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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间, 一张蕴宁现在容貌的清晰画像,便呈上了袁烈的案头。

    看到画像的第一眼, 袁烈先是觉得似曾相识, 紧接着就红了眼眶。

    站起身形,不知在书房中踱了多少个来回, 才勉强止住亲自赶往静心庵, 结果了丁氏性命的念头。

    倒不是袁烈胆怕事,担心惹上人命官司, 而是不愿那毒如蛇蝎的女人,死的太容易……

    眼下还有一桩发愁的事, 那就是该如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妻子知道。

    没有人比袁烈更清楚, 这些年来, 丁芳华有多爱女儿。

    要是让她知道,如珠如宝的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却是戕害亲生骨肉的凶手的血脉, 怕是和杀了她一次也差不多吧……

    正自愁闷,一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只是到了门前, 那脚步声却又顿住,分明是有些心事的模样。

    “进来吧。”袁烈直接道。

    外面不停徘徊的可不正是袁钊钰?

    从宫内当值回来,便听袁铁又带回了新的消息, 袁钊钰一方面急于知道事实真相是否如父亲所言,一方面又矛盾至极——

    宁姐儿自然是好的,可珠姐儿也不差啊。

    一想到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自己都会注定失去一个妹妹, 袁钊钰就不是一般的烦躁。

    在门外徘徊这么久,可不也是因为这个?不想竟是被父亲察觉了。

    当下只得磨磨蹭蹭的进了房间,一脚踏进来,却瞧见袁烈正对着书案上一张纸发呆。

    袁钊钰脚步一滞——之前父亲可不就是招呼自己看过一张只有眼睛的画像?眼下这一张……

    迟疑着上前,待得瞧清楚画像上女子的眉眼,登时目瞪口呆:

    “这,这是……”

    精巧的化工,令得画中女子逼真至极,袁钊钰只觉得一阵无比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袁烈点点头,一字一字道:

    “不错,她才是,你妹妹……咱们家的,掌上明珠……”

    袁钊钰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无比艰难的转身出了书房——

    宁姐儿是自己亲妹妹,疼了这么多年的珠姐儿才是,表姐吗?

    更甚者,丁氏当年为了达到目的,还毁了宁姐儿的脸,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从到大,因袁家成年男子长时间镇守边关,袁钊钰早习惯了扛起家里所有责任。自知道妹妹有可能遭人调换,便陷入深深的自责——

    是自己没护好这个家,才会让别有居心的人乘虚而入……

    “咦,大哥——”一阵欢快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径上传来,袁钊钰激灵灵了个寒颤,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从护到大,如何听不出来,分明是妹妹袁明珠的声音。

    都长兄如父,这么些年,袁钊钰可不就是这般对待下面的弟弟妹妹的?

    尤其是袁明珠……

    甚至因为她体弱,得到了比其他兄妹更多的照顾和爱……

    可也正因为如此,袁钊钰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大少爷是有什么事吧?竟然连姐唤他都没听到。”身后端着个托盘的璎珞探出头瞧了瞧,神情分明有些奇怪。

    “也是,大哥平日里,就忙得紧……”语毕深吸一口气,“走吧,咱们去见父亲。”

    不想刚走了几步,却被人拦住:

    “侯爷有事处理,吩咐不见任何人,两位请回吧……”

    “你是新来的吧?”袁明珠还没什么,璎珞就先有些着恼,“这侯府里,还从来没人敢管我们姐想去哪里……敢拦着姐,心侯爷知道了把你撵出去……”

    可任凭她如何,那护卫就是不肯让开一步。便是脸上表情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璎珞,莫要难为护卫大哥——”袁明珠抬高了声音,让丫鬟退下,却是亲手接过托盘,柔声道,“你们守护父亲,辛苦了。方才是我这丫头无礼,我代她和你道歉。父亲这会儿既忙着,能不能请护卫大哥把这盅雪梨枇杷羹端进去?昨儿个听娘亲,父亲有些咳嗽,我就亲手熬煮了这汤,让父亲趁热喝了才有效呢。”

    袁明珠生了那么一张惹人爱怜的娇美脸庞,又这般柔声细语,那侍卫登时惶惑不安,忙双手接过:

    “姐放心,属下一定代为转达。”

    袁明珠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极快的扫了一眼书房,隔着窗纱,能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书桌前。

    明明那么近,再走几步,就能见到,却又好像那么遥远,这一辈子都无法靠近他身边……

    待得回了自己的院子,袁明珠借口累了,直接进了房间,却在房门关上的第一时间,抱头瑟缩着蹲在地上……

    “祖父,我一定要这样,去吗?”一大早就被祖父派人唤起来,又送来好几套漂亮衣衫并新样式的首饰,蕴宁直到穿戴好了,依旧有些犹豫——

    面纱戴的久了,即便脸上疤痕消退了,可这般丝毫不加掩饰的大喇喇走出去直面众人,蕴宁却依旧有些不适应。

    程仲却是连连点头,甚至胡子都翘起来了,胸腔里更是溢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为什么不这么穿?那面纱不许戴了,咱们就这个样子出去。”

    这么好看的孙女儿,干嘛要藏着掖着?

    天知道之前看着宁姐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时,老爷子心里有多难过。

    眼下既是已然全好了,才不会再继续遮着盖着呢。

    看张元清过来,程仲忙催促蕴宁:

    “快些着,祖父记得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新鲜莲子吗,还可以和其他姑娘一块儿玩耍,多好的事啊。”

    今儿个是七月二十六,可不正是工部尚书周文芳的妻子汪氏的六十八大寿?

    难得周文芳身居高位,和发妻却是感情深厚,因汪氏出身江南大家,素日里最爱莲花,周文芳还特特在别庄营建了一个足有上千亩的荷塘,里面植满荷花,种类足有三十多种,盛放之时,当真宛若天上彩霞坠落人家,美不胜收。

    因而汪氏寿诞之日,也是一年一度的赏荷之时。

    再加上周家不独家世清贵,周文芳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便是皇上也颇为推崇,在文人中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是以帝都达官贵人也好,文人雅士也罢,无不趋之若鹜。以能得周家一张请柬为荣。

    至于老爷子手里这张,却是长公主听程仲蕴宁脸这几日有可能就大好,特特使人送来的?

    本来长公主的意思,是让蕴宁到公主府,然后她亲自带着,走一圈——

    蕴宁这个年纪的姑娘,自然已是到了该相看的年纪,周家这般既贺寿又赏花,才俊集聚的地方,自然是不应该错过的。

    只没想到的是昨儿个两个娃娃却一起咳嗽了起来,长公主一片慈母之心,如何放得下?便特特着人把请柬送到了山庄。

    因老爷子的高超医术,自然也得了一张,只规格比起长公主府的,却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老爷子如何不明白长公主是真的关心蕴宁,唯恐宁姐儿被人轻看,才特特借请柬表明,蕴宁是长公主府看重的人。

    蕴宁叹了口气,知道祖父的意思怕是不会改变了,好在,周家的抄家之祸是在一月之后,这会儿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一片兴盛。倒是不虞会受到牵扯,不然便是拼着拂了长公主的好意,蕴宁也是要拒绝的。

    不想两人的马车刚出了山庄,迎面就瞧见一个女孩子从马车上下来,可不正是程宝茹?

    瞧程宝茹的模样,也是盛装扮,浅粉色窄袖孺衫,同色百褶长裙,眉眼盈盈,颇有几分娇憨之态。

    一眼瞧见程仲的马车,眼睛登时一亮——

    还好来的不晚。

    忙忙上前拜见:

    “祖父这是要带宁姐儿出去吗?如何这般不巧,孙女儿还想着,能陪陪祖父呢。”

    程仲犹豫了一下。

    即便对程庆轩夫妇不喜,平日里对几个孙子孙女还是极为看顾的。

    本来想着今儿个是宁姐儿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老爷子不放心之下,自是想要亲自跟着。

    只周家因为客人太多,请柬却是要求极严,一张请柬只对着一个人。

    可巧长公主府送来一张,老爷子本算着自己正好跟着去,也好就近照顾,不想这会儿另一个孙女却赶了来。

    可也不过犹豫了那么一瞬罢了。

    实在是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

    当下便从车子上下来,执了请柬递给程宝茹:

    “茹姐儿来的倒是巧,今儿个是工部周尚书夫人的寿诞之日,你也去见识一下吧。”

    程宝茹登时大喜过望:

    “祖父让我去?”

    唯恐程仲反悔,忙不迭一把接在手里,又瞧向另一辆马车,假惺惺道:

    “我本来还想陪着三妹妹和祖父一天呢,看来今儿个是不成了,听周家的荷花开的极好,到时候我一定给妹妹折几朵回来。”

    之所以这么快赶来,可不就是听父亲,周家极有可能送了老爷子请柬?

    程宝茹本就不傻,又有生母在旁提点,自然知道这次机会难得——

    那样的场合,自己这样的身份,不好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有几次。

    尤其是于自己这般年龄的姑娘,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真是有缘结识出身显贵的大家公子,可不是自己一辈子的福气?

    因而昨儿个便亲自去了老宅,不想却被告知老爷子去了栖霞山庄。

    程宝茹当即决定,今儿一大早就过来堵人。

    万幸,正好在祖孙俩马车出来时把人给截住了。更庆幸的是,老爷子还没有完全老糊涂。

    之前去伯府,会带上三丫头也就罢了,周家这样的场合,祖父即便是再喜欢蕴宁,也得想着点儿影响不是?

    真是吓着那些贵客,惊扰了贵人,祖父也是有些担心的吧?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自己,马上就把请柬拿出来!

    一想到自己终于压了蕴宁一头,程宝茹当真是比大夏天喝了冰盏还要舒坦。

    不想,老爷子接着道:

    “你妹妹还,你是姐姐,务必记得多照顾她着些。”

    程宝茹不敢置信的回头——

    宁姐儿也要去?那岂不是,老爷子手里本来有两张请柬?甚至自己要不来的话,他们祖孙俩就直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