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蒙古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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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元年腊月廿九,紫禁城内外张挂起明黄幡幔,乾清宫东暖殿檐下的冰棱被彩灯映成赤色,恍若一串串凝固的火焰。朱厚照盯着案头边报,探马密报上虏人携火铳,形制类我朝旧器的字迹被朱砂圈了三重,旁注潦草批着:铳身杂纹,疑熔铜钱为料。
陛下,探马回报,蒙古人火铳锈迹斑驳,张忠压低声音,靴底碾过金砖上的工字纹,唯铳管刻有不明符号,似匠人随为之。他腰间牛皮酒囊晃出轻响,那是用蒙古商队的皮囊改制,此刻却盛满了山西匠人血书抄本。
朱厚照冷笑,指尖叩击燧发装置的铜制扳——这枚扳铸自佛郎炮残片,内侧刻着极的林字。十斤废铜换一匹良马,好生意啊。他转向张忠,龙袍下摆扫过御案下的暗格,那里藏着林夏的南明史,书页间夹着火器改良纪要。去查弘治朝工部废铜流向,尤其是李贤经的那笔。
西直门外废窑厂,王巧儿用铜角尺丈量炮管,竹笔夹在耳后,忽闻张忠转述的不明符号,笔尖在泥模工字末笔顿出墨团。三年前她随父在山西铸炮,曾见工部将废铳回炉,炉渣里混着西域商队的十字形银饰——那是匠人偷卖废铜时的验讫标记,如今却成了蒙古火铳的番邦纹饰。她去年秋天随铁锚会翻印的御制天工开物铸炮篇在围裙里沙沙作响,书中火漆封印图示边缘还留着她的批注。
张公公,她解下结霜的围裙,露出里衬的铁锚会暗纹——锚纹周围绣着细的火铳纹样,是刘娘娘上月所赐。大同边市曾有蒙商兜售大明火铳,枪管里塞满牛油防锈。她用凿子划过炮管内壁的螺旋纹,那些符号不过是减重记号。天工开物铜料不验,器必不精,咱们该在炮管刻火漆印。
乾清宫东暖殿内,刘娘娘对着永乐朝西洋进贡的琉璃镜蹙眉,镜背铸的波斯文光明字样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她将工部密档弘治十七年李贤贪墨废铜折成纸船,投入鎏金香炉——炉中燃烧的不仅是密档,还有去年中秋朱厚照赏赐的火德星君香饼。八千斤废铜,能铸多少火铳?她赤金炮坠轻晃,映出案头未封的匠户考成草案,里面夹着她昨夜用朱砂批注的分籍而治方案。
王巧儿踏入殿内,福身时铜簪上的铁锚纹与飘飞的纸灰交叠。朱厚照递过御笔春联火德开新运,匠心铸太平,火字四点底刻意描成火绳形状,最后一点拖出细钩,恰似燧发装置的扳。巧儿,蒙古人用咱们的废铜铸铳,你该如何根治?
陛下,王巧儿轻抚红衣大炮模型,炮耳处的工字刻痕犹新,那是她昨日用凿子亲凿刻。去年秋天翻印的天工开物里,成祖爷命匠人每铳刻工名,烙火漆印,如今咱们可仿此法,在炮管刻尚工监火漆印,杜绝废铜外流。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围裙口袋,那里藏着朱厚照秘赐的番邦火器图谱残页。
刘娘娘忽然开口:本宫让人在暖炉袋里缝了火漆块,她指了指王巧儿腰间,锦缎暖炉袋上绣着微的锚纹,暖炉烧热即可取漆封印,比去库房领漆快三倍。她望向窗外的雪景,琉璃瓦上的积雪被宫灯染成暗红,像极了红衣大炮的朱漆。蒙古人想要咱们的铜,先过本宫这道火漆关。
戌时初刻,杨廷和捧着匠户考成草案穿过金水桥,靴底碾碎的冰棱声与心中焦虑共振。他昨夜亲查工部库房,发现弘治朝废铳销毁记录多有涂改,李贤之名旁用朱砂批注:外流铜料,罪当斩——那朱砂是他长子杨慎所赠,此刻却灼得他指尖发烫。
陛下,他长揖及地,白须垂至春联匠心铸太平的心字,笏板边缘的竹纹被磨得发亮,老臣查得,废铜多经番商倒,流入蒙古。他呈上锈蚀的火铳残件,枪管污渍间隐约可见模糊刻痕,散发酸腐气息。
朱厚照拍案而起,震得燧发装置跌落——那装置在金砖上滚出弧线,最终停在王巧儿脚边。内贼不除,火器难精!杨首辅,匠户考成草案加一条:匠人逃亡者,家眷入官营窑厂服苦役!
杨廷和望向王巧儿,见她正用墨斗核计铜料配比,袖口墨渍染成暗褐,恰似火铳炸膛的血痕。那些墨斗线绳上缠着铁锚会的工字暗号。陛下,他缓声道,老臣建议在军器局下设铜料辨验所,令巧儿姑娘编铜料火试图谱,凡铜料必验成色——如此,可断外流之路。
王巧儿抬头,铜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簪头铁锚纹与刘娘娘的赤金炮坠遥遥相对。杨首辅,民女可制辨铜火漆印,赤金铜印工字,青金印十字,白铜印工十杂纹。她从围裙摸出火漆样本,在烛火上熔成液滴,硫磺气味混着松烟墨香,印泥掺硫磺,火试时冒青烟者为废铜。天工开物五金篇火试辨铜,犹如明镜照奸,正是此理。
子时将至,王巧儿回到废窑厂。新铸的红衣大炮在炉中暗红如炭,炮身上尚工监火漆印泛着微光,与她铜簪上的铁锚纹相映成趣。她摸出刘娘娘送的锦袜,里面掉出半块蜜枣和火漆块,蜜渍在纸条上晕开暖色:已着张忠封了大同私铜路,巧儿安心验铜。纸条背面还有行字:炮成之日,本宫亲来挂红。
雪粒子扑在火德开新运的春联上,运字走之底被风吹得卷边,像极了红衣大炮的炮口。王巧儿握紧铜角尺,在炮管刻下最后一道螺旋纹——这一次,每一寸铜料都将刻上匠人的尊严,每一道火漆印都将成为内贼的枷锁,而她中的火铳,终将让劫掠者明白:大明的废铜,也能铸成他们永远无法穿透的壁垒。
远处传来五更梆子声,乾清宫方向腾起璀璨烟花。王巧儿望向紫禁城,见东暖殿的烛火仍亮如白昼,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戴着铁锚形耳坠,一个袖口闪着火铳微光。她忽然想起天工开物序言里的话:工者,天下之大势也。或许,这个除夕,就是大势初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