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A+A-

    皇帝的幼弟闲安王几日前自江南回京后入宫面圣, 送上了好些新鲜玩意儿献于皇帝。

    这日晚间养心殿西暖阁内,皇帝得了空闲想起翻看闲安王送来的那些个书卷画册。

    只是越看越觉着不对劲,他皱眉合上由精致深蓝棉纸封装的图册,知晓自己这幼弟又犯浑了。

    竟将龙阳春宫图送到了御前,真是不像话。

    皇帝将那东西一扔,上榻安歇。

    只是次日白间却有些不对劲。

    他歪坐在水波云纹宝座上杵着脑袋瞧折子,忽闻身旁传来淡淡的清香。

    皇帝抬头漫不经心地往那处一瞥, 入目的是一张清丽白皙的侧面。

    何时换了人乾清宫里还有这样年轻的奴才

    皇帝静默地量身前的人,见其低眉敛目,鼻梁高挺, 鼻头巧秀气,嘴唇饱满,颜色鲜红,正是好颜色。

    生得倒是不错。皇帝这样想着, 目光顺着这人藏在蓝灰缎子里的手臂望向他的手掌。

    手指也是修长,骨节分明又不算粗大, 端着青花瓷茶盏,白生生地晃人眼。

    皇帝有些想歪了,想起昨夜的龙阳图。

    他的目光转回至折子上,心里却有几分异样, 好似被人撩动了心。

    这日晚间西暖阁内,召幸的妃嫔来前,皇帝坐在龙榻上,突然便问:“ 安喜, 今儿白间内书房里侍茶的奴才是谁?”

    御前总管安喜回到:“ 回圣上的话,您的那奴才是魏七。魏七原是在外头一层当差,因他前头的那一个犯了错,奴才这才提了他至御前。”

    皇帝只嗯了一声,安喜迟疑,又试探地问到:“ 圣上,魏七当差不久,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惹您不快了?”

    哪有什么岔子。皇帝心道,挺好,瞧着赏心悦目的。

    “ 只瞧着眼生罢了。”

    安喜放下心来,有意替魏七在御前讨些脸面。

    “ 圣上您日理万机,定是忘了这奴才原是老祖宗宫里的,您三年前瞧他伶俐,特向老祖宗讨了来。”

    “ 哦 ” 皇帝确实不记得还有这一桩事了。

    他有些兴趣想继续听,可这时外头驼妃太监扛了人来,便就此住了。

    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皇帝不是那等喜欢尝新鲜的君主,什么男男女女都要试上一试。是以他问过后也没放在心上。

    次日下朝回,御驾至内书房,依旧是昨日那个叫魏七的奴才侍茶。

    皇帝见他垂首立在宝座后头,站得直挺挺的,青嫩如幼竹。同旁人相较实在是有些显眼,一时多瞧了两眼。

    他径直走到宝座旁坐下,手边的茶盏里茶水正温热。

    皇帝饮下一口,问:“ 上的什么茶”

    他突然出声,魏七心下一惊,这还是自己调至内书房以来头一回被圣上问话。

    只是圣上应当品得出来才是,还是今日的茶不好

    “ 回圣上的话,是龙井。” 魏七上前一步,答得很是谨慎,不敢多言。

    皇帝却想:嗓子也不错,清朗悦耳。只是一直低着头,瞧不着全貌。

    “ 你是新调上来的眼生得很。” 他的声音低而舒缓。

    安喜立在另一侧,心下很是奇怪:圣上不是昨儿夜里才问过怎么这会子又挑起来。

    “回圣上的话,奴才魏七,半月前升至御前,原是司内院库房的。 ”

    也不谄媚,也不慌张。

    皇帝觉得这奴才年纪轻轻却很懂规矩。

    他嗯一声,也不再多问。

    魏七又默默退了回去,只是手心与后背已全都汗湿了。

    第三日白间,皇帝路过内书房往外院那头去,正撞见魏七端着一套茶具出来。

    几个奴才行礼请安。

    皇帝不知怎的就停了下来。

    魏七将茶具端稳了,躬身低声道:“ 圣上大安。”

    “ 魏七。” 极其自然的一声。

    魏七不知是皇帝在喊自己。

    “ 啊 ” 他抬眼,与天子的目光撞个正着。

    “ 茶汤洒了。” 皇帝缓缓道。

    魏七被他那一眼瞧得魂不附体,顿时慌得手忙脚乱。好端端稳当当捧着的东西霎时哗啦啦歪倒。

    皇帝这会子只想:果然眼睛也生得好。

    他抬脚走,留下慌张的人愣在原处不知天子究竟是何意。

    两个时辰后,皇帝自寿康宫回,径直去了内书房。

    安喜便只好叫人捧了衣物到内书房来。

    几个御前的贴身内侍在屏风后头替皇帝更衣。

    魏七等人立在外间等候吩咐。

    替皇帝穿靴的太监跪在地上,动作有些慢。

    “ 换个年轻麻利的来。” 皇帝皱眉对安喜道。

    “ 是,奴才有错,是奴才疏忽了。” 安喜连忙请罪,又朝外头唤人,“ 魏七。”

    魏七应一声,走了过来。

    “ 替圣上着靴。”

    “ 嗻。”

    魏七半跪,将皇帝的脚捧在腿上,撑开短黑低常靴,一瞬便套了进去。

    他将靴面上那些繁复的扣子一一摆动好,动作轻柔又快速。

    “ 倒是手快,从前做过 ”

    皇帝垂眸量他纤细的腰与藏在宽大下摆里的修长的腿。还有随着他动作间隐约可见的挺翘的臀。

    天子觉得自己被龙阳春宫图带偏了。

    “ 回您的话,奴才从前在寿康宫时曾有幸服侍过您。”

    “ 嗯 ” 皇帝来了兴致。

    “ 一回是三年前您初登基不久,夏日突下起了暴雨,您淋湿了衣裳来寿康宫更换。”

    魏七一面动作一面低声答,“ 还有一回是四年前您大婚,奴才在太和殿大典前替您整了衣帽。”

    皇帝心下惊异。

    这奴才该不会是喜欢朕罢,记得这样清楚。

    魏七丝毫不知自己的好记性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皇帝怀着一丝愉悦的心情,下了一个不甚重要的决定。

    晚间东暖阁。

    这回未召妃嫔。

    皇帝坐在罗汉床上看闲书。

    他突问安喜:“安喜,朕问你,你觉着这乾清宫内谁生得最为标致。”

    安喜虽奇怪,不解圣上今日突地问起这个来,却仍旧讨好地回:“ 回主子爷的话,那自然是您生得最为标了!普天之下恐再也寻不出哪位能与您相较量的。”

    “ 耍什么滑头,你这老东西,明知朕是何意。”

    “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冤枉,实不敢在您跟前耍什么滑头!奴才最是实诚不过。

    心里怎么想,嘴上一快就了出来。冒犯了主子爷,还请主子爷降罪。”

    “得了,你老实回话。”

    “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自个儿觉着若问起这宫里宫女奴才中最为标致的是哪位,当属魏七那子。”

    “ 嗯……魏七。” 皇帝沉吟,“ 朕也是这么觉着的。”

    “ 主子爷英明!”

    “ 既已道起魏七,那奴才现今年几何”

    “ 回圣上的话,魏七现年虚岁已十七。”

    “ 还是了些。” 皇帝低声道。

    安喜听圣上这语气,还以为是要给魏七进品阶,心下思索一番,道:“ 虽是了些,人却是再沉稳不过。

    瞧着面上只十七,观那言行举止倒像是个而立的。”

    “ 呵。”圣上似想起些什么,轻笑一声。

    “前几日安余王曾献了一本龙阳春宫与朕,朕闲来无事,略瞧了几眼,倒也有几分意思。”

    安喜听闻这话心下一咯噔,只道自己是想岔了,要遭,要遭。

    他一时惊出一身冷汗,低了头不敢也不愿去瞧圣上。

    皇帝见安喜不回话,沉下声道:“ 安喜。”

    安喜又惊又急,满头是汗,慌忙跪下。

    “ 奴才在。” 他颤着声答,抬起头去看皇帝。

    可皇帝就等着他看。

    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也不言语,然那眼神中的深意叫人不敢细想。

    这般看了一会子,皇帝启口淡淡道:“ 你也跟了朕这么些年。”

    话里的意思是朕心里想着什么你该清楚。

    安喜只得应到:“ 嗻,奴才一定办好此事。”

    “ 嗯,退下罢。” 皇帝闭着眼,仍了书,把玩起腰间的龙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