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凌孤月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凌厉起来,“你什么?”
朱老爷道:“五年前,傅家夜里突发大火,谁也没有料到那场火势是如此的大,几乎半个城都被烧着了。凌家就在傅宅隔壁,自然也没有幸免,凌家的人便是在那一晚……唉,”朱老爷摇摇头,“真是惨剧……”
凌孤月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不出来。
朱老爷问道:“听你的声音像是个年轻人,不知你是凌家的什么人?”
“我……我是什么人呢?”凌孤月惨白着脸笑了一声,最终只是垂下手离开了。
“唉!唉!”朱老爷在他身后喊道,“你怎么走了?”
凌孤月只觉得浑浑噩噩,等停下来时已走到了昔日的那座庙前。但见庙宇破败,门前荒草森森,香火早都断了,庙中的人也不知去往何处。
“师兄……”稠跟在他身边,担心地看着他。这一刻他又后悔讨了这顶碍事的斗笠起来,漆黑的面纱将凌孤月的脸罩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稠,你相信命运吗?”凌孤月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低声道。
稠不解地看向他,“命运?”
“原来生老病死、恩怨情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凌孤月苦笑一声,“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却有点害怕了……”
稠抱着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安慰道:“师兄,你不要怕,还有稠在呢!”
凌孤月却摇头,轻轻将他推开,舒了口气道:“稠,你走吧,去找你真正的师兄。”
“为什么?”稠抓着他的衣角,震惊道,“师兄,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不要你,如果你再跟着我,恐怕有一天你也会丢掉性命……”
“不会的,稠不要离开你!”
凌孤月看着他坚定的双眼,不禁动容,摸了摸他的发顶道:“有人我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一切亲近的人。我的师父走了,家人也不在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也因我而死。”
稠大喊道:“是谁的?师兄那么好才不是天煞孤星!一定是那个人胡言乱语!”
凌孤月叹气道:“你也遇到过他,结果呢?”
稠瞪着眼道:“是杜王爷?”
凌孤月不语,将包袱挂在他身上,自己只留了一把剑,转身道:“你走吧!”
稠却不接包袱,搂住他的手臂固执道:“师兄到哪里我就到那里!就算是死,稠也要死在师兄的身边,稠不想再做个无依无靠的乞丐了!”
“也许你会死。”凌孤月定定地看着他道。
“稠不怕。”
“你这是何苦……”
稠抹抹眼,“为了保护师兄,稠一定会好好活着。”
凌孤月道:“可是现在我自己都无处容身,跟着我,你还是要漂泊流浪。”
稠道:“师兄为什么不回屏川?那里不也是师兄的家吗?难道沈落欺负你不让你回去?”
凌孤月顿了顿,道:“我们二人已经有了隔阂,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屏川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稠道:“师兄何不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他真的想对师兄不利,我一定会帮着师兄的!”
凌孤月看着他,认真地问:“你真的要跟着我?”
稠坚定地点了点头。
凌孤月叹了口气,“你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那我也会护着你的。”
稠笑眼弯弯,重新抱着他的腰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屏川吗?”
凌孤月道:“不急……在回去之前我还要去金陵一趟。”
“去金陵干什么?”稠不解地问。
凌孤月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我想再见见那个杜王爷。”
稠犹豫道:“师兄,我们还是别去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杜王爷是个乌鸦嘴,谁知他会不会再出什么不祥的话来……。”
凌孤月道:“他把话都绝了,还能有更坏的可能吗?”
稠只好点头,“那我陪师兄去便是。”
两人回到平南,准备了些路上的干粮。
平南大街上,凌孤月静静地在前面走着,稠讲了好些笑话给他听,但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不发一言。
稠想让他多些话,不再这么消极沉郁,便问道:“师兄的师父……对师兄怎么样?”
“很好。”
“若是师兄不想练功,他会你手心吗?”
“会。”
“那师兄若是还不想练呢?”
“那就不练。”
稠挠了挠头,“师兄,你为什么会离开屏川?”
凌孤月淡淡道:“有人我杀了同门。”
稠道:“若师兄真的离开了,岂不是坐实了杀人潜逃的罪名?这不是正遂了真凶的意,让他在背后笑话你吗?”
凌孤月想到沈落阴郁的样子,他真的会笑吗?
稠见他又不话,指着前方道:“师兄,你看前面那些人好奇怪啊,三个老头带着一群白衣服的人,是要去奔丧还是去吊唁啊?”
凌孤月不经意地抬头,随即脸色一变,拉着稠闪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不要话!”凌孤月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外面。
稠忙点点头,伸出脑袋看去,只见那群人很快走到了之前他们所处的街道上,为首的三个老头皆穿着金衣,一个面容和善,一个留着长长的胡须辫,还有一个带着阴恻恻的笑意,叫人心里发毛。他们身后的白衣人多是年轻男子,个个不苟言笑,手持长剑,看起来就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待那群人走过,凌孤月才松开稠的手腕,盯着他们消失的街角,叹道:“他们就是屏川的三大长老和白衣弟子。”
稠惊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沈落也来了?”
凌孤月摇摇头,“若是他来了,白衣弟子定是跟着他的,况且……船上有人过他最近重病,来不了平南……应该是三大长老带着精英弟子先过来的。”
稠“哦”了一声,“看来屏川这个时候只有沈落一个人了……”
凌孤月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赶紧离开,三大长老对我早存不满之意,若是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两人快马加鞭,不过五日便到了金陵。
金陵似乎还是那个样子,燕子坊的歌舞似乎从未停歇,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只是护城河畔的杨柳已黄了大半,古渡口的桃叶渐渐飘零,到处充满了深秋的寒意。
凌孤月和稠走在街头,茶馆客栈中到处都有人谈论着一件事--一个月前赵秋山惨死家中,凶手至今是个迷。
有人是恶鬼索命,有人是赵家子孙争夺家产,还有人是赵秋山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惨遭报复……
稠听着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抱了抱肩道:“师兄,有时候流言比真相还可怕……”
凌孤月所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话。
来到王爷府门前,奇怪的是一个月前还破败不堪的王爷府居然被人修缮了一番,墙壁上空洞的地方装上了木格门窗,门口的杂草被除得一干二净,还晒着萝卜干、咸菜。
“杜王爷就住在这里?”稠喃喃道。
凌孤月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懒散的回应,“进来吧。”
凌孤月推门而入,稠却在门口不肯进去,“师兄,我有点害怕……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凌孤月摸摸他的头,“有事喊我。”
推门而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室内依旧昏暗,无人点灯,却明显多了些人气。床桌椅凳也都俱全,看着比上次来的时候正常多了。
但凌孤月朝床上看去,只有叠的整齐的被褥,不见杜王爷的人影,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
“杜王爷?”凌孤月喊道。
“我在这。”从角落里传来声音。
凌孤月向他出声的地方看去,见杜王爷席地而坐,身体半靠在墙上,仍是他上次所待的那个角落。
“你似乎知道很多事,”凌孤月开门见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王爷哈哈笑道:“我我是天上的神仙,你信吗?”
凌孤月不语。
“你心里肯定在我像个鬼倒差不多……不过也不碍事,”杜王爷从身边摸出一坛酒来,灌了几口,扫视了一眼这间屋子,指着一只凳子道,“坐吧,反正我平时也不用这些东西。”
凌孤月满心疑惑,也不急着发问,待坐定,听他继续道:“我记得你来过一次,为什么又回来了?”
凌孤月道:“我回了家,发现他们都不在了。”
“哦,”杜王爷点点头,“不急,还会有人继续死去的……”
凌孤月一愣,“什么意思?”
杜王爷看着他,似乎很欣赏他此刻的表情,笑道:“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很快,就轮到他了……”
凌孤月下意识地想到了稠,冷声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杜王爷伸出双手看了看,道:“天意,不是我们可以明白的……与其是我知道,还不如是老天爷刻意透漏给我的。”
凌孤月道:“没有什么可以挽救的办法了吗?”
杜王爷道:“也不是没有……”
“那该怎么避免?”
杜王爷盯着他道:“你们需要一件东西,西域的暖烟玉。”
凌孤月心道:怎么又是暖烟玉?便问道:“暖烟玉到底有什么用?”
杜王爷叹了口气,“你可曾听过神医方予畴在他的医书上记载的四大奇药?”
凌孤月摇摇头。
“四大奇药分别是回阳木、天殊草、红药王和暖烟玉,前三种药物据可以解百毒令人起死回生,唯有暖烟玉它治不了普通的病,只能解武毒……”
“武毒?”
“简而言之,就是它能令废材成为一等一的高手,也能令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在一夕之间功力尽废。”
凌孤月疑惑道:“若是武功,这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什么关系?”
“十七岁的少年?”杜王爷眨眨眼,忽而笑道:“你连你亲近的人是谁还没弄清楚就问破解的方法?真是可笑……”
凌孤月心中一跳,想到沈落如今身染莫名疾症,怀疑道:“难道是……沈落?”
杜王爷换了个姿势,道:“你若想救他,必须得到暖烟玉,再配合其它三大奇药中的任何一味。据我所知,回阳木是再难寻得了,除了屏川的天殊草,便只有姣尘阁的红药王。”
凌孤月道:“天殊草就在屏川,这个问题倒不大,只是暖烟玉如今在林珏身上,此人心思颇重,当初骗我为他拿到暖烟玉,没想到他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只是在他手中的东西恐怕不好要回。”
杜王爷道:“他若也想用暖烟玉,你们就要心了,只要将暖烟玉里的软墨吸收完,等到它完全变得透明了,也就没用了。”着将怀中的一件东西抛向凌孤月。
凌孤月接住那件东西,提起来一看,却是块莹白色的美玉,“这是……”
“天底下只有两块暖烟玉,这就是剩下的那块。”杜王爷淡淡道。
“这块是被用过的,怎么在你那里?”
杜王爷摸着酒坛,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笑道:“是我为邱承姑准备的。”
“邱承姑,她为什么需要暖烟玉?难道她也想成为武林高手?”
杜王爷怔忪道:“不,她本来就是高手,但她觉得不够,后来她练了一种来自西域的特殊功法,名唤十方。十方禁术使她的功力增加十倍不止,但五年后,每月须饮两碗天资绝顶的少年的鲜血,唯有如此,方可不被邪功反噬而死。为了不变成饮血的魔头,承姑必须用暖烟玉散尽功力方可活下去。”
凌孤月道:“十方禁术……果然跟静山老人的功法有些像,那她最后成功了吗?”
杜王爷目无焦点地看着面前,过了很久才道:“她成功了,但她也死了。”
凌孤月道:“为什么死了?我记得她明明报完了仇,最后与杜王爷一起回王府了……”
杜王爷苦笑道:“那是书,我也只是在结尾提了一句两人重回王府,而现实,当然不会那么平静,江湖恩怨,情仇难了,除非你死,否则将永远置身于复仇的漩涡中。”
“邱承姑是怎么死的?”
杜王爷斜眼看他,“你是问书中?还是问现实?”
凌孤月微微思索,道:“现实。”
“她当初为了报仇选了一条弯路,除非有暖烟玉和其它奇药方可解。我走遍天下,终于带回了暖烟玉和一段回阳木,治好了她,可是……她却选择了死。”
“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杜桓隐。”
凌孤月疑惑道:“杜桓隐便是杜王爷,若邱承姑为了杜桓隐而死,那你又是谁?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杜王爷长叹一声:“我有情,她无意。”
凌孤月见他带着淡淡的惆怅,没有断他,听他继续道:“她一生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人就是杜桓隐。不过他早都死了,为了给他报仇,承姑才甘愿修炼邪功,大仇得报后,她便去奈何桥寻那人去了,”杜王爷自嘲一笑,“自始自终都没有我什么事……”
凌孤月盯着他道:“难道你是江鹤?”
杜王爷道:“没错,我是江鹤,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默默无名的人。杜桓隐才是王爷,他天生贵胄,含着金汤匙长大,他们自就有婚约在身,可笑我还一心以为承姑不情愿这场婚事,想带她私奔……可没想到,国难当头时,杜桓隐身先士卒,陪在他身边的却是承姑。那么多年过去了,前朝覆灭,故人终成黄土,我到处跟人我是王爷、我是王爷,甚至还写了一本书,但他们早都在奈何桥上团聚了,不定也都携手转世……只有我还在杜桓隐的旧府,幻想着自己是杜王爷,哈哈……”
凌孤月见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担忧道:“你没事吧?”
杜王爷止住笑,又含了一口酒,“我还好,死不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凌孤月道:“倘若那人是沈落……他为何会需要暖烟玉?”
杜王爷含笑看他,“你为何不自己去问问呢?”
凌孤月点点头,正想告辞,却听他懒洋洋道:“上次你,人有生死祸福,皆有缘故,他人的死过错不在于你……你可还记得?”
凌孤月点点头,“不错。”
“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凌孤月看着他,见他一脸戏谑的样子,便道:“也许有的事非人力可以违抗,譬如师父的失踪,譬如数年前的那场大火,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
杜王爷微微一笑,翘着腿地又喝起酒来,不再言语。
凌孤月正想起身告辞,却听到到门口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
“你现在不能进去!”稠道。
另一个弱弱的声音道:“为……为什么?你这孩好不讲理……”
杜王爷悠悠道:“那子回来了。”
凌孤月疑惑地开门,只见稠张开双臂拦着门道:“我师兄在里面,你等一等再进去!”
在他面前是个瘦削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皮肤有些松弛,穿着粗麻布制的衣裳,怯怯道:“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要拦我?”
听到那声音,凌孤月诧异地抬头。
恰逢对面的人也看向他,两人一愣,几乎是同时出声:“赵公子?”
“绯衣……公子?”
作者有话要: 沉迷看游戏直播,不想更文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