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车铃儿》攀登(3)
北顾心不在焉地拍完了下午的戏, 等从片场出来正好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剧组门口。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拉开车门。身后的助理自动把他的包放到了后备箱, 然后去了另一辆车。
果然, 时南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坐在驾驶座上,见北顾上来帮他系好安全带就发动了车。
“南哥今天不太忙?”北顾发现车中间的储物箱里放着一杯奶茶和一盒芝士塔, 正是昨晚俩人视频时北顾哼唧想吃的那家。
——“南哥啊……好奇怪啊, 虽然包子生出来了, 但是我觉得包子把他馋虫传染给我了……你记不记得以前包子就特别喜欢吃那家芝士塔?”
时南在视频那边正看文件, 眼睛低低地架在鼻梁上, 闻言也没有抬头,只是垂着眼角抿嘴笑, 包子至今都只能吃辅食糊糊,最爱吃的是带点甜味的胡萝卜泥和苹果泥, 从来没有舔过一口芝士塔。爱吃芝士塔的难道不一直都是面前这个包子的亲爸爸吗?
“给我的北送零食接他回家,顺便聊聊他中午看到的照片的事。”时南目不转睛地轮把车开到了外面的公路上。
“你知道了?”北顾先是一愣, 又觉得时南不知道才不正常, 便坦然承认,
“那个人给我发了几张我时候的照片,又发了其他一些照片……我没见过的。有几张照片里,我看到了我爸爸。”
时南轻皱眉头:“你确定吗?真的是伯父……?”
“不会认错……而且我觉得照片里的爸爸看起来老了很多……”北顾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手指上磨光滑的指甲来回轻轻摩挲。
自从和时南在一起后,他夜里几乎没有啃过指甲了,最近两个月的状态尤其的好, 他甚至养出了10年内指甲上的第一条白边。上周有天晚上时南帮自己修指甲, 还笑着要是他坚持一个月不咬, 等指甲再长长一点就给他送量赤龙(布加迪),当时他还开玩笑地和时南拉钩盖了个戳……而现在……想到那几张他绝不会认错的照片,北顾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起手来塞进嘴角。
时南假装没有用余光看到北顾咬指甲的动作,神色如常地接着询问,“你觉得……会是近照吗?”
“是吧……他的背景不是一所学校吗?学校墙上的板报画着的是探月10号。探月10号……不就是这两年的事。”北顾把手强行从嘴里拔了出来,闷闷地,“所以……我爸爸他们还……活着?在内蒙?”
时南当然也看到了探月10号,这么问与其是质疑,不如是求证。北顾心里太乱,没有注意身边人的状态,因此没有看到时南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俩人到家,时南让保姆抱着包子去对面和妈妈住,屋里只剩下了两个刚回家的人和一只蹲在猫爬架上睡得懒洋洋的殿下。时南倒了两杯水,把北顾拉到了封闭的阳光室。
那里本来是个半挑空的阳台,之前时南一个人住时这儿几乎就是水晶吊灯一样的存在————除了好看没什么用,扫卫生还多好多玻璃。
但是北顾来的第一周,就挺着肚子搬回来一个深灰色的长毛地毯。时南至今记得那天他正好去了一趟公司,微信收到一张图片:
【北(时南自己备注)】:——“【图片.JPG】”
【北】:——“南哥!看我新买的地毯,可以铺在阳台上吗?这里阳光好好呀!【你的宝贝突然出现.JPG】”
时南认认真真看了照片许久,北顾光脚站在深灰色的长毛地毯上,长长的绒毛盖过了一部分他的脚丫。双脚的大拇指均微微翘起,粉色光润的脚指甲、白嫩的脚趾头和有些肉肉的脚背让时南忍不住点开放大看了许久,久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详细解读的癖好,才慢吞吞回复:
【时南】:——“北看着喜欢就好。不要在阳台久坐,毕竟天冷风寒,玻璃可能会透冷风。”
【北】:——“知道啦~其实是殿下特别喜欢这里~我陪他待一会儿~”
得到了时南的“批准”,隔天,北顾从商场的家居商店狂购了一堆深深浅浅粗毛线刺绣花纹的抱枕和一个实木的茶几,正好可以放茶杯和茶;第三日,俩人闲来无事又去逛街,北顾好奇心作祟试了一下很火爆的懒人沙发,又坚决地扛回来了两个,堆在深灰色的地毯上。
最后,时南干脆找人给这里装了一扇可以开的天窗,阳台彻底成了北顾和殿下午后尽情撒懒的阳光室。
现在,在这个让北顾感到舒适的环境,时南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和北顾一人占据了一个懒人沙发,相对而坐。北顾立刻在方块软沙发里瘫成了一条咸鱼,时南依旧脊背挺直,坐姿端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北,我下面要和你的话很重要……而且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瞒你。”时南修长的双手抱着纯黑的粗陶杯,犹豫了许久,又站了起来,“等下,我去取一个东西。”
北顾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就连眼球都不怎么转了,他发愣地盯着头顶天窗的一角,出神地看着玻璃的接缝和透过玻璃折射的阳光,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就是完全不想动的状态。
阳光透过拐角的玻璃变了方向和颜色,这感觉有点像时候研究所家属大院大楼的走廊尽头的大玻璃,因为早年被淘气的孩踢球拦腰撞成了两截出现一个大裂缝,一楼的老爷爷用胶带粘了粘,勉强还能用,但是光进来就不匀了,来回的反射折射,竟然每次阳光照进来都有了彩虹的效果。
从北顾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科学家————住在科研所大院的人不是科研人员就是科研所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及家属,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觉悟”。
爸妈出事的时候北顾刚要升二年级,北顾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事发当日恰逢开学前的最后一次返校,大家交了假期作业,学校还新发了课本,语数外思品美术自然音乐……扎扎实实地背了满满一书包,沉得不行。北顾的爸爸头一天晚上就答应会骑自行车来接他(帮他背书包),但是那天他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爸爸和自行车都没有来。
他满怀怨愤的一路走回家,内心抱怨一定是老爸沉迷工作忘了自己,琢磨着等晚上爸爸下班就哭惨骗个五毛一块去卖部买干脆面。结果一路走回家,发现大院从院门口街道的拐角处开始就停满了车。
有黄色的“面的”【注】,也有白蓝色的闪着灯的警车,更多的是黑色的车,车牌全是红标字母,没有一个汉字。
当时名字还是顾北的男孩站在街角,动物一般的直觉让他本能觉得情况不妙,偷偷扒头往里看。
顾北一直觉得自己的住的大院和楼很热闹,但从没有这么热闹过……热闹得让人害怕。
1楼一直随身装着一个放大镜故意叫顾北“笨(北)子”的邋遢叔叔被两个看不清脸地人拉着塞进了一辆黑色的车里,邋遢叔叔的脚上还穿着他裂开了一半边嚷嚷着要换半年也没有换塑料破拖鞋;3楼做卤豆皮全楼飘香的罗阿姨则被一个穿警服的女警察客气地带上了警车;6楼春夏秋冬都喜欢光脚穿皮凉鞋的费爷爷挣脱了一个警察叔叔的手,自己也气哼哼地上了一辆车……陆陆续续,还有一群没遇见过的人在楼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手里搬着大箱子,挨家挨户地走来走去……偶尔还夹杂着什么被砸碎的声音,以及让人揪心的哭声……
谁哭了?好像是隔壁那个刚两岁的哭包妹妹吧……
北顾惊讶地发现整整16年过去,他竟然还能模糊记起邻居家有个哭包一样的姑娘……
顾北站在拐角,双手手指死死地抠住了砖墙,心跳如雷,梗着脖子往上数楼层,一层,两层,三层……四层,最南边……北彻底僵在原地。
这栋楼的走廊全在外面,所有房子都是一个房型,东西向,大门在走廊这侧,房间都在楼的背面,站在楼下就能看到长长的不封闭的走廊和一扇又一扇敞开着的门。
而他家,此刻也门户大开着,几个不认识的叔叔正在往外一箱一箱的搬东西……
“撕拉”一声,一种宛若被雷劈了一般混合着滔天委屈、疼痛和恐惧的心情让这个刚刚升入2年级的男孩瞬间红了眼睛,慢慢往前迈出一只脚……
“北!我在学校找了一圈,可找到你了!”一只手忽然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了北顾的面前,是个女声,应该很温柔,但是语气真的非常着急……就连尾音都带着不正常的撕裂和沙哑。
之后……似乎他跟着那个阿姨辗转坐车去了什么地方,再之后,一直住在金城的奶奶突然出现了。
上学以前,顾北和奶奶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爸妈总是来不及带他去金城过年,奶奶又不乐意一个人跑南市离开自己的院,反倒是顾北三岁时去过金城一次,大抵还是年纪太,什么都记不得了。这次奶奶能专门跑来,顾北还是很惊讶的。北奶奶表情紧绷,像是一只护着鸡的老母鸡,张开翅膀挺起腰背,死死地拉着北的手唯恐他丢了似的,带他回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科研所的家属大院。
一个爸爸出差才用的、听是他读大学爷爷专门找人给他做的大皮箱子平铺在家里唯一一片可以落脚的空地上,北麻木地看奶奶往箱子里装东西。
妈妈最喜欢的花瓶不见了,地上有一块可疑的碎渣,茶几下面专门放报纸的盒子被拖了出来,随意地扔在了一边,整齐的报纸被刨成了真正的废品,卧室的门大敞着,依稀还是几天前临走前的样子,房子,北顾的床就在爸妈的大床边,被子软踏踏一坨,叠了和没叠一个模样,看起来没有被翻动过。
最惨的是爸爸靠墙的书柜和书桌……北麻木地别开眼睛,“奶奶……我爸爸妈妈呢?”
顾北一周内第28次问出这个问题。
正在往箱子里塞衣服的北奶奶动作一滞,强挺着的脊背肉眼可见地佝偻了几分,伴随着轻微抽气的声音,北听到奶奶闷头这样:“……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忙暂时回不来啦,他们让北先和奶奶去金城住一段时间,等……等将来,他们把工作处理好了,就来接你。”
北无声地看着对面黑屏曲面的电视,晃了晃细瘦的腿,没有好,也没有不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等将来,他们把工作处理好了就来接你。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时间长到顾北改了名字,生了场大病,发烧差点烧坏脑子,上了金城的学和初中,升入了高中,和伙伴看了电影,考取了金影,北奶奶去世……而北顾自己都已经忘了他还在等一个来自父母的消息,他们都没有来接他。
…………
“北,你还记得你在南市的生活吗?”时南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北顾对面,脚边堆着一个老式相册和一个写着花好月圆的月饼盒子。
北顾回神,紧紧盯着那个花好月圆的月饼盒子,动了动嘴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猫爬架上的殿下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从最高一层一跃而下,跳到了北顾腿上,伸着脖子蹭北顾冰凉的手腕。
“这个盒子……这个月饼盒子……”北顾还在盯着那个月饼盒子,就像是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怪物。
“对,南市生物医学科研所自己食堂做的月饼,每年中秋都给工作人员发一盒。”时南轻轻把盒子拿起来,推到了北顾手边。
北顾瞪着盒子,表情怔松,却没有伸手碰。是了,当时月饼能有个铁盒包装都算高档,研究所的月饼每年都是顾北中秋最期盼的东西,除了里面最大的蛋黄莲蓉,盒子也是北的最爱,他的新玩具都装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盒子里。家家户户都拿着个铁盒装东西,没有孩子的装针线信笺,有孩子的几乎都给了孩子拿去霍霍。
记忆里……他也有好多这样的盒子,然后搬回来了吗?好像没有。奶奶不知道自己的盒子藏在衣柜的被子下面,北当时吓傻了,就似乎没有拿。
“你家也是生物医学科研所里的?”
“我爸爸是。”
“哦……那你爸爸……”
北顾恍然想起时南早年丧父,有多早……大概就是自己2年级那年那么早吧……这样一想,更加难过。
“对不起,南哥……”北顾心乱如麻,不知道该问什么,从什么问起,又觉得自己提起父亲时南大概也会难过,更加沮丧。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不过……也有。你把我忘了这件事,是你的错。”时南语气轻松,他重新拿回了北顾不敢触碰的月饼盒,慢慢开。盒子的边已经有些锈了,时南心地从左右两侧翘了翘才开。
北顾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时南的动作和手里的月饼盒,总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而且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许今天会有个答案。
时南终于开了盒子,他自己低头顺着一边的开缝看了看,又抬头望向北顾,北顾紧张地撸着怀里的殿下,眼睛不自觉瞪圆。时南笑了笑,向北顾招了招手,手心向下,手指微蜷:“到我怀里一起来看?”
北顾立刻没有亲情的将怀里的殿下放到了地毯上,自己走到时南身边,时南岔开两条腿,用意明显。北顾仅用一秒钟犹豫,然后把自己塞进了时南怀里,坐在了他的腿间。时南像是一个安全的保护罩,把北顾牢牢地圈在了怀里,两人一起看盒子里的东西。
三好学生证书,成绩单,几块不对称的橡皮(因为和塑料尺子放在一起,起了化学反应黏在了一起,看起来丑巴巴的),还有几张零散的运动会的照片。
北顾拿起照片认真看了许久,突然惊讶地抬起了头:“大……大队长?”
“嗯哼。看这是谁?”时南指着另一张照片角落里正在乒乓球的人。
“……这是……这是……这是我???南哥,你是大队长?”北顾一脸惊讶。
“你记得大队长却不记得大队长姓时?我记得‘时’不算是常见的姓吧?”时南本以为回忆过去对他而言同样是痛苦且难以启口的事情,却没想到当北顾完整地契合在自己怀里后,有些痛苦的事都不再难熬。
“我、我也是刚想起来大队长……还是我前一阵做梦有点点印象……我之前不是跟我奶奶来了金城,回来就发烧了,然后以前好多事情想起来就像是隔了层纱。我自己有时都分不清哪些是我自己的梦,哪些是真的发生过。我……我上次梦见了乐阿姨,之前就觉得乐阿姨眼熟,所以我们真的是住在一层的邻居!”
“嗯。你们家在最南面,我们家在最北面,你总被你妈妈安置到门口写作业,我有时候放学晚了上楼就能看到你。”时南眯着眼睛轻声。
——“大队长……你怎么才放学?”啃着铅笔头的北歪过脑袋。
——“学校集合所有干部开会。”时南拽着书包带低头看了一眼顾北面前的作业本,眼睛匆匆一瞥,一脸正经的回复。
——“真好啊……留下开会。”
——“哪里好?”时南其实很不耐这些活动。
——“不用一放学就回家写作业……”
——“……”时南语塞。
——“顾北!!你又在外面嘀嘀咕咕地叨叨什么呢?!快写作业!晚饭前写不完狮子头就没有你的份了!”屋里传来女声。
——“嗷嗷嗷,狮子头,不了不了,大队长拜拜。”顾北立刻低头继续狗爬字奋笔疾书。
——“……这个字写错了,礼物的礼,一个点不是两个点,是礻。”时南弯下腰,别别扭扭地纠正。
——“唔??我看看,哇!真的呀……完了完了,一行都写了错了……我的橡皮呢……”北七手八脚地动手翻乱七八糟的铅笔盒。
时南迅速抬起腰,警惕地抓住自己的书包,显然在深刻担心……
北翻了半天又没有找到橡皮,恍然想起今天似乎是把橡皮当做拍拍卡和班里男孩子玩,给输掉了,只好厚着脸皮转过身……
——“嘿嘿,大队长……”
——“……”
“我记起来了一点……是不是,我经常找你借橡皮?”北顾大概也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自己也勾了勾嘴角。
“嗯……我那个时候特别不喜欢借给你用橡皮。因为……因为你……”时南实在不出口“因为你每次都逼死强迫症地把橡皮没有用过的角擦黑,害得我受不了再买一块”。
北顾没有在意这样的细节,反而思绪翻飞到了别处:“原来我真的吃过你妈妈做的饭,梅菜扣肉是真的!所以那天你妈妈回国,一做饭我就……就像是记忆被激活了。”
“嗯……”
“南哥,那你,我们早就认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还是你怕……”北顾褐色的眼睛黯淡了几分。
“嗯……我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时南轻声回答。
“没事的……”北顾抠着相片的角,闷闷地回答,“我一直以为我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除了今天那个照片,我现在真的还挺平和的。”
“我真的不敢……你知道吗北,你还是会做噩梦,会梦话……我也会害怕……”时南收紧手臂,喉结纠结地上下滑动。
北顾乖巧地被抱着,没有话。殿下蹭了过来,来回绕着北顾和时南的脚踝绕圈圈。北顾平复了一下心绪,镇定了一些,撸了一把殿下,温声问:“南哥,除了咱俩时候认识,还有别的要的吗?咱们……咱们慢慢来捋到底怎么回事……可以先不提那些事,就先那些好的……”
“嗯,有的。我其实一直都在找你。来金影上学就在找,在M国陪妈妈看病做手术时也不忘关注,前年终于找到了。等妈妈一做好手术,确定无事,我就回来了。”
“不好找……是因为我改了名字吗?”
“嗯,是,也不是。我托人找了名字叫顾北的人在金城上学的记录,找了很久,一开始也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不够,只能托朋友兜兜转转地听。后来……认识了南市管户籍的朋友,才知道你当年顾北的身份注销了……”
“注销?!”
“嗯,应该是你家人做的。虽然我也很震惊。我考金影当演员其实……我想我找不到你,至少你能认出我……”时南长长的睫毛轻颤,这句时面部表情是不容忽视的委屈和难过。
北顾呆了几秒,缓缓回神,轻轻地握住了时南的手,故作玩笑道:“因为演员明显吗?大家都能看到你?南哥你怎么这么可爱……其实你当个警察或者领|导|人什么的……”
“我们当不了……北。”时南轻声断。
“……哦,我差点忘了。对啊……我们过不了政-|审……我们的父母都,他们都……都判|罪了是吧……”北顾艰难地。
“……没事,都过去了。没事……”时南把人抱紧了一些,轻吻北顾的太阳穴和额头,语气是不容忽视的心疼。
北顾摇摇头,哼着没事,半晌哑着嗓子道:“抱歉……我从叫你大队长……我也了我生病,我……我和过去都断了联系,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演员大明星……南哥,对不起……”
时南刚去大舅家时有些自闭倾向,成天对着电视,当时电视上有个很火的外国动画片,一个孤儿院的女孩为了寻找童年的玩伴,最后将自己置身舞台,她的模样被被大家看到,她在全世界面前唱了时候她和她伙伴才会的童谣,最后被伙伴认了出来。时南看了好几遍这个动画片,突然想起那个在生物医学科研所家属大院的顾北。
起来,时南真正开始对顾北改观、密切关注这个人源于顾北刚入学时做的一件事。在这件事以前,时南对顾北的印象只有住在南面天天被麻麻骂的调皮蛋。
那时时南刚升三年级,因为品学兼优,长得好看讨喜,从就是“别人家孩子”,又从不像班里其他男孩子那么贪玩好斗,直接被年级组长任命为大队长。
本来是个殊荣,却给时南带来了许多麻烦。
当时他们班除了时南比较出名外,还有另一个男孩————李子强也“声名远扬”,他是学校老师的子弟,成绩差又仗着爸爸在德育处工作,天天招猫逗狗最看不上“假正经”的时南。俩人本同是中队长(李子强是走后门被班主任任命,时南是大家选出来的),结果时南“破格提拔”,瞬间破了平衡。李子强在学横贯了,第一次发现有人被额外关照竟然还不是自己,瞬间不忿起来。
孩的嫉妒心是可怕的,胳膊上多一条杠在学可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就从那时开始,时南身上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三年一班的大队长时南没有爸爸。从来没见过他爸爸接他上学,家长会也是他妈妈来!”
——“好像是真的啊,运动会上次指明要双方家长到场,他们班就他爸爸没来。”
——“所以他是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啊?”(那时单亲还是个时髦的词汇,学生因为能使用这个词而沾沾自喜)
——“我妈妈单亲家庭的孩子不好,不要和他们相处,他们都是坏孩。脾气很怪的……”
——“没爸爸的野孩子……难怪不爱话。天天假正经!”
时南一开始不知道,他严格自律,又不擅长和班里其他同学“友爱”相处,还负责年级的风纪,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得罪人”的工作。他能逐渐觉出身后出现指指点点和恶意的笑声,自己很疑惑又拉不下脸问到底怎么回事。班里和他关系还算好的只有副班长文晓华,是个腼腆不会嚼舌根的姑娘,和他话都会脸红,更别提会主动告诉他这种可怕的传言。
人们总是乐于把处于高处神坛上的人拽下来,发现他(她)的所谓阴暗面,奚落他(她)不过如此。
朋友也是。
直到李子强在班里明目张胆地嘲讽:“没爹的儿子就是会板着脸假正经!”
时南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
完全不知道这个流言是怎么产生的,气到手抖,脑子里嗡嗡地叫,时南这个从到大都守规矩讲文明的好学生竟然一时不知道是应该用什么词骂回去,还是应该冲上去一架。
他绷着脸捏着拳头,像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松树,冷声对李子强:“不要胡,我有爸爸。我爸爸叫时安行!”
李子强第一次受到时南的正面反驳,觉得很没面子,一时也火了:“谁见过?!你你有爸爸!谁见过?你见过吗?你见过吗?你们谁见过他有爸爸?!”班里的同学惹不起这儿尊大佛,纷纷避让摇头。
“……”时南僵直着身体看着对方,漂亮的双眼迸发出刀子一样摄人的光芒,吓得李子强往后退了一步,又定住了脚,色内厉荏地扬着鼻孔,“怎么着?不过想架?没爸爸给你撑腰你可要心哦!”
就在时南的拳头要忍不住砸到李子强嚣张的鼻子上时,一个拳头比他还要快,还要狠地挥了过来,一下就把个头不低的李子强惯到了地上。
那个身影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几步窜了过来,将自己狠狠砸在了李子强的身上,两只拳头疯狂挥舞,左右开攻,拳拳到肉,闷声直响。李子强被了个措手不及,呲哇乱叫。
“你混蛋!大队长有爸爸!你造谣!”每一拳就是一声控诉,现场一片狼藉,桌椅推翻,同学慌乱躲避乱叫,时南惊呆了,直直地戳在了原地,看着李子强被一个整整比他一个头的男孩骑在身上胖揍。
是顾北!
“大队长的爸爸是科学家!”
“大队长的爸爸是全国最厉害的科学家!”
“大队长的爸爸工作特别忙!你有资格看吗?!”
“人家是博士!”
“是教授!”
“是比老师还厉害的老师!”
“老师的老师!”
“他爸爸超级厉害!谁没有爸爸!你才没有爸爸!”
“大队长有爸爸!你个大坏蛋!大混蛋!”
的身影一边一边反驳,大概顾北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什么是“博士”,什么是“教授”,什么叫老师的老师……平时只是听家长邻居随口一提,他只记住了时南的爸爸很厉害,特别忙,天天忙着搞科研做实验。但是有多厉害,哪里厉害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天来还橡皮,突然看到大队长被这样刁难,瞬间气炸了。像是一个炮|弹直接飞了过去。
时南呆立一旁,那一声又一声的控诉就在他耳边。每一个字都砸到了自己的心上。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时至今日时南都不清楚,但是被这样维护,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尤其是那个维护他的人比他瘦,比他矮,比他,还比他淘气,连个礼物的“礼”都写不对……
家属大院都知道“住北边的南,住南边的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两个孩子,一个乖得像宝,一个皮得像猴。”
顾北顾不上这些,他只知道,大队长那么好的人,借他橡皮,帮他看作业的错字,这个坏蛋怎么能乱话!
李子强一开始被这种不要命的揍法揍懵了,反应过来以后当然不能被一个比他两圈的豆丁按着,一个鲤鱼挺翻了过身:
“我曹!!!你敢我!我不死你!”
两人厮在一起,时南恍然反应过来,扑过去撕扯两个人,然后班主任……一楼道的所有老师终于来了。
班主任是个临近退休的女老师,平时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班里学生来找,班里起了,她就感觉不好。
匆匆跑过来一看鼻青脸肿一鼻子血的李子强和看起来并好不了多少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点,瞬间头大如斗。
谁架不好,偏偏是李子强……她对班里爱闯祸的“高干子弟”李子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因为他爸爸的那层关系,现在倒好……一脸血。
向来省心的时南也一脸一身狼狈,看起来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劝架还是跟着一起的,简直……简直……
“怎……怎么回事?!”班主任抖着嗓子和手想从口袋里摸纸巾,只摸到一张手绢,仅用一秒就决定把手绢捂在了李子强的流血不止的鼻子上。
刚才还凶恶的不点突然一改凶相,两只褐色的眼睛瞬间积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哇”的哭了出来!
“哇————!!!这个大哥哥人!还大队长没有爸爸!是没爹的孩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