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240
“——感谢《指环王》原著的作者J.R.R.托尔金教授, 谢谢威尔洛特, 谢谢环球。最后特别感谢我们无与伦比的演员队伍, 他们将如此拗口的台词念的流畅优美、感情充沛, 非常感谢你们。”发表完获奖感言, 彼得·杰克逊手握最佳改编剧本金人,与另一名编剧笑容满面的走下台去。
“我都快数不清了,这是第几个金人了?”坐在威廉旁边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问。
“第九个。”威廉回答:“现在《指环王》获得的提名里,只剩下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没有颁发了。”
今晚的奥斯卡之夜是几年来最星光熠熠的一届,几乎将当红的好莱坞所有巨星都一网尽, 汤姆·克鲁斯和妮可·基德曼分别有影片《最后的武士》与《冷山》入围奥斯卡, 威廉、莱昂纳多、安吉丽娜·茱莉和威尔·史密斯夫妇都是今晚的颁奖嘉宾, 茱莉亚·罗伯茨上台缅怀今年去世的传奇影后凯瑟琳·赫本, 约翰尼·德普与查理兹·塞隆则要角逐影帝影后……不过, 要今晚最大的亮点, 只能是《指环王:国王归来》。
十一项提名不算稀奇,但是,每一项提名都是最后赢家就有点可怕了——当然, 是其他提名者觉得可怕——目前《指环王》已经九提九中, 百分之百的中奖几率高的不可思议,不过,剩下还没颁发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 才是判断他们能否成为最大赢家的最具重量级的砝码。
“了不起。”莱昂纳多真心实意地感慨:“这才几年?威尔洛特的荣誉室已经比得上一些成立二三十年的电影公司了吧。你们有准备庆祝派对吗?”
颁奖典礼后,好莱坞最必不可少的就是派对,除了《名利场》杂志举办的“奥斯卡之夜”外, 每个获奖的团队也都会分别包场举办庆功派对,还会邀请导演演员、业内人士、时尚界人士,还有当晚奥斯卡的主角们,无论获没获奖,都能一起来狂欢庆祝。
收到邀请的明星往往也都很乐于参加,哪怕他们赶场到一晚上要参加六到八个派对,每个派对上只能停留二三十分钟,也不会拒绝任何一份邀请。获奖者自然要所有派对轮番出场一遍,接受大家的祝福,赚足曝光率,有提名但是没能获奖的,也可以顺便结交人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为下一次角逐奥斯卡铺路,这就是好莱坞的交际之道。
“威尔洛特包下了希尔顿酒店的主宴会厅,就是举办金球奖颁奖典礼的那个。”威廉回答:“现在已经有派对服务公司的人在那里准备了,餐饮不会比《名利场》的奥斯卡之夜差,等会儿一块过去?”
“没问题。”莱昂纳多摸了摸自己为了挤进这身定制礼服而饿了十几个时,连杯水都没敢多喝的肚子,:“我快饿死了,如果现在有披萨摆在这儿,我至少能吃三块。”
拍《米尔克》不需要他通过节食维持纤瘦的体态,甚至魁梧些还更符合角色,所以莱昂纳多最近在饮食上颇有点无所顾忌,已经快想不起来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破天荒的,莱昂纳多头一次同情起那些女星们来,听她们为了穿礼服好看,有的提前几天都只靠果蔬汁续命呢。
“这里有几个肚子不饿的?”奥斯卡颁奖典礼长达三四个时,事实上,为了能够在镜头前老老实实坐完全程,所有的嘉宾可能从中午起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想了想,威廉决定道:“一会儿等颁奖典礼结束后,我们可以叫点披萨外卖,这附近有一家店还不错。”
这时有工作人员来通知莱昂纳多准备颁奖,莱昂纳多从座位上起身,向剧院后台走去。
莱昂纳多要颁发的是最佳外语片奖,而威廉是最佳影片奖的颁奖嘉宾——是的,就是在颁奖典礼上最后压轴的最佳影片奖。
奥斯卡四大重量级奖项,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除了表演类奖项是由上一届的获奖者颁给这一届的获奖者外,后两者一般都是找好莱坞顶级大咖或传奇名宿来颁发,像是今年颁发最佳导演奖的就是主演的电影(《最后的武士》)有入围奥斯卡,但是本身并没有获得任何提名的汤姆·克鲁斯。
本来学院邀请的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颁发最佳影片——威廉最初受邀颁发的是最佳电影剪辑——但是斯皮尔伯格不愿离开剧组,就推荐了威廉代替他,学院同意了,于是威廉就成为了今晚的压轴嘉宾,没有颁奖搭档的那种。最佳影片的颁奖顺序在最佳导演后面,顺序代表重要程度,等于是威廉还隐隐的压了阿汤哥一头,不过汤姆·克鲁斯依旧笑容灿烂,早先在红毯上看见威廉时还主动招呼,不像是有任何介意的样子。
台上的莱昂纳多对着话筒念出了最佳外语片奖的获得者名字,加拿大电影《野蛮的入侵》摘取了这份殊荣,而电影制片人上台领奖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很感谢指环王不符合最佳外语片资格”,调侃了《指环王》的凡提必中,引发了全场的哄然大笑。
莱昂纳多与《野蛮的入侵》制片人一起走下台之后,整个柯达剧院的人都精神一震,似乎连续坐了三个多时的疲惫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因为今晚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终于走到了最后也最重要的时刻——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里,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影片这四个压轴大奖将会被接连颁发。
当汤姆·克鲁斯拿着写有最佳导演获得者名字的信封走上舞台,并读出彼得·杰克逊的名字后,摄像机先给了彼得·杰克逊一个镜头,然后是朝他祝贺的威廉,还有剧组的其他演员。
“非常感谢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你们真的带给我一个很棒的夜晚……”简单的开场后,彼得·杰克逊按照获奖者的惯例念出了长长的感谢名单,而摄像机也随着他的发言,不停将镜头切给台下,主要是《指环王》剧组众人所坐的这一块区域。
当然,镜头也顺带扫过了威廉,哪怕他和剧组众人并不坐在一起——《指环王》剧组的座位被安排在观众席最右边靠近出口过道的位置,有点偏僻,但也没办法,剧组人太多了,导演组、演员组和获得提名的幕后工作人员,再加上他们的家属足足有几十号人,不是在偏僻区域根本坐不下,而且靠近过道也方便领奖——而威廉则坐在舞台正下方的第二排中间,和莱昂纳多一起,是个最容易被镜头光顾的位置,在他们旁边还有茱莉亚·罗伯茨和汤姆·克鲁斯,正前方就是获得了影后提名的查理兹·塞隆。
每当《指环王》获奖,或是有人感谢致辞提到了威廉时,镜头总会切到他这里,算上摄像机拍别人时有意无意的扫过,不多,威廉今晚大概也就出镜了几十次吧。
“我真是服了《指环王》了,每一个奖项都不落空的。”颁奖归来的莱昂纳多重新落座在威廉身边后。
“普纳姆可能真的有用。”
“普纳姆是什么?”
“一种玉石,普遍呈现绿色,新西兰当地人也叫绿玉。”威廉举起右手在莱昂纳多眼前晃了晃,他的手腕上系着一串绕了两圈的墨绿色玉石:“早在欧洲殖民时代之前,毛利人就会经常去新西兰的西海岸寻找这种被称为普纳姆的玉石,用来制作武器、工具和饰品,他们相信经常佩戴这种雕刻好的石头会给人带来好运,剧组离开新西兰的时候,我们都被当地人赠送了不少。彼得太痴迷于自己家乡的文化了,一周前,他还专门给每个人都了电话,要我们带着普纳姆参加颁奖典礼,是肯定能带来好运——不过现在看来,他还真的‘预言’对了。”
莱昂纳多扭身看了看《指环王》剧组的演员们,果然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这种绿色的玉石,区别只是在于女士们多是将普纳姆串珠当项链戴着,男士们则是当手链,不过还是威廉戴着最为好看,因为这玉石的颜色和他的眼睛非常相衬。
“送给我吧。”莱昂纳多抓着威廉的手臂。
“其实彼得连续三年参加奥斯卡都带着普纳姆,也只有今年灵验了。”在莱昂纳多的puppy eyes的攻势之下——其实是摄像机又要转过来了——威廉直接将手链摘下来塞到了莱昂纳多手里,“算了,给你吧。”
莱昂纳多心满意足的准备将手链套在自己手腕上,想了想,担心在待会儿的《名利场》晚宴上被媒体拍到大做文章,又塞进了口袋里。
这时四周突然响起掌声,偷偷溜号聊天的两人这才发现,上届影后妮可·基德曼已经将影帝奖杯颁发给了西恩·潘。
“西恩·潘是拿到了大满贯吗?”
“威尼斯、柏林、戛纳,现在又加上奥斯卡?”
“了不起,杰克·莱蒙之后就是他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并相继站起来为西恩·潘鼓掌,最后变成了全场起立庆贺。
因为某个人获奖而全场起立这样的情况在奥斯卡上时有发生,但也并不多见,西恩·潘有这个待遇是因为他的确值得——颁奖典礼前就有媒体总结,西恩·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连续拿到了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最佳男演员奖、戛纳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和威尼斯电影节沃尔皮杯最佳男演员奖,目前仅欠一座奥斯卡了。
美国和欧洲在电影文化上的审美差别并不,既要在好莱坞取得成功,还要在欧洲获得认可,难度不比卫冕奥斯卡低。在西恩·潘之前,全世界仅有一人获得过此项殊荣——不是奥斯卡四度封后的凯瑟琳·赫本,虽然赫本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女演员,但她距离电影界大满贯还差一座柏林电影节奖杯——而是杰克·莱蒙,杰克·莱蒙是历史上第一个国际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影帝大满贯的演员。
不过因为杰克·莱蒙已经在2001年因为癌症去世,西恩·潘就成为了目前活着的唯一一位大满贯获得者,地位更加的特殊。
莱昂纳多突然想起来:“你是不要也只差了一座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威廉一怔,随即点点头:“是的。”
不是莱昂纳多提醒,威廉差点忘了自己原来距离电影界大满贯也只有一步之遥——他因《搏击俱乐部》获得过威尼斯电影界最佳男演员,又凭《美丽心灵》拿到了戛纳电影节、奥斯卡和英国奥斯卡的最佳男演员,对了,前几年《楚门的世界》还帮他拿到了一座美国金球奖,其他像是青少年选择奖、MTV电影奖、土星奖则更是不必细,作为一名好莱坞演员,他几乎已经将能取得的荣誉都拿了一个遍了。
西恩·潘没有提前准备草稿,在他不太流利的着自己的获奖感言的时候,威廉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来到后台,接过了今晚最后一个密封着的信封。
主持人比利·克里斯托重新上台,和台下《迷失东京》的嘉宾调侃互动了一下,在灯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后,伸出右手示意:“各位,请欢迎威廉·布兰德利!”
在满堂掌声与背景乐中,威廉快步走上舞台,另一束圆形的灯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直到在舞台中央站定。
威廉稍微等待了几秒钟,待掌声渐渐落下时,对着话筒念出早就背熟的颁奖前致辞:“人们把最佳影片留到最后是有原因的,它是一切元素的总和。一段旅程的终结,总是由梦想开始,今年激起这些梦想的有J·R·R·托尔金的《指环王》,派翠克·欧布莱恩改编的《怒海争锋》——”
分别出五部最佳影片候选作品的名字后,威廉开始动手拆信封。
此时此刻,可以全柯达剧院、全美甚至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双手之上,那里有本届奥斯卡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悬念。
看到信封上的名字后,威廉脸上的微笑也没有出现任何弧度的变化——哪怕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一丝颤抖——扫视了一眼台下,有很多人明显正在屏住呼吸的看着他,没有继续卖关子,威廉直接对着话筒道:“得奖的是今晚的大赢家(台下已经出现尖叫声)——恭喜《指环王》!”
整个柯达剧院都沸腾了!
《指环王》十一提十一中,一个新的奥斯卡记录诞生了!
《指环王》剧组所在的区域,彼得·杰克逊看起来有些晕乎乎的,几名饰演霍比特人的演员都激动的哭泣了,其他人催促着彼得·杰克逊让他快点上台,彼得不肯自己一个人,他喊上身边所有人,舞台没一会儿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威廉亲手将最佳影片金人交到彼得·杰克逊手中,然后退到一边。他此时的感觉也有些奇妙,自己将最佳影片颁发给了自己参演的电影,这种经历大概很少人有。
“等等,等等。让我先缓口气,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彼得·杰克逊紧握着金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学院今年终于认可了这部奇幻电影,我感到非常的荣幸、感动和轻松。谢谢长期以来支持我们的新西兰民众和政府,谢谢城市委员会和每一个帮助过《指环王》的人。”
“我最需要感谢的是站在我身后的这两个人,非常感谢巴里·奥斯博尼,我们的制片人,每天都到场为我们提供支持,你是我的支柱。”彼得·杰克逊微微侧着身体,先看着制片人,然后又看着威廉:“还有你,威尔,你不仅仅是格洛芬德尔,你拥有魔法,你是一切传奇的开始。你在几年前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之前好莱坞从未有人这么做过,没有你,我们就不可能这么快的站在这里,但今天我们终于得到了回报。”
到这里,彼得·杰克逊重新举起了手中的金人,在观众回给他热烈的掌声后,彼得·杰克逊嘴巴张开,“呃”了一声又闭上——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居然卡壳了。
不是没有提前准备获奖感言,而是彼得·杰克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要上台领三次奖——这个幸福的烦恼出来可能会使他被其他几位提名候选人围殴——他准备的那些话在领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导演的时候已经完了,这时想找些没感谢过的人来感谢也找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彼得·杰克逊很懂得怎么为自己化解危机:“下面请将掌声送给威尔和巴里,我要让他们讲几句。”
完,彼得·杰克逊转身将金人往威廉手里一塞,又往旁边一退,让出了话筒。
威廉此时还在和其他剧组成员依次拥抱,冷不防手里多了一尊金人,又听到彼得·杰克逊如此发言,好在他表情管理到位,临场反应又快,嘴角才没有当场抽起来。
而这时不止台上的剧组成员,连台下的观众都开始鼓掌,摄像机的镜头也已经到位,随时跟着威廉的位置转动,他是不上也得上了。
“站在这里非常荣幸,《指环王》今年终于拿到了最佳影片奖,这对所有人来都是惊喜,特别奖杯还是从我手里颁发出去的,对我来更是翻倍的惊喜。”
威廉边边想,类似的突发状况他在不同的颁奖典礼上也遇到过几次,紧急筹备发言对他来并不困难:“感谢美国电影学院,我会永远铭记这一刻。谢谢新西兰的民众和政府,在新西兰工作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还要感谢托尔金以及支持我们的影迷,抱歉,还有彼得,作为导演,他从没有百分之百满意过,因为他一直追求的都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最后感谢所有在摄影机前的演员和幕后人员,我们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拍摄,才有了这部不让人遗憾的电影。”
在新西兰度过的时光又如昨日重现般从心中流过,那些记忆不仅半点没有褪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流淌而越发鲜明,最后,威廉举着奖杯,用昆雅语:“庆祝的时刻到了!”
虽然现场及收看电视直播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威廉的是什么,但站在他身后的《指环王》剧组众人绝对知道,威廉一结束发言,就被拉到了一个集体的大拥抱当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又激动又难忘,还有不知谁在哽咽着:“我们拍《精灵宝钻》吧,我太想念新西兰了!”
自然,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
先是一个中景镜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双手贴在窗户上朝里张望,观察片刻后,偷偷开窗户溜进了市政厅。
一个门卫发现了他:“等等,先生……”
莱昂纳多一边回头话一边向前走:“我的助手本该下来给我开侧门的,但她怎么也没出现。”
“那你是?”
“丹·怀特,本市监事会议员。”
通过门卫的入画和出画,很自然的将镜头摇高到面部,然后莱昂纳多回过头去继续快步向前走,变成一个背跟镜头。
镜头跟随着莱昂纳多的背影,沿着大堂走进市政厅的开阔入口,走上二楼。
在莱昂纳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这一段时间里,镜头向下移动,市政厅大厅入口处,威廉正提着公文包穿过金属探测器安检门,检查完毕后,他夹着公文包,面带微笑,步伐轻快的走上台阶,像一艘勇往直前的帆船,精神面貌与莱昂纳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威廉即将走出画面的时候,镜头向上平移,莱昂纳多已经出现在了二楼的走廊里。
镜头变成侧面拍摄,莱昂纳多径直走向市长乔治·莫斯康尼的办公室,在他开门的时候,镜头还特意在他一直有些颤抖的双手上暂停了一瞬。
莱昂纳多与市长秘书进行对话:“他来了吗?我能见市长吗?”
“稍等,我先通报一下。”
在这个简短的交谈里,画面焦点先给了市长秘书,再给回来,对莱昂纳多充满压抑与紧张感的面部表情进行了大特写。
“怀特先生,市长现在可以见你。”
莱昂纳多向前走去,同时市长秘书帮他开门,镜头自然的跟随着莱昂纳多的背影走进房间,市长莫斯康尼从正面走来:“丹,请进。”将莱昂纳多迎进里间的私人休息室。
“你不能就这样夺去我的官职,把我踢走!”莱昂纳多气急败坏地指责,从背影也能看出来,正挥舞手臂的他情绪十分激动。
“冷静,丹,听着,辞职的决定是你自己做出的!”市长莫斯康尼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背对着莱昂纳多走到桌前,一边倒两杯鸡尾酒,一边劝解:“现在的重点是,怎么做对你选区的人才公平。不如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段时间,陪陪家里人。”
莱昂纳多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了手枪。
镜头移动,在消音器的三声闷响中,对准了墙上的一面镜子,并缓缓拉近镜头,在镜中,市长莫斯康尼倒在地上,他手上的香烟在领带上烧了个洞,与此同时,一双属于莱昂纳多的脚正在变换方向,朝门口走去。
镜头跟随着莱昂纳多略显慌乱的脚步,走出休息室,经过一无所觉的市长秘书,走出市长办公室,在踏上过道的那一刻,脚步里的慌张感突然消失了。
画面从近景转换成中景,莱昂纳多步子走的略快,脑袋左看右看,显得过度警惕,但很快的,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抓握了几次,手指慢慢不再颤抖,背部挺直向前,步伐越来越稳,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
镜头跟随着莱昂纳多的背影,经过一间间办公室,走过一个个忙碌的政府官员,偶尔有人看他一眼,但没有一个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莱昂纳多的步伐也越来越放松,路过某个办公室时,还泰然自若的与人了招呼。
这时,威廉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听起来慷慨激昂:“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将去华盛顿特区游行,就跟卡斯特罗大街就行一样,只不过人数会多达一百万——”
莱昂纳多径直朝声音来源地走去,威廉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与一位朋友聊天。
“哈维。”莱昂纳多:“能去我办公室谈谈吗?”
镜头从莱昂纳多的后脑移到威廉的面部,那上面的表情是意外,但很快转变成了微笑的友善:“当然。”威廉对朋友告别,“请等我一会儿。”
镜头跟随两人沿着过道走到另一间办公室,威廉首先进屋,站在靠窗的位置,莱昂纳多的脚步则停留在门口。
接下来是连续几个摇镜头,在威廉与莱昂纳多之间来回转换,就好像镜头是在跟着他们的视线一起移动,并分别根据两人的主观视角,呈现出近景镜头或是特写镜头。
莱昂纳多转身锁上了门。
威廉站在窗前,露出了和解的笑容。
莱昂纳多的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枪。
威廉下意识的举起手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
莱昂纳多开枪。
子弹穿过威廉的手掌,进胳膊,他看了一眼伤口,“不——”比起呼救,这听起来更像哀求。
莱昂纳多脸上的肌肉颤动着,眼睛里有无数种情绪,他开枪的手并不稳,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但这没能妨碍他继续扣动扳机。
又一枪,穿透了威廉的胸膛,也阻止了他的求救。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想致自己于死地,威廉用尽全力转身,跌跌撞撞想要靠近窗户,就在他快要摸到窗沿的时候,第三枪中了他的后背,他面朝窗户跪倒在地,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单人中景镜头对准了威廉的后背,他的脊背仍然挺直,跪在窗前正中间,加上横向的窗台,从后面看过去,倒像是一幅十字架。
一只握枪的手出现在了画面里,枪口慢慢对准了威廉的后脑勺,镜头在这时开始移动,画面焦点从枪口转移到了威廉的正脸,拉近特写,这是一张表情定格了的面孔,茫然、无神,双眼凝视着窗外,目光渐渐涣散。
通过威廉的视点,能够看见窗户外面的景色,延伸到更远处,是卡斯特罗大街。
威廉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他仍然张着眼睛,看着深爱的卡斯特罗大街,看着深爱的旧金山。
虚化的背景里,莱昂纳多走近,最后一道枪声响起,威廉向前倒下了,画面中徒留下枪口处冒出的白烟。
……
当今电影的镜头语言多种多样,全景镜头、中景镜头、近镜头、特写镜头,单人镜头、双人镜头、群像镜头,过肩镜头、正反镜头……长镜头当然也是视听语言的一种表达方式。
长镜头顾名思义,最大的特征就是长,这个长不是指拍摄物体或者焦距的长度,而是无剪辑镜头的持续时间。广义上来,超过十秒钟的镜头就是长镜头。
电影诞生之初的二三十年里,因为技术落后设备简陋等原因,很多电影都是一个长镜头到底,例如世界上最早的电影《火车进站》,就是一个五十秒左右未经剪切的长镜头。
“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意味着更多的限制,但限制往往更能催生出伟大的作品,长镜头在还原真实环境与现场气氛上有着天然优势,通过时间的线性和连续性,将演员的表演与电影剧情发展甚至环境背景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使观众能够与角色的情绪共情,彻底身临其境。希区柯克的《夺魂锁》就是将长镜头运用到了极致的作品,奥逊·威尔斯在《历劫佳人》里更是用一个长镜头调动了一座城市。
后来随着电影技术和美学观念的发展,有了蒙太奇剪辑拼接等技巧,因为剪辑更能强化叙事能力、彰显电影的故事性,能吸引更多观众走进电影院,长镜头开始让位于剪辑,剪辑成为了电影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但是剪辑常常无法体现导演的水平,只能体现剪辑师的水平——绝大多数好莱坞导演都没有最终剪辑权——加上剪辑技术发展成熟后,电影叙事技巧又遇到新的瓶颈,于是人们又开始“怀旧”,重新青睐起了长镜头。
而且拍摄长镜头对导演们来,还有一个好处,有时候导演精心拍摄了一个镜头,剪辑师觉得不好,就会剪切的乱七八糟,但是长镜头采用的是“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剪辑师很难人为制造剪辑点,镜头往往能得到完整保留。
当然,这时导演们青睐的,已经不是老电影里那种用固定机位拍摄的,简单、枯燥的冗长镜头,而是有着复杂的机位运动——感谢活动轮摄影车的发明,它使摄影机能够在有限的空间内灵活运动,长镜头能够表达更多的动态信息——简而言之,更便于炫技。
不过因为这样的长镜头太考验导演的功力,每一个入画的元素都要提前设计,还要保证几百甚至上千人的现场调度不出问题,摄影和演员也要能跟得上,难度极高,因此现在的电影里,超过一分钟的长镜头都很少见。
举个例子,《诺丁山》里有个98秒的长镜头,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展现的清清楚楚,《罗拉快跑》里三段奔跑的长镜头也非常经典。
斯皮尔伯格是公认的电影大师,也拍过不少长镜头,但很少人谈论他的长镜头,也没人称他为“长镜头大师”,一个是因为斯皮尔伯格不喜欢炫技,他会特意控制镜头的时长,通常维持在一两分钟左右,最长不超过三分钟,另一个是因为他的长镜头常常构思巧妙,不用固定机位,让镜头保持移动,焦点从一个角色给到另一个角色,镜头背景也保持自然变化,常常让人感察觉不了那是一个长镜头。
斯皮尔伯格的作品里最有长镜头存在感的,大概是《辛德勒的名单》,在这部电影里,他抛弃了以往的拍摄习惯,用了很多固定长镜头和运动长镜头来展现影片的纪实色彩,当然,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同为严肃题材作品,斯皮尔伯格为《米尔克》设计了两个长镜头,一个是“米尔克之死”,用运动长镜头记录下莱昂纳多进入市政厅、骗过安保、枪杀市长、枪杀米尔克的全过程,以米尔克的倒下告终。
另一个固定长镜头,给托比·马奎尔和詹姆斯·弗兰科,他们手捧蜡烛,从市政厅汇聚到卡斯特罗大街的游行队伍中,成千上万的人一起为死去之人祈祷,星星点点烛光照亮了半座城市,斯皮尔伯格称之为“希望”。
而“米尔克之死”显然是两个长镜头中最重要的那个,不仅仅体现在时长上——最终呈现在大银幕上时,可能会超过五分钟,是斯皮尔伯格拍过最长的长镜头了——还表现在拍摄难度上,涉及到近十个场景,和上百人的现场调度,一般的导演根本不敢尝试这样的长镜头。
事实上,为了拍好这个长镜头,整个剧组预先排演加拍摄大概重复了四五十遍,因为要尽可能避免胶片浪费,剧组采用了舞台剧排练一样的方式,在地上贴满标示走位的胶带,演员们将同一幕排练一次又一次,简单讨论一下,开始正式拍摄,然后继续排练、讨论、拍摄,所有人都累坏了,很多演员甚至都形成了表演条件反射。
而这种迫使演员无暇多想就呈现的表演,恰好正是斯皮尔伯格想要的效果。
感谢上帝,最终的成果,让史蒂文·完美主义者·斯皮尔伯格都无话可。
“很好,卡!”斯皮尔伯格手里拿着对讲机,目光终于恋恋不舍的从监视器上转过来,在周围人安静又兴奋的等待中,朝对讲机喊话:“Will done!”
从旧金山市政厅的一楼大厅到二楼,凡是从耳机里接收到这句话的工作人员都沸腾起来,还伴随着规模的欢呼:“威尔的戏份杀青了!”
“太完美了,太棒了!”
庆贺声传到摄影机这边,为了这一个长镜头辛苦拍摄了数天的人们更是纷纷鼓掌拥抱起来。
“里奥,把枪给我。”
道具组工作人员的招呼惊醒了莱昂纳多,他刚刚有点沉浸在角色情绪中回不过神来,将手里的道具枪递给心翼翼的工作人员,看对方拿回去存放,莱昂纳多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就这样?威尔杀青了?不用再来一遍?”的不真实感。
莱昂纳多不是第一次和斯皮尔伯格合作,但对方这次表现出来的强迫症和完美主义倾向,却是《猫鼠游戏》里的十倍,斯皮尔伯格喜欢将每一幕都拍很多遍,如果他觉得不对,就会一直拍到对为止,可能会拍上四五十遍,甚至七八十遍。
可能出来显得有些受虐倾向,但这其实也挺令人安心的,起码每次拍摄的时候不会很紧张,也没有一次就要拍成功的压力——几百人参与的镜头,带给演员的拍摄压力是很大的,有上百个人在等你演好,一次不对所有人都要重来——每个镜头都要拍很多遍的话,就没有这种压力了,因为不会觉得每次重拍是哪个人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莱昂纳不用死板的要求自己必须做一或两种选择,他完全可以放开自己,去尝试不同的拍法,去探索自己想要的表演,他现在甚至都有点喜欢上这种拍摄方式了——瞧,被职业逼出来的强迫症倾向。
欣慰的是,在《米尔克》剧组里,有这种完美主义综合症的并不止自己一个。
莱昂纳多喊自己的“病友”:“起来了威尔,你已经杀青了。”
莱昂纳多以为威廉会像之前的拍摄那样,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和他一起讨论刚刚的镜头。但是没有,威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威尔?”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莱昂纳多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想喊人、想大叫,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
更快的是他的动作,莱昂纳多猛地向前几步,跪倒在地上,先摸还在往外渗血的衣服,又摸威廉的脖子,他无比恐慌道具组错将真的子弹当成了空包弹,那些红色不是血包而是真的血。
就在莱昂纳多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温热肌肤的时候,威廉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莱昂纳多的手,让他无法移动,然后,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在他额头及脸上一擦而过。
做完这些,威廉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莱昂纳多哈哈大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
莱昂纳多的表情渐渐凝固,他用手指划过脸颊,指尖一片血红色。
毫无疑问,这是威廉刚刚假借装死的时候抹到他脸上的。
看着眼前恶作剧成功开怀大笑的威廉,想想自己刚刚吓到自己停摆的心跳,莱昂纳多的表情渐渐变态。
威廉的笑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他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千钧一发之际,他拔腿狂奔!
果然,莱昂纳多出手迅速,而且差一点点就抓到了他的衣角!
背后急促的脚步声,逼得威廉开始在旧金山市政厅的走廊里疯狂逃窜!
市政厅一楼大厅,斯皮尔伯格站在监视器前,正闲适和编剧等人聊天,偶然一侧头,看到威廉正朝他跑过来,他愉快的招呼对方:“威尔,快来,我们正要给你开告别会呢。”
可是威廉只来得及递给他一个“救命!”的眼神,就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穿过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狂奔的表情狰狞的莱昂纳多。
斯皮尔伯格:“……”
其他人:“……”
“这是一种新的解压方式吗?竞速赛跑?”副导演问。
“或许?”编剧拉里·克莱默:“但是莱昂纳多看起来有点可怕,我们不用帮一下威尔吗?”
“不用。”斯皮尔伯格冷酷地:“最近很累了,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吧。”
反正威廉现在已经杀青了,只要他没把莱昂纳多揍个鼻青脸肿,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更何况现在弱肉强食的角色明显是反过来的。
现在想想,开拍前还担心威廉和莱昂纳多擦不出火花的他简直太天真了,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他们在镜头前时火花四射,快把摄影棚都点燃了。
威廉和莱昂纳多,再加上一个托比,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也太会给彼此找乐子了。往好的方面,他们知道怎么熬过一天十几个时的拍摄还保持情绪高涨,负面作用就是,剧组气氛经常被他们带的像匹脱缰的野马。
比如之前有一场酒吧的戏,拍完收工后,三人怂恿着其他人开了一场派对,把当时现场能找到的所有啤酒都给喝完了——那一幕是在真的酒吧里拍摄的,剧组包场了,而都喝完了的意思,指整间酒吧的库存——最后所有人都醉醺醺的,包括斯皮尔伯格,直接给第二天的拍摄带来了极大的阻碍——有一半的人根本起不来床。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发生在摄影棚里的,斯皮尔伯格都让摄影师暗戳戳的拍了下来,作为报复,他准备将它们全部塞进拍摄纪录片里,等未来电影DVD发售时……斯皮尔伯格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