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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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溪到的时候, 戎谨候个人坐在书房里, 面容有些严肃, 旁边点着儿臂粗的牛油大烛, 将书房照得恍若白昼。

    看到女儿进来, 他朝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范溪走上前,问:“爹可用过饭了?”

    “用完了。”戎谨候面容柔和几分,“你呢?在你养兄家用饭用得如何?”

    “挺好。”范溪走过去, 问:“爹,您那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戎谨候从桌面上拿一封信递给她, “看看。”

    范溪先是看了戎谨候一眼,方拿过信看。

    范溪满心狐疑,心里怀疑出了什么事, 她接过那封信拿到眼前来,从头到尾仔看了一遍才发现信里,并未写么坏事,相反是一桩喜事——宁国公伍家为嫡次子求娶她。

    范溪白玉一样的细长手指微微抖了抖,她蜷缩了下手指, 将信还给戎谨候。

    当真怕什么来什么,她下午才提到亲事, 不想晚上她爹便跟她谈这事。

    范溪垂下眼睫, “爹,您不是要留我到十八么?现在定亲……是否太早了些?”

    “先定下来,又不叫你现在出嫁。”戎谨候语气温和了些:“现在不订下来,等你到岁数了哪里来得及?你若不喜欢他, 爹再找找,务必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少年郎。”

    范溪摇摇头,“没,我就是,有些惊讶。”

    戎谨候揉揉她后脑的头发,柔声道:“溪儿莫忧,宁国公府最是端睦的人家,他家嫡次子我也见过,仪表堂堂,才干突出,是难得的少年郎。”

    “是。”

    戎谨候并非古板之人,范溪多问一句,“爹,他多大了?”

    “他今年十六,比你大一岁,到成亲时,你十八他十九,刚好。”

    范溪点头。

    成婚对于范溪并非喜事,她面上做不出高兴的样子,容色有些淡淡,跟戎谨候了几句话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戎谨候多少知道她的心思,给绿鹦使了个眼色,绿鹦意会点头,迈着步扶着范溪回去。

    4戎谨候站在书房里,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叹一声。

    女娘都是这般,喜一时愁一时,等过几日她接受这个消息,慢慢就能瞧见这桩婚事的好处了。

    第二日,范溪要跟宁国公伍家嫡次子订婚的消息在府里传开,无数丫鬟婆子私下这事,做事时亦带了几分爽利喜意。

    主家这等喜事,到时候肯定有赏赐下来,最少能多得一个月月钱赏赐。

    符雪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自从她身世被戎谨候开之后,她低调懂事许多,平时也不再跟范溪处处作对,反而有所避让。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在窗边愣愣坐了一上午,大丫鬟蒹葭跟白露看她这样什么也不敢,只拿厚一些的衫子给她披上,人心候着。

    她院子里的丫鬟悄悄去叫她那已发去厨房做事的奶嬷嬷黄嬷嬷进来。

    她的奶嬷嬷黄嬷嬷听到这个消息后匆匆赶来,见她这愣神的模样,抱着她压抑着声音很是哭了一场,“我的姐呀——以后要怎么办?你居长她处幼,你还没定亲,她倒先定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丫鬟们都在外面守着,一个都不敢进来。

    老年女娘哭泣的声音悲凉尖利,偏偏还要压着声音哭,不敢让人听见,听起来越发显得可怜。

    “嬷嬷莫哭了。”符雪拿帕子擦了擦自己奶嬷嬷的脸庞,红着眼眶哑着声音道:“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谁肯为我张罗?再,我本就不是符家的人,他们肯将我养大已是恩情,别的再不能求了。”

    “姐啊!”黄嬷嬷见符雪年纪能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更是悲伤,“你父乃是忠宁伯,母亲是符家嫡长姐,你再怎么也是伯府千金,符家的外甥女,怎么能那么对你?不行,老身得写信给你母亲。”

    符雪拦住她,低声道:“母亲已是别人家的人,嬷嬷不必再折腾。再我父亲,他若心中真有我,早令人将我接回家,那会让我在这里。”

    符雪着叹了口气,“无论是何身份,我现今不过是戎谨候府上的养女,比庶女不如,有什么资格去争强好胜?”

    “姐切莫这么。”黄嬷嬷哭完,拿帕子抹着眼睛道:“这不是马上春兰祭了么?凭姐的人品才华,在春兰祭上脱颖而出并非难事。”

    符雪沉默片刻,道:“帝都杰出的淑女何其多,哪怕抛开家世,我在其中也不算什么。”

    黄嬷嬷一听她这么,急了,从旁边拿过妆奁,立起里头的银镜,“姐,你瞧瞧,你这人品才貌,什么叫不算什么?”

    符雪看了一眼,她正值十五,皮肤光洁白皙,眼睛黑亮,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确实是难得的美人。

    范溪未回来之前,她在整个交际圈容貌都是出名的好。范溪一回来,她皮肤不若范溪白,五官没她精致大气,连个头都矮几分,自然被衬得不如何。

    两人日日在一道上课,符雪嘴上不,心里多少有些自厌。

    黄嬷嬷不知她心思,尤自道:“就你这容貌,嫁谁嫁不得?”

    符雪敏锐地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微微皱眉道:“嬷嬷有话不妨直。”

    黄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声音里满是怜惜,“那嬷嬷便直了?”

    符雪点头。

    黄嬷嬷压低声音,“姐,现在这种情你要么高嫁,要么低嫁,跟戎谨侯府相当的人家,你恐怕很难了。那范溪,侯爷那么宠她,也只能叫她嫁个嫡次子,后头连爵位都捞不着。”

    别看公府的名头多好听,爵位都由嫡长子继承,嫡次子日后能分得的,不过是几分薄产。

    这一代总过得去,生了儿孙,子子孙孙,以后还不知要靠什么过活。

    符雪摇头,红唇吐出几分冷笑,道:“她回来才几年?嫁去那公府侯府当当家夫人,她还有些不够格。”

    “这话正是,真论起实惠来,姐的婚事未必比她差。”黄嬷嬷声道:“姐若要低嫁,那新科进士,官宦人家,各府世家,虽差咱府上一两成,有侯府做后盾,有你几位兄长看顾,对方家里定拿你当少奶奶供着,日子慢慢过下去也差不了。“

    符雪并不想嫁去那等人家,她从在侯府里长大,锦衣玉食地供着,这些事情见得多。

    那等人家家族差一些,事情可一点都不少,娶妻纳妾,家里婆婆端着,妯娌一大堆,且五亲六戚,七姑八姨,人际尤为复杂。

    低一等的家族还不一定有他们那么要脸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符雪垂着眉,“嬷嬷,我不想嫁那等人家。”

    黄嬷嬷低声,“若不想嫁那等人家,只能往上头走了。”

    符雪心中一跳,手指在底下绞紧帕子,声音又低了几分,“往上头走是往哪走?”

    黄嬷嬷低声道:“皇宫皇子府。”

    “这怎么成?!”符雪唬了一跳,站起来,像被蛇咬了一般连连后退,“我们这等人家出生的女子,若不能为正,难不成要自甘堕.落为妾?!”

    “我的姐哎——”黄嬷嬷忙强拉着她坐下,“声些声些,嬷嬷还会害你不成?又不叫你现在去,只是将事情跟你道道。”

    符雪满腹狐疑地坐下,摆摆手,“这招不成。”

    “你听老身。”黄嬷嬷低声道:“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府侯府肯定很难嫁的进去了,若嫁得进去,我们今日也不必这番话。”

    符雪点头,这情况她自也知晓,纵使她有手段令哪个年轻公子恋慕她,没有双方家里点头,她真想成事也难。

    “明年不是又到了大选之年么?老身觉着姐大可以去大选。”黄嬷嬷低声,“只要府里一日不公开出姐的身份,姐便是侯府之女。身份够了,官家绝不会将你赐给人家做妾。你一旦选上,无论是做皇子妃、皇子侧妃或女官,都是有品阶之人。”

    “当选皇子妃何其不易!三、四皇子已成婚,五皇子今年方十四,六皇子十三,纵明年,我年纪那样大,也匹配不得。侧妃、女官得好听,进去不是叫人欺负?”

    “这什么傻话,难不成嫁到普通人家去便不用是侍奉婆婆,友爱姑子?”黄嬷嬷道:“姐你是没看见外面那些人家,婆婆吃饭,媳妇可是要站着侍奉。许多人家还拿这当孝行来讲,婆婆若磋磨你,谁也不得半句。”

    “再者,母凭子贵,姐侍选,难道只看那份位?你那样年轻,只要生下一男半女,那就是皇子皇兄谁敢瞧你?”

    符雪沉默不语。

    黄嬷嬷又道:“有品阶的妃嫔难不成是普通妾,你瞧哪怕王府王妃,对上了册的侧妃也得客客气气,更别提进宫,只要有了份位,日后就是娘娘,谁敢瞧?哪怕戎谨候府,对诞下皇子皇孙的娘娘,也得心伺候着呢。”

    符雪心头一动,低声道:“我想想。”

    “就那范溪,她若是嫁进去宁国公府,日后见了你,你有封号,她一介平头妇人,也须向你行礼呢。”

    符雪手指微微一动。

    黄嬷嬷拍拍她脊背,“你好好想想,无论去哪,嬷嬷都陪着你。”

    符雪抬头看她,“嬷嬷,你怎么忽然想到给我这个?”

    黄嬷嬷叹一声,“我是你奶嬷嬷,我不与你,谁与你?难不成真让侯府随便寻一人,发几千两嫁妆将你发嫁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