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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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异常



    于一贯的舒朗中,闻云川那张温和俊美的面容微微发沉,半垂眼睑,掩住眸中一抹稍纵即逝的厉色。



    在这个壳子里呆了二十余年,一如所料,他素来顺风顺水,便自认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哪会预料到还有陷入困局的如今。



    视线与上座紧紧贴在那掌门身侧的少女相接,见对方唇边隐隐透着讥讽的笑意,而后望向齐然玉,神情一换,眼中只余下欲言又止的委屈,闻云川明白了,他彻底地明白了。



    眼前的对是一个高端绿茶。



    很快垂下头不去看她,他于宽大袖袍中拳头稍攥。



    自上回前往青阳城再度同这位记忆中的青梅重逢以后,事情似乎便发生了变化,为了遮掩自己,他被迫弃掉里得用的棋子,而如今,又站在大堂上被旁人高高上上地责问。



    这是个变数,然而却于他有用,不能杀之。



    稳住神色,闻云川恭顺地望着掌门,拱道,语气平稳:“什么玉扣,弟子不知。”



    同时心中暗骂,倘若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告诉他这枚玉扣的实情,他又怎会因其蕴养神魂的效用而日日带在身边,从而惹出今日的事端?!



    齐然玉按捺着怒火,问道:“你当真不知晓?”



    堂下弟子模样依旧恭敬,回答照旧不改:“弟子不知。”



    怒极反笑,齐然玉道:“可我当时分明就嘱咐过你们闻家的人,待宣珮年纪到了,就拿着信物上门,怎么当时拜入我宗的,却是你?!”



    来这事也怨自己,倘若没有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早该及时发现了。



    她心中有自责,转头看向身侧辈,她眉眼与故人很是相似,综合起父母双方优点生的极为出众,望之便觉几分自然而然的熟稔,于是更添追思与愧疚。



    宣珮母亲先前于闻家家主有恩,而闻家却还能这样做,想必如此狼心狗肺的人家对待宣珮一定不会有多好,不然她也不会连去凌极宗参与普通弟子招生的会都没有,年龄这么大了还是练气,直至方才才筑基。



    感受到她的目光,宣珮宽慰似地搭上齐然玉的,眸光清澈且不含杂质。



    堂下,闻云川还在为自己辩解:“这弟子的家人并未同弟子过实情,否则我绝不会跟宣师妹抢夺入宗遇。”



    他面上展露悔恨,动情道:“弟子与阿珮妹妹从青梅竹马,两无猜,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就是遇见危险,要拿我的性命去救阿珮妹妹,弟子也愿意啊!还望掌门师叔明鉴!”



    搁这演琼瑶剧呢。



    宣珮冷笑。



    这话能信就有鬼了,这么有情有义,怎么你爹死了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想到这里又觉奇怪,青阳城里打得激烈之时闻云川又在哪里,总不能这边战况如火如荼那边他自酣然入睡吧。起来,事后听闻家家主那一支除了个闻云川就没有活口了,那么闻夫人同那个被惯坏了的皮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咳嗽一声,宣珮打断闻云川声情并茂的表演,左抚上胸口做西子捧心状,虚弱颦眉,一副弱柳扶风、风一吹就能刮倒的模样:“掌门师叔,我心口忽然好痛。”



    死绿茶!



    闻云川咬牙切齿,眼睁睁地看着齐然玉刚有所缓和的神色即刻重归冷峻。



    靠着后者的肩,宣珮探出个头,眼神嘲讽。



    就准闻云川挑拨薛冰吟等人找事,不准她向信任的长辈寻求依靠?



    什么绿茶?



    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齐然玉道:“你所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看什么?



    下意识攥紧玉扣,闻云川还没有反应过来,齐然玉已然到了跟前。



    她身姿英挺,颀长的身量并不比闻云川矮上多少,加上上位者身份和实力带来的由内而外的自信,临近时的压迫感咄咄逼人。



    立于他身前,齐然玉摊开掌,淡淡道:“将玉扣交予本座,我在里边下了神识印记。”



    神识印记和留影石的功能差不多,不同的是,里面的内容只有留下印记的本人可以察看。



    “你到底有无参与进去,一看印记便知,里面大抵记录了玉扣从来到闻家以后所有的事。”



    话音落下,闻云川脸色微变,他轻声应了声“好”,滓腰间解下这饰物,就在将要递过之际,那玉质的圆扣倏地从指缝滑落,瞬息之间,猝然落地,惊起砰然脆声。



    听见声响,宣珮猛然起身,遥遥望去。



    玉扣碎了,还不是碎成两半四瓣,而是无数块细的碎片,能作为信物拿出的怎么可能仅是普通的脆弱玉件,再加上堂内木质地板上铺了层毯子,怎会摔成这幅模样?



    将视线从地上碎片堆上挪开,落到闻云川神色不明的脸上,她皱了皱眉。



    如果仅仅是为了遮掩自己知晓这事,没有必要这么做,这不是明摆了是狗急跳墙么,并且以闻云川的性情城府来看,就算是想销毁证据也不至于以这么低劣的段行事。



    总感觉,其上的神识印记中记录下来的,除去这些,另有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



    随着玉扣滑落,闻云川的神色由平静转向不可置信再到骇然,终究以胆战心惊为落脚点,情绪停留在此处。看罢,宣珮暗叹这人要是来了现代大也得是个影帝。



    瞧瞧这神情、这眼神,眸中三分震惊三分惶恐剩余四分是十成十的演技,她都想鼓掌喊道——



    “绝!”



    两人同时回头。



    宣珮面上浮现几丝羞赧:“抱歉,没忍住。”



    少女娇憨的模样使得齐然玉哑然失笑。



    



    闻云川:



    朝向后者,他神情中的无措不似作伪:“掌门师叔我”



    齐然玉烦躁地揉揉眉心。



    她常年在外,对这个弟子几乎可以是除去姓名一无所知,自然就没有宣珮想得这么多,只以为他是担心事情败露,才狠下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当着自己的面销毁证据。



    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了。



    齐然玉向来直来直往,这次也不例外地直接问了出来:“你是心虚了,才将玉扣有意砸碎?”



    虽是问询,语气却近于笃定,一顶帽子已然扣上对方头顶。



    只要死不承认,就没有人能把罪名按在他头上,闻云川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扇动,模样看着格外无辜可怜:“掌门师叔,弟子真的没有”



    死鸭子嘴硬是吧。



    他越是这么,搭配上方才的行为,就越是让齐然玉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不论是自身不知情还是知法犯法,皆已然触犯到她的底线。



    于是微微扬起头,定定看向闻云川:“你的入宗本就是建立在另一人的冤屈之上的,你觉得呢?”



    闻云川目光歉然,语气也是十足诚恳:“弟子真的感到很抱歉,只要能补偿宣师妹,就算是千刀万剐,弟子也在所不惜。”



    “宣师侄,你觉得呢?”



    还真是的比唱的好听,要不你现在当场给我表演个紫砂助助兴?



    宣珮看向他的目光显然带着这种意思,面上揉出痛苦酸楚与留恋,口中也是:“弟子与闻师兄自青梅竹马、两无猜,知晓闻师兄品行,他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摔碎玉扣,想必,也只是个意外。”



    她不开口还好,这么一更是火上浇油,齐然玉从前外出历练的多了,最是见不得真情被辜负,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问闻云川:“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



    “是的,弟子甘之如饴。”



    “若是我,要将你逐出宗门呢?”



    “???”



    不是吧他就是,你来真的?



    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离开凌极宗。



    低头遮住神色,齐然玉只听到他温润的声音:“全凭掌门师叔做主,弟子无怨无悔。”



    “那”



    半个音节还未吐出,齐然玉就见他缓缓擡头,两人视线相接,直视眸底无言的幽暗深邃的一刻,灵魂就像是要被全然吸走。她心脏倏地重重一跳,一阵令人恐慌的心悸漫过全身。



    巍巍苍山般举目不可仰视的威势扑面而来,形同蚍蜉的渺之感不由自主地生出。



    恍惚之际,齐然玉一片混沌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眼前之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么?



    少去人声,室内瞬时安静,窗外的鸟鸣和空气中的一些细的噗呲声同所处之隅全然隔绝。



    宣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只是感到空气似乎格外沉闷,仿佛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耳边流淌。



    感知不到的什么如树脂般密不透风地从四周包围过来,一点点地侵吞,于蝼蚁的恐惧间悄无声息将其湮没。



    不对!



    意识到什么,宣珮疾步来到两人跟前,衣袖翩跹带起一片风,只是尚未刹住脚步,正堂大门先行打开,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在知晓闻师兄被她娘喊来这里时,薛冰吟便担心地跟过来了,主峰的确不让随便上,毕竟这边是宗门理事之地,但她是掌门独女,外边候着的童哪个敢拦。



    这会听见闻云川很可能被逐出宗门就坐不住了。



    “娘——诶!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薛冰吟瞪去一眼,没成想宣珮竟抱得更紧了些,目光比她娘投来的冷然视线还要慈祥宠溺,就是模样有些奇怪。



    这还是早春时节,天气算不得多热,甚至可以是尚且保留了几分冬日还未褪去的凌冽,她竟然出了汗,而且还不少,以至于将鬓角都打湿了。



    “别走,不要离开我。”



    宣珮不受控制地低低出声,一阵后怕。



    她方才确切有感受到一种有如实质的恐惧,仿佛离死亡极近,下一刻即会无法控制地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幸好有薛冰吟突然出现。



    薛冰吟:“???”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把那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咽了回去,站到闻师兄身前,迎面对上齐然玉无甚表情的面容。



    宣珮觑了后者一眼,只见她面色平静中裹挟着怒火,甚至没有多看闻云川一眼,就像是对方才的事没有一点记忆。



    原本只是想着既然碍于神魂禁咒不能爆出灵根一事,那就以玉扣为开口,在给闻云川抹黑的同时将对前一件事的怒气一并发泄出来。



    毕竟虽那时闻云川还,正常成人都不会对一个稚童将事情言明得一清二楚,但虽不知情,毕竟也承了下此事的好处,这是原罪。



    没成想,却有意外发现。



    如果不是她生出了幻觉,那么显而易见,闻云川好像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