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着长长叹了口气，转头一脸疲惫地撑着脑袋看向陆巧儿。莫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慕容远宁，见他脸上满是哀色，想他可能真是想要听个笑话高兴高兴，从这悲伤之情走出来。

    莫淑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儿，见陆巧儿仍是没有动静，便抬眼道：“也不是什么笑话。不过是我们时候的事情。看这隋嬷嬷突然想起我们时候的教养嬷嬷了。那教养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是伺候过什么贵人的。对妾身也很是严格呢，就连妾身的父亲和兄长她都不放在心里。后来父亲在建康的友人来家里做客，起这教养嬷嬷，才知道这教养嬷嬷只是很短暂地照顾过一位是妃啊还是嫔的，结果就犯了错，差点儿害了命，后来花了很多银子才打通了关系，保住性命出了皇宫。但是因为那一笔钱，欠了一屁股债，这才出了京城到我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骗我们这些乡巴佬。据当时妾身的父亲和兄长听了之后面色阴沉火冒三丈，这样的人还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后来就没在上过那教养嬷嬷的课，想来是被赶出去了吧。”莫淑掩面轻笑，道：“巧儿不过就是跟我讲这旧事，让我消消气，到底也算是了隋嬷嬷的坏话，巧儿这才不愿与殿下的。”

    慕容远宁点点头，道：“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别管是个几等宫人，都是这样耀武扬威的。好像自己不是伺候皇宫中人的，而是皇宫之中的主人似的。”慕容远宁冷笑一声，道：“到最后都忘了谁才是皇族中人。”

    莫淑猛然想起慕容远宁与她过，时候被宫人欺负的事情，看起来这位隋嬷嬷还不知道她的这位皇子长大时候的经历，不知慕容远宁这是看在他那难产而死的母妃面子上的隐忍，竟然还把这种移情当做自己的底气。莫淑低下头，嘴角微微扬起，她倒要看看他们两人到底是慕容远宁的忍耐力更强一些，还是隋嬷嬷那猖狂劲儿更厉害些。

    慕容远宁与莫淑都一副沉思模样，两人静了半响，慕容远宁忽然道：”对了，明日跟着本文去看看母妃吧，就在后面祠堂。穿件素净衣服就是了，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

    “嗯。”莫淑很是乖巧地应道，“殿下也不必太伤心了，母亲看到殿下如今的模样想来在天上也会很欣慰的。”

    慕容远宁轻扯嘴角，道：“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淑儿的眼睛，本王以为本王已经掩藏得很好了。”

    “毕竟，妾身不是普通人啊。”莫淑扬了扬眉道：“要不然殿下也看不上妾身这个敌国的商家之女啊。”

    慕容远宁点了点莫淑的嘴道：“还是这么不饶人。不过”慕容远宁抿抿嘴，眼睛往上翻了翻，点头道：“得也是。”慕容远宁看着莫淑浅笑道，“所以要带你去祠堂，让母亲看看你。这样母妃会更放心的，本王可是从来没带别人来过，你是第一个。”慕容远宁很是骄傲地道，期待着莫淑惊喜又荣幸的表情。

    “是吗？”莫淑想着慕容远宁得他母妃见了她会更放心，没来由地心里没底。暗自又是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慕容远宁的母亲当真是地下有灵怕是要治她与死地，带她一道离开人世才是。莫淑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苦笑。

    慕容远宁先是一愣，轻笑道：“都你是第一个了，怎么还不信呢？”慕容远宁想了想，摇摇头道：“本王觉得很委屈啊。”

    莫淑收回思绪，抬眼看他问道：“怎么了？”

    “淑儿永远都能猜到本王的所思所想，甚至都能预想到本王会有的反应。本王却永远摸不透淑儿，淑儿不觉得对本王来很不公平吗？”慕容远宁望着莫淑一脸期许地道。

    莫淑扑哧一笑道：“殿下这个样子当真应该让王妃和如夫人看一看。”着格格发出一阵娇笑。

    “淑儿又提旁人，怎么就扯到她们了？”慕容远宁有些失望地道。

    “怎么是旁人？她们是你的妻妾，又不是我的，也没人逼你。你就是做贼心虚，凭什么就不准我提了？”莫淑笑着嗔道。

    “好好好，你总是有理的。倒是，干嘛非要让她们看我啊？”慕容远宁语气之中有些无奈还有些宠溺道。

    “殿下自从离了京城之后越发可爱了，像是了十岁似的。话神态都不像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宁亲王了。”莫淑笑得露出一排瓠犀，眼睛也眯成两叶柳片。

    慕容远宁看着莫淑也收了那张风雨不变的脸，明媚的笑容让慕容远宁不禁受到感染，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心道，那也不过是对你而已。口上却道：“毕竟出了京城，不用跟谁摆那样的威仪，也不用跟人勾心斗角，自然就没了那样的气势。”

    莫淑一面回忆着一面道：“得倒也是，仔细想想，殿下在南齐的时候，气势也不弱，确实有南燕战神的样子。”

    这时，隋嬷嬷道：“殿下，可以用膳了。”

    陆巧儿一听忙站起身走到房门处，接过那食盒，然后客气地对隋嬷嬷笑道：“多谢隋嬷嬷，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嬷嬷回去休息吧。”着也不管隋嬷嬷的想法，直接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转身提了食盒走到案几前，把碗筷等摆好。慕容远宁一面看着一面笑道：“看起来巧儿这也气得不轻啊？”

    “少见这么厉害的婆子。今日一路劳顿来了这儿，见了第一面就给我们下马威，难免让人生气。”莫淑解释道，然后对陆巧儿道，“到底那隋嬷嬷也是长辈，又是殿下母妃身边的老人，你给我忍耐着些。”着又对慕容远宁道：“想来隋嬷嬷年轻时候怕是就是巧儿这个样子，气性又大，又有些固执。”莫淑抽着鼻子语带嫌弃地道。

    陆巧儿心里犯了莫淑一眼，低着头仍是一言不发地摆着自己的东西。慕容远宁笑道：“你也就嘴上吧，谁不知你是最关心巧儿的？”慕容远宁见莫淑又贬损陆巧儿，忙接道。这莫淑是心里挂心陆巧儿，嘴上总是不出什么好听的。然而那陆巧儿确实也是个古板不识逗的，竟然因此觉得莫淑对她苛刻。慕容远宁越看两人，越觉得他有必要疏通一下两人的关系，成为两人之间的桥梁。

    莫淑垂下头淡淡一笑，像是因为被人点破了事实而害羞。莫淑故作娇嗔道：“嗨，也算不上最关心吧，但总要比旁人多费点儿心思。毕竟可是知道我时候旧事的人，万一把我那时候见不得人的糗事出去，妾身可是就不敢出去见人了。”

    陆巧儿扑哧一笑，插嘴道：“那淑妃可是要对奴婢好些，奴婢知道的淑妃时候的事情可是不少。到时候用不着与别人，只是与殿下讲一讲，看殿下是不是还觉得您是那种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女军师。”

    莫淑指着陆巧儿笑道：“殿下你看，我什么来着？这妮子可是准备着随时举报我呢。”莫淑掩面轻笑了一会儿，才进入正题，道：“殿下怕是也从隋嬷嬷那儿知道了不少殿下母亲生前的事情吧？”

    慕容远宁一愣，笑容微敛，眼眸逐渐低垂，沉声不答。慕容远宁只默默地给莫淑夹菜，也不答话。莫淑也不愿让这好会就此流失，也不言不语。就在莫淑已经准备放弃，起别的话题的时候，慕容远宁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竟从来没问过。”

    “嗯？”莫淑转头看向慕容远宁。

    “本王当年找母妃的家人就是想要问问母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忘了母妃的侍女也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进了宫之后又是如何的，有没有旁的妃嫔欺负她。”慕容远宁眼带忧伤地看向远方。莫淑挑了挑眉，转头与陆巧儿相视一笑。

    晚饭吃完，慕容远宁当真出了房间，也不知去了何处。陆巧儿一面为莫淑沐浴一面道：“没想到殿下竟然这么耐不住性子就去问了。”

    “毕竟他母亲对他来是一直的遗憾和伤痛，做儿女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个什么样子，当然会好奇了。”莫淑感觉现在应该从进了这个院子大门之后最舒心的时刻。莫淑眼睛微阖，往后轻仰，靠在浴盆边上。

    陆巧儿看莫淑满足的样子，知道这女人又是奸计得逞，心满意得。陆巧儿也不忘在莫淑本就极好的心情上再填几把火，道：“不知道若是隋嬷嬷答不出什么来，殿下会不会在忌日前夜就把她赶出去。”

    莫淑冷哼了一声道：“随他赶不赶出去的，只要那隋嬷嬷能正常一些，别好像她是我的婆家似的就好。”

    等到莫淑和陆巧儿都洗好出来，慕容远宁才怅然若失地推门走了进来，莫淑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陆巧儿的时候已经几乎睡过去，听到房门的巨大动静，赶忙翻身而起，合衣走出了侧屋。看到慕容远宁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走进来，惊讶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慕容远宁一见是莫淑满脸绽放出憨憨的笑容，一把抱住莫淑，道：“淑儿，淑儿，是你啊！”慕容远宁紧紧地抱住莫淑，头埋在莫淑的脖颈。莫淑扬着头，一脸的惶然无措。只听慕容远宁喃喃道：“不听，不听还好，听了之后，更，更难过了。”慕容远宁在莫淑的颈间蹭了蹭，莫淑能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流了下去，还有一些洇湿了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肩膀上。

    “没事，没事。”一直精于言辞的莫淑不知怎的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慕容远宁，慕容远宁颤抖的庞大身躯和压抑着的低沉的呜咽，如受伤的雄师，更让人心痛。莫淑紧紧搂住慕容远宁，直觉得心里乱乱的。

    慕容远宁感受到了莫淑的安抚，哭得越发凶了起来，啜泣道：“我我去找隋嬷嬷，让她，让她给我讲讲母亲的事情。之前，之前虽然知道母妃怕是，怕是活着的时候很是辛苦，但是，但是亲耳听了又是另一种感觉，尤其是，尤其是比，比我想象的更，更委屈。”

    莫淑的面容逐渐阴沉，她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也是，那隋嬷嬷就算是照顾慕容远宁母妃的时日不长，但也该知道些脾气秉性，添油加醋地一也有不少故事。再从旁人那里打听一些，倒好像是真是旧奴似的。

    莫淑伸抚摸着慕容远宁的后背，柔声道：“即便是如此母亲看到殿下如今的成就，当年的委屈也该释怀了。”莫淑的声音很是温柔，如浴室中那还未散去的氤氲暖气，但是若仔细分别就能看到那股绵软温热的雾絮之中蕴含的细却坚硬的碎冰颗粒。

    慕容远宁似乎是点了点头，又哽咽着道：“对，对，应该是释怀了。但，但若是”慕容远宁的话梗在喉咙里，隔了半响，才又道：“母妃应该活着的，活着，看看她儿子是如何的出息。”

    莫淑半响没有接话，过了良久才幽幽道：“隋嬷嬷没有母亲到底是为什么难产的吗？虽她是世妇，但毕竟是怀有龙子，总该与旁人不同了吧。况且，母亲那时候能怀上你，推想先帝还是有些宠爱的。总不至于是因为条件太过恶劣而难产的吧。”莫淑刚才也被慕容远宁的哭声扰乱了，等到她逐渐冷静下来，便发现了隋嬷嬷这故事存在的漏洞。“母亲生产的时候，隋嬷嬷是不是也在身边，那些御医和宫里的嬷嬷是不是尽心救了？”莫淑幽幽道，“即便是殿下母妃享受不了殿下如今能给她的尊贵生活，总应该弄清楚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别让她死得还如此窝囊。母妃是不在了，那些人怕是还在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