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想要听《米尔克》主演变动的消息, 不用依靠别人, 直接问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就行了。

    拍《逍遥法外》的时候两人就交换了私人电话号码, 不过自从电影宣传期结束, 这还是莱昂纳多第一次主动过去。

    接到电话的斯皮尔伯格在被问及丹·怀特的演员人选的时候, 一开始还有点懵，不过他根本没想到莱昂纳多是来自荐的，只以为对方是要推荐自己的朋友，像是卢卡斯·哈斯之类——莱昂纳多在好莱坞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和他一样都是童星出身, 只不过除了托比·马奎尔现在凭借《蜘蛛侠》爆红外, 其他大多默默无闻, 这几年只要有机会, 莱昂纳多就会向认识的制片人推荐自己的朋友, 也真的成功过几次, 几个朋友都在他的电影里客串过，还有人试镜成功了电视剧的主演。

    不论谁来推荐，演员不符合要求, 他是绝对不会用的, 商业片还可以通融一下，艺术电影就绝对不行。心里这么想着，斯皮尔伯格倒也没对莱昂纳多敷衍推脱, 反而很详细的解释了马特·达蒙辞演的始末，反正过不了几天这事儿也会传的到处都是。

    让马特·达蒙演丹·怀特是斯皮尔伯格的主意，他也是剧组唯一一个受到邀请出演的演员, 因为达蒙的五官真的和丹·怀特有两三分神似，脾气挺好，演技不错，和斯皮尔伯格以前还有过合作（《拯救大兵瑞恩》）。

    考虑到马特·达蒙确实适合角色后，斯皮尔伯格就直接联系了对方，而达蒙一听是斯皮尔伯格邀请，想也没想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是马特·达蒙的常规操作。

    作为一名考上过哈佛大学，又为了表演辍学，拼到快三十岁才成名的演员，天生的聪明和后天的历练让达蒙非常善于在好莱坞结下友谊，他从不拒绝合作，乐于在朋友们的电影甚至是电视剧里客串出镜。2000年以来，马特·达蒙平均每年参与的影视作品都在四部以上，2002年更是达到七部之多，有主演、有友情参演，还偶尔去给动画片、纪录片配音，是名副其实的高产演员，也因此和很多导演明星结下友谊，获取了不少人脉。

    举个例子，前几年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和乔治·克鲁尼合开了一家制片公司，两人计划拍一部电影响名气，这就是巨星云集的《十一罗汉》。乔治·克鲁尼一手主导了前期筹备，他主动降低自己片酬，并去服其他明星也降低片酬出演，很多明星接到邀请后都在犹豫，马特·达蒙却比其他人都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且在这部电影过后，还答应了乔治·克鲁尼的邀请，为对方接下来的两部电影做配。

    马特·达蒙答应的爽快，他的经纪人却犯了愁，因为达蒙目前正在拍《谍影重重2》，预计半个月左右才能杀青，接下来他还要客串一部美剧，还要拍两部电影，《十二罗汉》和《辛瑞那》，都是与乔治·克鲁尼合作，档期实在是非常紧凑。

    但经纪人也知道，《米尔克》是多么珍贵的机会，不其他，单看剧本与角色，简直像是为颁奖季量身造的，他都想劝达蒙干脆把《辛瑞那》给推掉了——但是不可能，他们合约都签了。

    好在马特·达蒙和经纪人把拍摄期全都计算过一遍后，发现时间还勉强够用，拍完《谍影重重2》后，立刻去拍《米尔克》，同时与《十二罗汉》剧组商量好晚进组几天——反正他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只能算第三或第四——虽然两部电影之间可能一天休假都得不到，但也不会耽误任何一部影片的进度。

    觉得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的马特·达蒙开始专心钻研剧本，经纪人则负责进行关于片酬待遇等方面的扯皮，但就在合约已经谈好，马上要签约的前夕，《辛瑞那》因为海外拍摄签证的问题，拍摄期突然提前了整整一个月，连带着《十二罗汉》的拍摄也要提前，马特·达蒙没有时间留给《米尔克》了，他只能万分遗憾的辞演。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觉得很遗憾，虽然他也许诺了以后有机会还会找达蒙合作，但是两人都知道这希望不大，因为刚好有那么个棒极了的剧本、又刚好有合适的角色这种情况，很多演员几年都不会碰上一次，能有导演为自己量身定做剧本的演员更是少数中的少数，达蒙知道自己还不属于这个范畴。

    “所以，你找到了替代马特·达蒙的演员吗？”一点都不为达蒙感到遗憾，反而有几分开心的莱昂纳多问道。

    “还没有。”

    “我怎么样？”

    “什么？”斯皮尔伯格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一个名字。

    “我想要演丹·怀特。”莱昂纳多重申道：“这个角色很有挑战性。”

    “可是，我们要拍的是哈维·米尔克的传记电影。”斯皮尔伯格非常惊讶：“虽然丹·怀特的角色是有点复杂，剧本也给出了他的动机，但他仍然是一个讨人厌的反派，夺取了两条无辜的生命。”顿了顿，他强调，“人们会觉得他可怜又可恨，理解他为什么会从前途光明到走上绝路，但绝不会同情他喜欢他，就像……就像伏地魔。”斯皮尔伯格终于找到了个自认为恰当的比喻。

    “听上去太棒了。”莱昂纳多轻松地：“让我演吧。”

    “……”斯皮尔伯格这下确定对方是真的要来一个大突破了，因为莱昂纳多之前从没扮演过反派，或许他演过亦正亦邪（同时还要讨人喜欢）的角色，但绝对没有演过一个坏蛋。

    不过，谈不上救命稻草，这倒真的解了《米尔克》剧组的燃眉之急——斯皮尔伯格的确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能够代替马特·达蒙的演员。

    “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里奥，我可以给你这个角色。”斯皮尔伯格没考虑多久，就爽快的答应了莱昂纳多的请求，现在他唯一的烦恼是《米尔克》的演员配置是不是过于豪华了。“下星期会有一场剧本讨论，还有试装，你可以来参加。”

    “对了。”斯皮尔伯格突然想到：“你需要增加一些体重和肌肉。”

    “增加？”莱昂纳多抽了口气：“不是减少？”

    “丹·怀特在竞选旧金山市议员前担任过警察和消防员，这就需要他有高大健壮的身材。你的身高的合格的，里奥，但是体重偏轻了，不像一名警察。”斯皮尔伯格回想着《逍遥法外》宣传时期莱昂纳多的样子，这是他最近一次见到对方，记忆力的莱昂纳多有点清瘦，哪怕留了点胡子都没能抹去脸上的少年感，仍然显得不够成熟。“你得多锻炼一下胳膊和大腿的肌肉，再增加十磅体重，应该就差不多了。”

    莱昂纳多：“……”

    如果斯皮尔伯格最近和他见过面，应该就不会提要他增加体重这个要求了。

    《飞行家》拍完后这段时间，莱昂纳多已经在休假生活中完全放飞了自己，看球赛逛派对泡吧大吃大喝全是日常，加上威廉最近很忙没空约着去健身，托比没有新工作也不爱去健身房，他的腰围早已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起码现在不用特意留胡子，下巴那里也是有点圆润的线条而不是尖尖的了。

    “好的。”莱昂纳多乖巧的，“我会尽快增重的。”馅饼热狗披萨冰激凌今天就能安排一下，反正十磅和十二磅差别并不大不是么？

    要莱昂纳多什么时候最快乐？当然是为戏增肥的时候，哪怕即将进组与威尔见面，为事业牺牲身材的他也一点都不心虚害怕。

    ……

    还有一个人对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决定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并锲而不舍的进行劝阻，那就是莱昂纳多的经纪人。

    “好莱坞像你一样的超级巨星，有几个会演坏蛋？里奥，我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这会伤害到你的形象和商业价值的！”

    经纪人焦躁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看莱昂纳多一眼，神情一会儿威胁一会儿恳求。

    “我不在乎形象。”和经纪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悠闲倚在泳池旁躺床上的莱昂纳多，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网球来回抛着，觉得有点累了，就用力扔向远处的灌木丛，在旁虎视眈眈等了许久的杜宾犬很快“汪”的一声追了过去。

    “几年前你就是两千万美元俱乐部的成员了，这次斯皮尔伯格肯给你多少？折半？”

    “我也不缺钱。”

    “那就想想你那些十几岁的少女粉丝，她们不会想要看到你在一部同性恋电影里演一个杀人犯的！就让斯皮尔伯格随便再找一个演员吧，我看英国演员就很好。”

    经纪人情绪颇为激动的挥舞着手臂，转身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捡球回来的杜宾犬，灵活的狗狗自然是轻巧的躲开了，它吐出网球，两只前爪扒在躺床边上，精神抖擞的望着主人，渴望他再丢一次。

    莱昂纳多的注意力没分给爱犬，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经纪人，反问道：“你是对同性恋电影有意见，还是对杀人犯的角色有意见？”

    “呃。”经纪人察觉出莱昂纳多语气里的不快，顿时支吾起来。他突然想起来，莱昂纳多其实是演过同性恋电影的，还是两部，《边缘日记》和《全蚀狂爱》，他差一点就踩到了对方的雷区。

    莱昂纳多撇撇嘴：“安东尼·霍普金斯决定拍《沉默的羔羊》的时候，顾虑恐怕都没你的多。”

    “我是在为你考虑。”经纪人为自己辩解。

    “顺便也为你自己？毕竟我收入的百分之十属于你。”

    确实心虚的经纪人没有立刻接上话，尴尬的沉默蔓延了一会儿，还是莱昂纳多率先破这难耐的安静：“我已经答应斯皮尔伯格了，这部电影我不会放弃的。”

    经纪人无可奈何，莱昂纳多不是他能掌控得住的演员，一旦对方下定决心，他根本无计可施。“好吧，如果你坚持，那我只能去和他们谈合约了。总之我警告过你了，里奥，如果以后这电影搞砸了，或者你后悔了，别我没提醒过你。”到最后，经纪人的语气难免有点阴阳怪气，完他整整衣领，转身离去。

    莱昂纳多对经纪人的背影耸耸肩，拾起杜宾犬刚刚捡回来的网球，随手用力抛出去，网球很巧的刚好落在经纪人的汽车附近，杜宾犬兴奋的追过去，像一道黑色的旋风。

    经纪人刚刚开车门，网球正好落在那附近，他不耐烦的伸脚准备将球踢走，杜宾犬却朝着他的腿猛扑过去，吓得经纪人一边大叫着“坏狗狗！坏狗狗！”，一边飞快的开车离开了。

    目睹一切的莱昂纳多大笑起来，笑到后来却叹了口气。他又想换经纪人了。

    和威廉与亚蒙·高夫曼的长情合作不同，莱昂纳多换经纪人就像换女朋友一样频繁——好吧，或许没那么频繁。

    最早的一次，莱昂纳多那时候还不是演员而是个拍广告的童星，经纪人认为他的名字，意大利的名字加意大利的姓氏太“少数族裔”了，让他改名兰尼·威廉姆斯，莱昂纳多的回应是做个鬼脸，然后毫不犹豫的炒掉了对方。

    糟糕的开始只是一个征兆，从那以后，莱昂纳多从没能和哪个经纪人有长久的合作，因为他坚持选片自由，青睐有挑战的剧本，不喜欢和讨厌的导演与演员合作，更希望大家在电影院里而不是娱乐报上看见他，这和他的历任经纪人的想法总是不太一样。

    他们为维护他英俊形象和商业价值呕心沥血，却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他。就像莱昂纳多现在的经纪人，如果真的理解他，哪怕不想让他拍《米尔克》，也会去找其他有挑战的剧本，而不是总在帮商业电影剧组牵线搭桥，想让他去演特工演间谍演超级英雄。

    如果不是显得太不专业，莱昂纳多早就让自己的父母担任经纪人了。尤其是他的父亲乔治，一个没正经上过几年学的老嬉皮士，对待艺术却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实话，莱昂纳多年轻时候的几部重要电影，都是老乔治建议接下的。

    而莱昂纳多之前拍摄的《纽约黑帮》、《飞行家》，也都是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得到的，经纪人在其中起到的帮助基本为零——这就是成为超级巨星的好处，他可以与A咖导演、电影公司高层直接对话，一个电话得到的剧本，往往比经纪人苦心寻找来的更好。

    在这上面，莱昂纳多和威廉的状态倒是差不多，他们已经无法从经纪人那里得到什么，反倒是经纪人经常要依靠他们。所以，莱昂纳多经常会有不是经纪人在为他工作，而是自己在为经纪人工作的感觉，这也是他换经纪人那么频繁的原因之一，但是威廉却始终没有抛弃他的经纪人，为什么？

    每当想到这里，莱昂纳多心里都会有些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怀疑威廉有着严重的雏鸟情节，对经纪人是，对感情也是。这种“怀旧”在每分每秒都有人分手的好莱坞简直格格不入，让人嗤之以鼻，分外不爽。

    ……

    《米尔克》正式开拍前一周，剧本排演会，威廉和莱昂纳多各自抱着剧本低头苦读。

    “你做了多久的消防员？”

    “几年吧。”

    “你在那之前是警察？”

    “你对警察有什么意见吗？”

    “不，没有，是他们看我不顺眼。但消防员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曾支持过我的最后一场竞选活动，我也很支持他们。”

    “是吗？很高兴听到你这么。”

    “我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愿意与你合作。”

    “我也是，一会儿见。”

    “好吧。”

    “好，很好。”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摘下眼镜，拿手绢擦了擦，又戴回去，才看向结束了一幕台词对话的两人：“我对这一幕的第一个想法是，威尔，你的态度应该再亲切一点，你是想和丹·怀特拉近关系。‘你做了多久的消防员，丹？’你应该主动喊他的名字，表示你想和他成为朋友。”

    威廉点点头，拿钢笔在剧本上做了个标记。

    “我是不是也应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显得有强调性？”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转动着圆珠笔，插话道：“像是‘你对警察有什么意见吗，哈维？’”

    莱昂纳多看着威廉，代入着丹·怀特的情绪，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分析：“这句台词的时候，我才终于和威尔对视，之前我都是在不耐烦的躲避着他的交流。”

    “可以。”斯皮尔伯格点头：“但是你的语气应该更紧绷一些。哈维·米尔克对丹·怀特的态度是真诚友好的，试图和他成一团，但是丹·怀特非常恐同，所以他对哈维充满警惕、怀疑，他是不会和哈维敞开心扉交流的。”

    “还有。”斯皮尔伯格继续补充：“‘是吗？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这句话也要修改一下，丹的态度应该更敷衍一点，他不想和哈维交流，迫不及待想结束话题。”

    “删掉反问？”编剧达斯汀·布莱克问。

    “不够。”

    “那换成‘非常感谢’。”

    斯皮尔伯格同意：“够敷衍了。”

    达斯汀·布莱克飞速在已经被翻出了毛边儿的剧本上写着东西，除了斯皮尔伯格要求修改的内容，还有他自己的一些感悟。

    斯皮尔伯格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翻回上一页剧本，低头：“从上一幕开始再来一遍。还有，威尔，那句政治玩笑‘无论喜欢不喜欢，丹和我都在一张床上’，你的语气要更下流一点。”

    威廉面不改色的答应了，并尽量不去理睬正不停朝他挤眉弄眼的莱昂纳多。

    这是类似于酒店套房餐厅一样的房间，面积并不算大，球形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柔和光芒，一台电视和一张八人餐桌就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桌上还摆着晚餐没吃完的沙拉。

    《米尔克》的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编剧拉里·克莱默和达斯汀·布莱克，还有威廉与莱昂纳多随意坐在桌前，每个人手边都放着厚厚一沓剧本，包括正在修改中的剧本2.0、3.0，还有水杯、饮料、水果等东西。

    他们从上午十点碰面开始排演，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而同样的日子也已经过了两周多。

    每一天大家都坐在这个房间里，自由的发言和提问，他们一起讨论整个剧情、分析每个角色，练习每一幕的对话、确定走位安排，解释每一句台词的意义，以及这句台词为什么放在这里才是正确的。

    斯皮尔伯格把这称作预先排演。有时候制片人和副导演 也会加入进来，但绝大多时候只有导演、编剧和演员，每天出现的人数不固定，威廉戏份最多，基本每天都在。

    实在的，花费拍摄期三分之一的时间（电影正式拍摄期预计是两个月）来进行剧本排演，其实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但许久没有这么野心澎湃的斯皮尔伯格坚持，他认为导演只有对剧本的一切了如指掌了，拍摄的时候才会胸有成竹——而且排演也的确碰撞出了很多灵感的火花。

    除了讨论出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要如何拍摄，以及该把哪些内容重点表现出来，他们也会预演剧本里根本不会提到的内容，比如哈维·米尔克的青年时期——他在剧本里一登场就是快四十岁的中年形象了——威廉会畅想一下米尔克的嬉皮士生活，又比如莱昂纳多会脑补丹·怀特在消防队和警察局任职时期，是怎么饱受那些年轻健美的男性身躯引诱，又对此深感恐惧的。

    是的，莱昂纳多认为丹·怀特恐同是因为深柜，他坚持剧本是这么暗示他的，而每当他这么，两名编剧都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