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萧缘在奈何桥边等了君瑶许多年, 君瑶则在人间寻了她许多年, 二人就此错开, 直至君瑶以古镜逆转时光, 回到五十年前。
这缘分方又重新续上。
萧缘将过往一世世全想起来了,她抱住君瑶, 二人倚靠在一处看那铜镜。
此时再看,便有了别的趣味, 似是故地重游般, 萧缘望着镜中每一处, 皆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时与君瑶惊叹一句“我记得的……”
第二世的汉王, 有君瑶陪伴, 什么都不必怕。她的皇姐做了皇帝,她无需再负一国重任,做了一闲散富贵的殿下, 还与君瑶成了亲,二人相守到老, 一生都平安康宁。
萧缘看着镜中的汉王不时与君瑶撒娇, 要亲亲, 要抱抱,还要摸摸耳朵。萧缘在镜外也要君瑶亲亲抱抱摸摸耳朵。
君瑶依了她几回,后见她每一见镜中汉王要王妃如何,她便也跟着要如何,不由道:“好好看, 不许闹。”
萧缘起初乖乖听话,不闹了。后见王妃待汉王这样好,又忍不住吃醋:“你只肯摸摸汉王,不肯摸摸老虎。”
老虎开始闹脾气了,君瑶不由一笑,哄着她道:“因为汉王是阿缘,方待她好。”
老虎不听,板起脸来:“因为老虎是汉王,你才待老虎好,你最喜欢汉王。”她完又委屈起来,阿瑶最喜欢那一世的她,没有最喜欢老虎。
君瑶最知如何哄好闹脾气的老虎,沉下脸来,道:“又闹脾气,阿缘是不是不乖了?”
阿缘立即就偃旗息鼓了,低声道:“我乖的。”也不敢再闹脾气了,又认真地看起古镜来。
然而,她看到镜子的汉王并没有三日一回,她想何时,王妃都会给,她们有时可以连着两日如此,而她除去最初那几回,便再没有过了。心中便更加委屈了,阿瑶最喜欢汉王,没有最喜欢她。
老虎是一只会反思的虎,她想一定是她不如汉王乖,才会这样,阿瑶喜欢乖乖的阿缘。
她一面委屈,一面吃醋,一面又想要乖一点,至少要争取阿瑶答应她两日一回。
“阿缘。”君瑶唤她。
老虎回神,望向君瑶。
君瑶的面色略有些不自然,温声道:“你将时间往后推一推。”
老虎一看镜中,正是夜间,汉王与王妃卧于榻上,汉王去解王妃的衣衫。她笨手笨脚的,还十分紧张,口中呆呆地道:“阿瑶不怕,我会的,一定轻轻的。”
老虎睁大了眼睛,看得目不转睛,直至君瑶恼了,方忙将画面往后推移。心中却不住地浮现方才镜中,阿瑶衣衫半解,面容微红,却仍强作镇定,安抚殿下的模样。
这样的阿瑶,她每三日就能见一回,她躺在榻上,眸中泛着水光,忍耐地咬着下唇,攀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低哀求:“阿缘……慢、慢些……”
那声音柔情似水,娇羞无限,老虎的心都化了。
也唯有那时的阿瑶,无法将她一贯的端庄维持,连话语都是那般零碎妩媚,情难自已。
但亲眼看着阿瑶在她身、下绽放,与透过古镜,观王妃与汉王双修,又是不同的。萧缘满心皆是镜中的君瑶,解开杏黄的里衣,肌肤半隐半现……
“阿缘。”耳边响起君瑶的轻唤。
老虎做贼心虚,立即坐正了,乖乖望向君瑶。
君瑶弯了弯唇角,道:“不许胡思乱想。”
老虎的脸颊立即红透了,眼中也满是慌乱,目光望到别处,不敢再看君瑶,心虚地点点头。
她方才将画面推得太过,镜中已是汉王老去,卧在病榻上,握着王妃的手,要她别来寻她。
王妃答应了下来,却在汉王闭目离去后,在她的耳畔,温柔诉:“殿下,你忘了,这已是我们的第二世了。”她怎会不去寻她,她怎能答应就此与她各自天涯。
老虎旖旎的心境顿时化为满腔酸楚,她全部记起来了,自然也知,阿瑶之后一世世寻她,吃了多少苦,伤了多少心。
镜中的汉王又到了地府,这回她没有立即看到接引亡魂的黑无常,倒是见了一胡子花白的老爷爷。那时她不知这老爷爷是何人,眼下却一眼认出,这便是偷她果子的老爷爷。
太上老君一见她,便明了来意。
为的是君瑶逆转时光一事而来。
改一人生死便是逆天改命,要受天谴之罚,君瑶以古镜逆转时光,改的又岂是一人之命,是世间、地府二界全部人、鬼、妖、兽之命。
如此大罪,怎能饶恕?
直至今日,方有人前来问罪,是因君瑶运道极好。
她逆转时光之时,天庭上至玉帝下到诸仙家的仙童,都往西天,听如来讲经去了。如来讲经,一讲便是八八六十四日。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等讲完了经,众仙回到天庭,人间已过去六十四年。
玉帝大怒,正要遣人去将那胆大包天的桃花妖拿下,却惊觉,那汉王正在凡间疯狂行善。行善倒也罢了,加的是她自己的功德,她虽每行一善,便在心中喋喋不休地与上苍祝祷,要将功德让与君瑶,但功德是何等大事,皆是正经记在功过簿上的,哪里是她让便能让的。
棘手的是,她不止行善,还要立生祠。生祠与寺庙、道观一般,皆是有灵之物,百姓所供之香火,皆能增添功德。
汉王一生努力,给王妃所立生祠遍布天下,且她又不断行善,每行一善,造福一方,百姓皆感怀她的好处。受她恩德的,自是诚心上香,为王妃祝祷;未受她恩德的,则日日盼汉王有朝一日能瞧见他的难处,施以援手,只有更加诚心的。
多年下来,积下的香火,几乎能将王妃直接供成神仙。
这便不好办了,这桃花妖有过,当罚之,可要罚,她这罪过,唯有一死,魂飞魄散可抵,但魂飞魄散了,那些香火又如何处置?随意散了了事?
天庭为此,一时争论不休。
西王母仁慈心软,主张功过相抵便罢,不赏也不罚。东王公则以为,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
天庭中一半赞同西王母,以为不必多添杀戮;一半则以为东王公之言有理,倘若事事功过相抵,怕是有失公允。
众仙争论颇凶,将此事演变成西王母与东王公的颜面之争。而东王公一派竟又渐渐占据上风,气得西王母扬言,蟠桃盛会从今往后,再无东王公一席之地。
东王公见此,只得稍稍退让,最后老君出来和了回稀泥。
“桃花妖虽积功德甚厚,但要抵消她所犯之罪,又有不及。但那汉王,每行一善,皆在心中祝祷,要将功德让与桃花妖,不如便去问一问她此言是否当真,倘若是真,二人功德加起来,就差不多可抵过了。”
此言甚善,西王母满意,东王公也勉强答应。
众仙家这一争论,又争了七八日,凡间又过去七八年。那汉王已过世了。
此策既是太上老君提出,天庭便派遣老君下了回凡,去问那汉王。
老君将事由从头到尾与汉王了一遍。汉王呆住了,连想都未想,便道:“这些功德自是全与王妃的。”她怕极了王妃受罚,忙恳请老君,“老神仙,我的功德全与王妃,千万别伤她。”
老君似是已料到这凡人的痴心,点了点头:“如此,倒好办了,桃花妖必能无事。”他看了看汉王,又道,“只是你前世所积之善,本可使你十世无忧,善始善终,富贵两全,若是功德皆与她,这十世无忧便没有了。”
汉王听到他桃花妖必能无事,紧张的神色便放松下来,待闻这十世无忧便没有了,她竟是大大松了口气,眉眼间皆是轻柔的笑意,道:“她无事便好。”
老君摇了摇头,与当年那孟婆那般,叹道:“痴儿痴儿。”
汉王松了口气,但想到她怕是再也不能与王妃相见了,心中又难过起来,整颗心都似被剜下来那般,疼得厉害。
她鼓起勇气,恳请老君道:“老神仙,您可有暇?”
老君道:“你可是有事相求?”
汉王点了点头:“能否让我再见她一回,我要入轮回了,来世便会将她忘记。我想再看她一眼,从今往后,我与她的缘分,想是尽了。”
老君答应了。
将她那缕魂魄携出地府,飞往人间。
要在人间寻一妖,与寻一人般难,幸而太上老君法宝众多,竟让他找到了。
君瑶并未回到山中去修炼,她还在人间徘徊,她在找寻汉王的转世。妖是能看到人的灵魂的。她就在茫茫人海间,一个一个地看,寻找她的殿下。
汉王的眼泪倏然落下,喃喃道:“她答应过我的……”答应过,不再寻她。原来她只是为了让她走得安心。
她还想再看君瑶一眼,目光紧紧地锁在那寂寥的人影上。但她即将入轮回,不能再人间久留,老君将她带回地府。
汉王失魂落魄,她与老君道:“听闻天上有一神仙名月老,掌管人间姻缘,不知我与阿瑶的红绳,是否有再相连的那日。”
她的功德都给了君瑶,只是一缕寻常亡魂,话音刚落,便有鬼来,押着她饮下孟婆汤,又将她押上奈何桥,推入轮回。
太上老君办完了此事,回到天上,玉帝嘉赞了他,并令桃花妖之事就此终结,无功无过,不奖不罚。
太上老君却不由自主地走到月老宫前,去寻月老,要看一看汉王与桃花妖的红线。
月老好笑道:“姻缘多只一世,一人入了轮回,那红线自是断了。”他好笑归好笑,却也不吝啬,将君瑶与萧缘的两尊泥人现于老君一观。
那两尊泥人间的红线果然断了。
“待那凡人转世落地,她的红绳又会连到旁人身上。”
月老话音刚落,君瑶身上缠绕的那根红绳隐隐发光,老君当即全神贯注地盯着它,欲看它将会连至何处去,月老也与他一般,看着那红绳。
红绳上的光越来越亮,渐渐的,犹如有人牵住了那头一般飘了起来,朝着汉王的泥人去。汉王的红线也开始发光,两截断线相触,如情丝般紧紧缠绕,连成一线。
作者有话要:
全世界都想吃桃子系列。
西王母:你,冷心冷肺,再也别想吃到我的蟠桃!
东王公:好了好了,我退一步,桃子要给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