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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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如墨,余科执完勤回分局,在路口逮到了正想过马路的昭凡。

    “凡哥,这提的是啥啊?”余科早饿了,抢过口袋一看,“我靠!鸡!”

    昭凡连忙将口袋抢回来,“吃你自个儿的牛肉面去!”

    “你又要去对门儿孝敬你那朋友啊?”余科闻得到香味啃不到鸡腿,鼻子嗅得一歪一歪的。

    “什么孝敬!”昭凡对余馋嘴的用词相当不满,“我也吃了他挺多东西好么?这叫礼尚往来!”

    “那你也不能见天儿大鱼大肉送过去啊!我看你花在他身上的钱都够租个单间了。”余科笑,“怎么样,这只鸡分我一半?我拿回去让兄弟们牙祭!”

    “还兄弟们,这鸡本来就,劈一半还不够你塞牙缝。”

    “那就整只给我呗!”

    “滚!”

    余科开完玩笑,又问:“那凡哥,你今晚回来吗?老张他们可能要约牌。”

    “别等我。”马路上暂时没车,昭凡赶着过去,“走了啊。”

    “哎——”余科长叹一声,拉着嗓门儿喊:“凡哥,你还不如搬过去得了!”

    昭凡在马路中央顿了一秒,瞧见来了车,才加快步子向“开心家园”跑去。进区之前,想起冰箱里的可乐好像没了,又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三大瓶。

    因为经常来买饮料,老板都认得他了,笑呵呵给他装袋,还嘱咐道:“年轻人,可乐喝多了不好。”

    “嗯?”他正要付钱,“哪儿不好?”

    老板左右一看,跟搞特务工作似的压低声音,“杀精。”

    “嗤!”他笑道:“谣言。再,我们又不是把可乐当水喝,偶尔喝一口,没事儿。”

    老板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

    三瓶大号可乐不轻,他一提上,手臂就爆出一片青筋。

    以前在警院,宿舍里没冰箱,想喝可乐时只能买号,现在喝不完就扔冰箱里,洗完澡来一杯,爽得他一躺上“麻将块”凉席就不想动,恨不得赖在严啸家不走。

    自那天偶然遇上,他就成了严啸家里的常客,租房的事却不了了之,他还是住在分局宿舍,时不时跑来蹭饭洗澡,偶尔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宿。

    这似乎形成了某种谁也不愿破的平衡。

    话虽然开,但人和记忆能够清零的机器到底不同,以前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当兄弟,现在总有那么些顾虑——他有,严啸也有。

    所以虽然都明白这两室一厅的房子最适合合租,却谁都没有主动提出。

    严啸给了他一把钥匙,他带在身上,但几乎每次都敲门。严啸也不问他怎么不自己开门,即便正在洗澡,也会裹上浴巾,光着脚冲出来给他开门。

    而他负责把地板上的水擦干净。

    他有时觉得自己活像个无赖,明知严啸也许并没有完全放下,还老想着和严啸当兄弟。

    这段时间的相处,严啸半点超越兄弟的言行都没有,做什么都是点到为止。

    但他知道,严啸是在向他妥协,是他逼着严啸与自己当兄弟。

    不仅无赖,还有些自私。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喜欢和严啸待在一起,也贪恋严啸的照顾,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粉饰太平,一边企盼将来有一天,两人真能成为心无芥蒂的朋友。

    站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来了。”严啸的声音和脚步声一同传来,很快,门就开了。

    “买了什么?”严啸着将可乐和烤鸡一同接过,手臂一沉,皱眉,“这么重,怎么不叫我下去接?”

    “意思。”昭凡关门脱鞋,“训练时举的灌水轮胎比这个重多了。哎我拖鞋呢?你怎么也没穿拖鞋?”

    “刚刷过。”严啸去厨房拿盘子,“阳台上吹着呢,你去看看干了没。”

    昭凡其实挺喜欢赤脚。家里开着空调,地板凉丝丝的,踩上去特别舒服。但严啸不让赤脚,是年轻时贪凉,老了容易得关节方面的病。

    严啸的话他几乎都听,去阳台上冲了个脚,趿上脱鞋,拧着严啸那双往厨房一摆,“喏,穿上。”

    严啸已经将烤鸡宰好装盘,指挥道:“洗手。”

    水声叮铃作响,昭凡扭着脖子,“你没煮饭啊?”

    “天儿太热了,我做了凉面。”严啸:“正好你买了烤鸡,我再炒个青菜就能开饭了。”

    昭凡惊讶,“你还会做凉面?”

    “现学的。”

    “那你今天没写。”

    “写了啊。”

    昭凡皱眉,关掉水龙头,抱臂靠在洗手池边,“啸哥,我是不是搅你了?”

    “瞎什么?”严啸摇头,“你不来我就不吃饭啊?”

    “但这一个多月你都学好几种菜了。你以前在家不会做菜的吧?”

    严啸捣鼓佐料瓶的手一顿,“过去不会,但现在独立生活,几样简单的菜总得学会,不然难道天天在外面吃?”

    昭凡想了想,扁嘴嘀咕道:“我就一样都不会。”

    严啸脱口而出,“你不用会。”

    昭凡抬眼,“嗯?”

    “我是,你们当警察的福利好,食堂什么都有,不会做菜也没关系。”严啸解释道,“不像我这种自由职业者。”

    昭凡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愣了一会儿,见严啸已经大开大合地拌凉面了,便假装勤快地将烤鸡端到阳台上。

    他们晚上喜欢在阳台上吃饭,风虽然还有点热,但吹在身上很惬意。

    厨房传来炒菜的噼啪声响,香味也涌了出来。昭凡趴在栏杆上看着满城市的灯光,思绪时空时满。

    这种日子给了他“稳定”的错觉。

    而普通人总是贪图稳定,生活一旦稳定下来,就不愿意改变。

    待在严啸身边,有味道一般花样也一般的饭菜,有热水充足的浴室,有舒服冰凉的“麻将块”凉席,他快要沦陷在这种稳定里了。

    但两个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永远这么凑合着一起生活。他暂时想象不出自己将来娶妻生子的画面,但严啸总会有个伴儿。到了那时候,他依赖的这份稳定就要被破了。

    如此一想,竟是有些神伤。

    “开饭了。”严啸端着一大钵凉面和一盘炒空心菜走来,“去拿碗筷。”

    “哦。”昭凡回过神,把可乐也一并拿了过来。

    严啸分出两碗凉面,上面各放一只鸡腿,等着昭凡给评价。

    昭凡其实觉得严啸手艺很普通,比写的水平差多了,但每次都昧着良心给好评。

    亏得他确实不挑食,吃什么都一副很香的样子,所以严啸也不知道自己手艺一般,还老是沾沾自喜,从不改良,自认为极有做菜的天赋。

    “你今晚工作吗?”吃到一半,昭凡问。

    “写一天了,休息一下。”严啸。

    “那电脑借我使使?”

    “行,你查什么?”

    “看你的新啊。”昭凡笑,“都连载好几天了吧,我还没看。”

    严啸的目光在阳台的灯光下变得温柔,“这才开个头,一共也没发几章。”

    昭凡叼着空心菜,“但你有存稿啊。”

    “……”

    “给我看存稿吧!”

    严啸洗完澡出来,就见昭凡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盯着笔记本。

    “吃西瓜吗?”严啸问。

    昭凡看得专注,没反应。

    严啸没再问,去厨房切了西瓜,自己吃了三瓣,剩下的三瓣切成块,装碗放进冰箱。

    昭凡看完存稿,喊:“啸哥,我给你改了几个错别字!”

    严啸把西瓜拿出来,有些诧异,“错别字?”

    “我不能白看你的存稿啊。”昭凡接过西瓜,“你比我有文化,你写谋生,别的我也帮不了你,只能给你检查一下错别字,发了工资给你赏,有人骂你我撸起袖子就上!”

    严啸乐了,“吃你的西瓜。”

    昭凡脚趾头扭来扭去,边吃边赞叹,“啸哥,你太贤惠了。”

    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有些尴尬。

    严啸拿回笔记本,昭凡轻轻“啊”了一声,各自无言。

    十一点来钟,昭凡:“我回去了啊。”

    严啸将他送到区门口,看他穿过马路,跑进分局,才转身往回走。

    夜晚的区很安静,严啸没有立即上楼,坐在花廊上,点了根烟,白雾一浮起,眼前就模糊失真。

    现在这种日子,好也好,不好也不好。

    昭凡来得很勤,吃饭洗澡,偶尔过夜,家里放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他们俩算得上半同居。

    但昭凡现在话做事很有分寸,再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瞎撩了,“酿蜜”之类的话再也没过,偶尔话不过脑——比如刚才“你太贤惠了”,也会很快意识到不妥。

    昭凡在努力照顾他的心情,不让他难堪,也在努力维护着这份本来就不同寻常的“友情”。

    他有点心痛,并且不清楚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很快,昭凡就嫌累了,不愿意陪他演下去。

    或者很快,他就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

    庆幸的是,新已经开了,人气激增,是“开门红”也不为过,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写作上,并非每时每刻都琢磨着和昭凡的事儿。

    大概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昭凡现在愿意让他陪着,这已经是他来杉城之前设想过的最好的情况。

    九月中旬,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的暑气终于消退。秋雨接连下了一周,实习警们被派往下面的村镇支援警务。

    严啸心神不宁,因为那些村镇之中,有昭凡时候生活过的柳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