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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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光线昏暗, 门窗紧闭着。

    落云呆呆地注视着桌面上燃得只剩最后一点儿余热的火烛,烛泪流了一片,那光已近熄灭了。

    她的视线没有焦距, 眼里看见的只有虚无。

    被发现了, 怎么办?

    她所做的一切, 只为不被主人知晓。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父母早已过世, 原来主子替她寻过的, 只是知道的太晚了。那时她已经和汪鹤龄纠缠在一起。

    一直以来, 她努力的想逃脱他的钳制。

    如今, 终于解脱了, 为什么还会想起他?

    腿上的伤,是不堪屈辱, 从他床上爬起来后夺过墙上挂着宝剑想要自尽,被他格挡了一下,剑刃偏了,扎在了腿上。

    归根到底, 还是她意志不坚,才会落入他掌中不得自由。

    这下好了,前面等着她的,许是死。这下终于能够解脱, 能逃离他的控制。再不用难过,不需对不住自己了。

    “云姑娘,你在吗?”

    门前一个压低的声音, 是北鸣。

    她的结局,就要知道了。落云反而轻松了,她下地,开了锁着的门。

    “云姑娘。”北鸣垂头进来,“侯爷有几句话,叫我吩咐你。”

    落云垂头:“好,你,我听着呢。”不过就是一死,她不怕。只是伤心,觉得对不起周莺。

    “过几天,汪先生会向姑娘提亲,侯爷,不管姑娘愿意与否,必须答应。今日的事,包括之前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给夫人知道。若是惹得夫人伤心,侯爷自有法子叫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落云怔怔地看着北鸣,他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嫁给谁?

    北鸣朝她拱拱手,恢复了几许亲和:“云姑娘,木已成舟,您有个归宿,夫人也安心些。侯爷高抬贵手,不是为了惩治姑娘,姑娘万勿错了心思,怪错了侯爷。”

    落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不出。

    不远处,如烟捧着一碗药过来,见着北鸣,她心慌道:“北鸣哥怎么在这儿?”

    如烟知道落云在外头有个情人,夜晚还出去私会,她一进府就是落云带着的,心里想帮她一把,替她瞒着所有人。北鸣轻易不进来,除非侯爷或夫人有命,难不成落云的事败露了?

    北鸣回身瞥了眼如烟,“云姑娘好好想想。这几日,就莫去夫人跟前了。”

    北鸣朝如烟点点头,去了。如烟忙上前来:“姐姐,发生何事?北鸣哥怎会来?”

    落云怔怔的,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如烟捧着药递给她:“姐姐先用药吧,夫人问了几回了,惦记姐姐呢。”

    落云这个时候听不得这个,眼眶一涩几乎落泪,她对不起夫人。枉她一直信任、回护、关切。

    如烟扶了她一把:“姐姐,你当真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不若回了夫人啊,叫夫人给你们做主便是了,如此苦苦瞒着,若给夫人知道了,不是惹她伤心?”

    落云摇了摇头:“我不舒服,如烟,你走吧。”

    **

    落云几天没上前来,周莺叫如烟不必来伺候了,专程陪着落云就好。眼看就是腊月,年节快到了。

    她如今也和江宁官场的太太们都熟悉了,忙着腊八节互送腊八粥的事,过年的东西也要提前备着,一时没有去详究落云的事。

    就在这时候顾长钧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得知他今年不回京,老夫人一气之下带着陈氏上路,要来江宁问问他到底还认不认自己亲娘。

    算算日子,顾老夫人已经上路十来天了。这是故意瞒着不,叫他没法设计她回头。顾长钧一边叫人上路去迎着母亲,一边自行回了内院,和周莺商量这件事。

    刘夫人今日来访,和周莺坐在菱花窗下话儿。周莺穿着大红撒花裙子,石青绣花夹袄,刻意扮得老成些。送了刘夫人回来,见顾长钧在廊下瞧着她微笑。

    拾级而上,顾长钧伸手接着她,手臂自然地揽住她腰。门前服侍的婢子都红着脸退了下去。这二人在一起,不喜欢旁人在旁瞧着。

    秋霞进来奉了茶,就守在外头。

    尹嬷嬷过来一瞧,就知是顾长钧回来了,笑着去厨上准备午膳。

    “什么?”

    屋里,周莺听了顾长钧的话,慌得不知怎么才好。

    对顾老夫人,她的感情很复杂。过去她最感激的人,就是顾老夫人。老夫人待她好,疼她,她也加倍回报,努力的孝敬。可自知道自己身世后,对养父和顾老夫人的观感变了许多。

    那份疼爱中有阴谋利用,一点也不纯粹。

    她过往的信念都被推倒重建,无法自处。

    况且,喊了十几年祖母,要怎么改口,随他一道喊“母亲”。

    顾长钧握着她手:“你别怕,我会好好和她谈谈,不叫你受委屈。”

    周莺勉强笑了笑:“怎么会,那是您的母亲,也毕竟养育了我多年,我该孝顺她的。”

    “我也会央二嫂劝劝,你不必太殷勤,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平素菩萨似的,待人和气。可若是瞧不上谁,手段也很……”

    他咳了声,没下去。毕竟是自己亲娘,如何指摘。

    “总之,你放心,我在,谁都不能给你脸色瞧。”

    周莺抿抿唇:“您别为了我,叫人……我会处理的,内宅的事,您怎么插手?过去我如何侍奉老太太,以后还一样……”

    顾长钧摇摇头:“不用的,又不是没有侍奉的人。你是我妻子,不需要做这些。”

    **

    顾老夫人年纪不了,这回行路,病得很厉害。

    陈氏急得不行,沿途请医者医治,在徐阳城遇到顾长钧派来的人,随行有郎中,一路细细诊治,慢慢有些起色。

    腊月二十三,民间祭灶神,马车徐徐使劲江宁府,顾长钧亲自带了人出城迎接。

    顾老夫人瘦了许多,面色还好,陈氏亦是风尘仆仆,顾长钧抿唇,道了句“辛苦”。

    一路上遭的罪有了发泄出口,顾老夫人怒道:“我一把年纪走这么远的路,我为了谁?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你连亲娘都不顾了!”

    城门前,车来车往,行人纷纷,顾长钧身有爵位,是一府长官,当着人被如此发难。

    陈氏慌得扯了扯顾老夫人的袖子,“娘,这么多人呢。”

    顾长钧不语,吩咐车马朝府宅去。

    周莺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外相迎。远远见顾长钧身姿挺拔,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周莺朝前走了两步,顾长钧下马拦住她:“母亲,周莺接您来了。”

    帘子忽地被掀开,老夫人口不择言的就要骂:“不要……”

    “母亲!”顾长钧陡然提高声线,目光锐利地扫向老夫人,“您长途跋涉,该进屋休息了!”

    顾老夫人给他眼光盯得发毛,见他脸色阴沉,她心里也不是不怕。这个儿子的性情她最清楚,他离家多年,本就不像长子那么贴心。

    顾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扶着陈氏的手下了车。周莺见到陈氏迟疑了下,缓声喊道:“二嫂……”

    辈分提了一级,过去的二婶成了妯娌。周莺脸色微红,叫人扶着老夫人,垂着头道:“母亲,您脚下慢些。”

    总算进了宅子,带着老夫人和陈氏到了事先安排好的院子,陈氏量一番,等在正堂坐了,就从包袱里掏出个荷包,塞在周莺手里,微笑道:“弟媳辛苦了。事先也没招呼,贸然就来了,实在对不住。”

    周莺笑道:“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陈氏道:“你们婚礼没赶上,太远了,得信的时候娘又病着,实在没法过来。你和长钧还好么?娘惦记你们呢。”

    身后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休要这些门面话,我何时惦念过她?”

    周莺脸色变了,垂着头,外头听得秋霞的声音:“夫人,侯爷叫您去呢!有话告诉您!”

    周莺行礼去了,气得顾老夫人砸了一只茶盏:“这是怕我为难她?如今连都不得了?”

    陈氏忙劝:“娘啊,许是三弟真有话吩咐弟媳呢?您别气,好好歇着,待会儿有精神了,还要喝新媳妇儿敬的茶。”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顾老夫人脸色又变得很难看:“谁要喝她敬得茶?别想我认她这个儿媳妇儿!为着她,我都不敢见人,怕人家笑我们顾家……”

    **

    花厅里,顾老夫人和陈氏坐在上首,底下陪着几个来送礼的夫人,一声声赞着周莺,赞顾老夫人有福气。

    顾长钧带着周莺进来:“母亲,我带妻子过来,给您敬茶。”

    那几个夫人笑道:“今儿赶巧了,是咱们侯爷夫人的好日子。”几人站在一旁,看周莺从旁边侍婢手里接过茶。

    她走过去,躬身行礼,“娘,您喝茶。”

    顾老夫人板着脸,迟疑了一会儿,目光瞧向顾长钧,又瞧瞧四周笑盈盈的人。

    她咳了声,从周莺手里把茶接过:“起来吧。以后,好生侍奉长钧。”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俩,要和和顺顺。”

    一旁陈氏笑着给周莺个眼色,顾长钧松了口气,总算老夫人没在人前给周莺难堪。适才背着人跟顾老夫人的话总算她听进去了。不接受周莺,也就失去了儿子,他是这么的,顾老夫人气得哭了一场,但总算起作用了。

    这关算过了。

    老夫人住下来,明显精神好多了,不少人巴结顾长钧,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每天忙着迎来送往,倒有几分过去在京城侯府的兴致。

    周莺忙着年底各处的事,见那些管事的,算铺子和田庄的收成,每天抽空过来瞧一眼老夫人和陈氏,不上两句话就给顾长钧叫走了,要么就是谁谁家的夫人又到了,等着周莺接待。

    顾老夫人心里那口气慢慢平复,也接受了现实。前儿见周莺房里摆了座送子观音,她便想起了顾家子嗣一事。

    周莺和顾长钧成婚也有七、八个月了,到现在肚子也没个动静。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老夫人的院子吃饭。

    老夫人招手叫周莺坐在自己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镯子:“娘没什么送你,这镯子,是先前你娘……你嫂子成婚时我给的,如今传给你。你既做了我们顾家媳妇儿,就要担起该担的责任来。明儿开始我叫人料理你的吃用,你好生养着,早日给长钧,给我们顾家孕育个孩儿才是正途。”

    顾长钧端茶在手,险些呛着。见周莺红着脸不知如何接话,顾长钧沉声道:“母亲,您前些日子身体不好,还没完全恢复,您今晚不要跟着守夜了,早些歇息,我和周莺明儿再过来。”

    老夫人还要再,顾长钧已扯着周莺去了。

    庑廊上挂着一排灯笼,将除夕的夜照得透亮。

    屋里燃着几只烛,侍婢们都得了赏,在下头组局玩去了。

    周莺伏在枕上,举目瞧着帐前的灯。

    顾长钧躺在旁,低声道:“你别理会她的那些话。明儿起,你就称病,不要见她。等过了年节,我便送她回去。”

    周莺眼底倒映着那朦朦的火焰,声音虚虚的:“可不能这么一辈子……”

    “我不想骗她。”周莺闭上眼,咬着唇道,“要不我和她坦白……”

    “傻瓜。”

    顾长钧伸臂将人捞过来,捏着她下巴道:“我去!就是我有问题,叫她别再跟你这个。”

    “……时候,她就更喜欢长兄。……那时爹纳了姨娘,有了二哥,她好容易才怀上我,我性子天生就不大明朗,爹不喜欢我,更喜欢二哥,爹冷落她,她便觉着是我不争气。……如今只剩我了,只好着紧着我的事。其实我也不习惯,不习惯她这么殷勤。”

    他喃喃诉着,周莺伏在他身上,静静的听。

    “明面上我们母慈子孝,其实早有裂痕。我和她不亲,当真不习惯。”

    周莺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可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

    “我什么都有。”

    “妻子是你,孩子也是你……”

    “其实现在这样过日子,我很满足。不觉得冷清。”

    “叫你调理身子,是怕你不舒服,受苦。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欢这样抱着你,这样亲吻你,这样和你在一起。”

    周莺抬手遮住眼睛,涩着嗓子:“我也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  我回来了,今天精神还好,希望不要反复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这些日子的鼓励我都收到了,好爱你们。谢谢。

    顺便再介绍下朋友开的新文。雪落蒹葭的《侯门艳妾》

    文案:

    身为摄政王府唯一的嫡女,先帝亲拟名号册封的大周郡主,北歌自幼众星捧月般长大,却在及笄当日摔入泥潭,成了教坊司里人尽可欺的官妓。

    前世,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只想为父亲拼个沉冤得雪,却终是傲骨折断,含恨而终。

    大梦初醒,她重回及笄那年,教坊司内她朱唇含着晶莹的葡萄,攀上男人的脖颈,俯身以唇相喂。

    北歌开了窍,若想活下去,若想报仇,她必先从讨好这个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北侯萧放开始。

    *

    北歌在萧放身边一留多年,步步为营将自己伪装的很爱萧放。

    她付出美色,投之以李,萧放亦对她恩宠有加。

    恩宠是恩与宠,不是爱……

    北歌一直很清醒,知道以色侍人,换不得长久。于是大仇得报之日,她算归身乡野,平淡过完余生。

    却不想。

    萧放黑着脸,将背着行李要走的北歌堵在墙角:“这是利用完本侯了?”

    “…我们互相利用的。”

    北歌话落,细白的颈子被男人从后握住,她怕的咬唇,却听见一声温柔又不甘的低叹:“怎么就喂不熟呢。”

    *

    北歌很晚才发现,这场看似简单的权色交易,原是某人心心念念、埋藏多年的情深。

    *

    以色侍人,北歌得了长长又久久。

    排雷:1v1 双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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