云挽红了脸，讷讷不出话。

    视线逡巡过梁西岭的鼻梁，眉骨，鬓角，最后落在下颌那儿。云挽垂眼穿鞋子。

    梁西岭低声：“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怎么没怎么。”

    他气笑了，看她样子就不是没什么：“跟谁学的，讲话讲一半。”

    云挽也觉得好笑，想想还是：“我是看你眼尾那里，感觉都有纹了，不过没事，挺轻的看不见。”

    这回是真把梁西岭气得笑出声：“你嫌我老啊。”

    当然不是，梁西岭这个年纪的男人，才不过正当成熟，脱离稚气，浑身增添魅力痕迹。他比云挽大六岁，陆承风今年三十，梁西岭也比他大很多。

    陆承风的三十岁，不过刚迈入成熟男人这个队列，尚且脱胎换骨，行事作风，都充斥着独有的气质风华。

    梁西岭更甚。

    他对内的温和包容，浑身遍布着阅历刻下的痕迹，稳定，成熟，宽厚。

    云挽就吃这套。

    搞得时候被梁西岭训，她也很盲目崇拜他。

    家里没那么闷热，梁西岭在家就把警服换了，穿了套普通棉质的家居服。云挽照例回家都会带东西，他习惯了，现在看她怀孕，也不想她。

    梁西岭蹲下给她拿拖鞋：“你房间我回来收拾过了，被套昨天才晒的。”

    他看着是还想给她换鞋子，云挽赶紧制止，面红耳赤摁住他：“我肚子还没那么大，哥。”

    梁西岭笑了：“我去厨房帮忙。”

    云挽换好拖鞋，也跟着想进厨房，梁西岭没让，就给她搞了盆青菜，让她意思意思弄着算了。

    她回家，奶奶很高兴，梁爷爷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伤筋动骨一百天，还要再将养一阵。

    只是能坐起来了，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影响。

    梁爷爷还拍拍自己胳膊，很有气势：“医生我还能活到一百岁。”

    一家人都笑起来。

    云挽低头吃饭，梁西岭给她夹菜吃，他从时候照顾她就是这样，后面多少年了，这种习惯像刻进骨子里，改不掉。

    尽管他忘记，她早就不是那时候哭着黏他的女孩。

    “一会儿下午在家？”

    云挽口吃着饭，慢吞吞点个头：“嗯。”

    “那想做什么，我陪你看电影？家里新装的投影，你都没回来试过。”

    她有点惊讶：“啊，什么时候装的啊。”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梁西岭弯唇，没吭声。

    奶奶停下筷子：“哎哟，还不是之前你爷爷摔跤，后面西岭回来照顾他嘛。本来他每天都出去溜圈，现在出不去门咯，在家里也没意思，西岭就给他装个电视看看喔。”

    梁爷爷哼一声。

    原来是这样，云挽觉得有点好笑：“好啊，我也想看。”

    奶奶：“但是医生让他睡午觉，你们兄妹俩看，别搭理他。”

    她笑眯眯给云挽夹了一筷子肉：“满满吃饭。”

    奶奶烧的东坡肉，色泽诱人，闻着挺香的，然而云挽怀孕了，月份也不算大，还会孕吐。她不刻意去吃还好，食物递到眼前，陡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云挽连忙捂着唇，别过脸干呕了两声。

    面色苍白。

    “哎哟，满是怎么了？”奶奶都吓死了，站起来看她，“是不是生病了啊？要不要去医院看啊？”

    肯定是不能去医院的，不然什么都知道了。

    云挽捂着胸口，不出话，只能难受地摆摆。

    后面实在忍不住，饭也吃不下，白着一张脸，虚弱：“没事，就是最近天气热了，胃不太舒服，想吃点清淡的。”

    梁西岭蹙眉，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还是接过话：“嗯，我下午给你煮点糖水喝，你去休息。”

    云挽点点头。

    梁西岭把她扶回房间。

    她房间果然是被收拾过。

    知道她要回来，每次奶奶都会帮她把被褥都拆下来，洗一遍，晒一遍。后面年纪大了，力气上不来，梁西岭就会帮着做。

    她躺在床上，觉得有点发冷，下意识蜷紧被子，左搁在枕边，右轻轻搭着肚子。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来。

    “进来吧。”

    梁西岭端着碗红豆沙进来，把门掩上。

    云挽本来想起来，梁西岭轻轻摁住她。

    他把红豆沙搁在床头柜，就在她床边坐了：“还难受吗？”

    背伸过来，试她脸上温度。

    云挽摇摇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梁西岭给她掩好被子，沉默很久，还是开口：“他最近回家过了？”

    云挽一愣：“回家了。”

    “就在家里。”梁西岭看她，“没出去吗。”

    她轻嗯，下巴缩在被子里。

    梁西岭有半秒，也不知道该怎么：“那孩子呢，他什么，就留着？”

    云挽垂下眼睛，点了个头。

    事实上，那时候陆承风的是，要是她想要，留着就留着，他也没他喜不喜欢。

    云挽想过，他没让做术拿掉，可能也是觉得有点残忍了，再加上她身体不好，拿掉对她来，伤害挺大的。

    可她也不能照实跟梁西岭。

    就顿了顿：“他之前带我去医院做检查的，家里也准备给孩装房间了。”

    她安静片刻，眼睛盯着地面：“其实他对我还好。”

    梁西岭吸了口气，欲言又止，估计是真不想。

    他也不想提陆承风，到最后就看着她：“不他，我们我们自己家里的事。”

    他看她肚子：“你现在能装着，我也能帮你瞒，但是以后呢，肚子大起来怎么办？你不可能生孩子前就不回来了？也不能一直把孩放在那边，不带他回来看看吧。”

    这也是云挽忧心的事情，别的都能瞒住，她肚子鼓起来是真的瞒不住。

    她犹豫：“我也想过，要不然干脆和他们，我结婚了？”

    “那他们问和谁结的婚呢。”

    她抿唇。

    “再问怎么结婚了也不一声，婚礼也没办，戒指从来不戴。”梁西岭停顿，“这些就算了，他怎么也从来没来家里看过？要是问到这些呢，你怎么回？”

    云挽难受地抱紧被子：“我不知道啊。”

    梁西岭主要也舍不得骂她，尽管他确实心里有火，但是这股火不是冲她。他看着半拉上的窗帘：“我给你想好了，你让他抽空来家里一趟，我们吃个饭。”

    云挽猝然擡眸：“不行的哥。”

    “有什么不行。”梁西岭低头，“他时间多宝贵，回来陪你吃顿饭的功夫也没有？”

    她心里很乱：“他之前开发布会，爷爷看电视的，应该都认识了，我我嫁的是他，他们肯定要着急的。”

    梁家观念挺保守的，尤其是老一辈，都信门当户对，像陆承风那种人，离普通人太远，奶奶估计只会怕她受委屈，不会打心眼里高兴。

    云挽不想让老人家担惊受怕。

    梁西岭蹙眉：“那还能怎么办呢，你难道随便找个男人，是你丈夫？满满，你带他回家一次可以圆，你要撒一辈子的谎，你圆得了吗？”

    云挽很纠结。

    

    她倒是明白梁西岭的意思，要是直接是和陆承风结的婚，她最多只需要修饰和他在一起的契，其余什么都是真的。

    要是换成别人。

    她这个谎，只会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难圆。

    云挽想起陆承风，他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要是对她有些爱意，云挽好歹还敢开这个口。

    然而他没有。

    他总是对她忽冷忽热，态度也捉摸不透。

    这样的男人，他在外戴着张虚假的面具，或许这辈子也不会特别爱谁。她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在家里的那种感受。

    安全，宁定，平稳，都没有。

    她只会觉得惹怒他，就想躲，更多时候面对他，都是紧张和无措。

    她以前也会惹梁西岭生气，可是梁西岭再板着个脸，她也不会害怕得想蜷起来。

    她甚至还可以撒撒娇，知道梁西岭爱她，不是真的想发火。

    可是现在这个人，她摸不透，他们每次有争执，她都恨不得躲进衣柜里。

    不想吵。

    因为怕他是真的动怒，她从来都哄不了。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挺胆的。

    梁西岭心思敏感，看她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大概心里也有了数。他不再提这件事，摸了摸她头发，放缓声音：“我刚刚急了，不是想凶你。”

    她轻声：“我知道。”

    他：“先休息，这个事我们再想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嗯？别太闷着了，对身体也不好。”

    云挽点点头。

    梁西岭就把窗帘全拉上：“你睡，我在这里坐一会。”

    时候她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觉，就会想挨着梁西岭。只是四五岁还能跟他挤一张床，后面姑娘长大，就不方便再和哥哥睡一起。

    她不高兴，其实还是不想一个人睡。

    但是也不好。

    梁西岭看出来了，晚上她害怕，睡觉之前，他总会进来坐到她床边地上，看她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再回自己房间。

    梁西岭其实平时挺沉默的，没那么多话，他这个人，就像深不见底的海。

    海面风平浪静，然而所有情绪的波澜，都在心里罢了。

    *

    云挽午觉睡得挺好的，可能是回了家，梁西岭又在身边，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十二点多睡的觉，睁开眼，都已经是晚上六点。

    要吃晚饭了。

    她赶紧起床，看见梁西岭，懊恼地声抱怨：“你怎么都不喊我，我睡了一下午。”

    她这毛病也是。

    真稀奇，每次回家都特别能睡，早也能睡，晚也能睡，思维反应也变得慢吞吞的。

    她回沪了，就睡不着。

    按理不应该。

    陆承风那个主卧的床，选得挺软的，比她房间的床好睡多了。可她就是睡不着，即使睡着了，半夜一点声响就惊醒了。

    梁西岭扯了扯唇，给她盛饭：“看你最近好像挺累的，不想喊你，多补补觉挺好的。”

    云挽撇撇嘴。

    晚上吃饭就有经验多了。

    奶奶估计是真觉得她肠胃不好，荤腥菜就摆得离她很远。

    只是饭桌上，忽然起了个话头。

    奶奶：“满满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云挽一怔，筷子都停了。

    她没想到奶奶忽然这个，梁西岭也没想到。

    云挽只好：“还没呢。”

    奶奶：“要不要我找人给你介绍啊？我看他们都，现在找对象确实不好找，一般都要那个什么”

    梁爷爷：“相亲吧。”

    “嗯是，相亲，一般都是这么找对象的。”

    云挽笑笑，有些尴尬：“不用，奶奶，我现在还没有心思谈。”

    “为什么呀，谈恋爱怎么还能没心思。”

    爷爷也插话：“就是，满上学的时候就没谈恋爱，当时不影响学习，不谈恋爱挺好的，现在工作了，怎么也不谈？”

    云挽解释：“工作忙。”

    “再忙能有多忙，难道上班了就不结婚了？”

    梁爷爷脾气倔，话没梁西岭那么温和。

    奶奶瞪他一眼：“你话那么冲干嘛。”

    梁爷爷惧内，闭嘴了。

    奶奶看向云挽：“我们主要是老人家思想，总觉得你一个女孩子，身体又不好，在外面又没有人照顾，心里难受呀。”

    “就想有个人照顾你。”

    云挽听完，嘴角发苦。

    她哪还能去相亲，别她已经是结婚了，更何况。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

    她肚子里都有一个了。

    只是她不过，只好偷偷看梁西岭，眼神求助似的。

    梁西岭不动声色，夹了菜，不紧不慢：“满满的事情，让她自己选吧。”

    奶奶就：“我也是后怕啊。”

    “这有什么怕的？”

    “怎么不害怕？她爷爷差点没了，我也怕我有一天不在了，满满怎么办啊？”

    家里有瞬间安静。

    这个月是梁建忠忌日，忌日将近，奶奶情绪收不住，家里都能理解。

    梁西岭筷子一顿，两秒后又续上，淡淡：“不是还有我吗，她就算不结婚回家，我也一样照顾她。”

    奶奶这才作罢。

    但还是拉着云挽：“满，这个事虽然急不得，但奶奶帮不了你，你要很放在心上。”

    其实梁家是更疼女孩的，梁西岭三十多了没结婚，老人家就不催。

    他们觉得梁西岭是个男人，就算家里就他一个，能怎么样。

    他公大出来的，身又好。

    不像云挽。

    云挽刚要去沪工作的时候，奶奶好着急，新闻上看见那种，半夜把独居女生锁给撬了的王八蛋，都急得打电话给她。

    直哭，让她千万要注意安全。

    云挽也明白她催婚的原因，想了想，温声安抚：“好。”

    *

    晚上大概九点多，云挽洗漱完上床，正准备睡，睡之前，和陆承风发了几条消息。

    聊得不多，就是问他在干嘛，什么时候睡觉。

    陆承风聊天还是一如既往简洁，回的都不多，通常都是一两个字。

    她也习惯了。

    最开始还会觉得难受，现在，就好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心里，久而久之，也不觉得疼了。

    云挽裹紧被子，习惯性对着他聊天框发呆，屏幕亮着，她眼皮却愈来愈沉，直到下意识点了个头，觉得指胡乱按到了什么。

    她一愣，赶紧睁开眼。

    她竟然把电话拨了过去。

    云挽吓得睡意一下子就没有了，忙脚乱想要挂断，可是又害怕，这样挂断会不会不太好。

    她正足无措，电话竟然接通，从那边低沉传来一声：“嗯？”

    云挽眼睫都颤了颤，湿漉漉发着抖。

    她没话。

    那边也没话，两个人都诡异安静下来，听筒里，只有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约莫半分钟，陆承风忽然：“怎么不话了。”

    云挽也不知道什么，她从没有睡前给他打电话的习惯，除非他打过来，否则她不敢拨过去的。

    这还是头一次。

    她不晓得怎么。

    只好抿抿唇：“我准备睡了。”

    完又紧张地闭上眼，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挺不识相的。

    然而那边只是沉默了一下。

    陆承风：“知道。”

    云挽睁开眼，微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完就想到了什么。

    她不傻，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好猜，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她才没往这方面想。

    她猛地坐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前走了两步。

    房间里只有盏台灯，光调到最暗，是真的准备睡了。她有瞬间想把灯调亮，去看看。

    可又担心是自己想错，她是不是太想他了，可能根本不是她猜的那样。

    她正踌躇。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突然传来一声低低地，缓慢的呼吸：“你开下窗户？我想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