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放荡不羁，爽朗阳光的人脸上浮现一层凝重。齐逸把中端着的朱砂汁液缓缓递到燕长雍跟前：“先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会好好做人的，绝对不会辱没我郡王的身份。”他似是在和燕长雍，又似是在和长眠于此的阿六。

    徐飞鸢静静地站立一旁。她没见过齐逸那么混账过，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解两人。但逝者已逝，阿六能够得到燕长雍和齐逸的弯腰祭拜，也应该能够瞑目了吧？

    他所求，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公正！哪怕他杀了天牢中关押的那些人，哪怕他确实栽赃污蔑了齐逸，可他却让她们怨不起来。

    阿六所做，不过是想要燕长雍有一个解脱，不过是想要替国除害。设身处地想想，徐飞鸢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燕长雍已经把石碑上的字改成了“阿六”。

    怔怔的看着那两个字，燕长雍的思绪似是又飘回到他刚认识阿六的时候。

    那时候的阿六才七八岁，瘦羸弱，但却眉清目秀的，虽然在青楼里长大，但他眉目间却不见一丝儿风流，反倒是玉树临风，给人一种“公子如玉”的感觉。

    他站在燕长雍的面前，眼神坚定：“以前的朱六早已经死了，随我父亲母亲一起死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只是燕家的阿六，誓死效忠世子。”

    燕长雍轻“哦”一声，挑高了眉梢：“你可想好了？要加入我的暗卫营，可需要签下生死书的。若签下那生死书，你的命便是由我不由你了。”

    “阿六知道，阿六会成为最优秀的暗卫的。”

    少年言郎朗，似是还在耳畔回响，可如今，他却早已经成为一抔黄土。燕长雍的心情沉重不已。

    身后传来一阵参差的脚步声。随即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见过世子。”他们直接忽视了燕长雍身边站着的齐逸。对他们来，燕长雍是天，是他们永远的主子，而齐逸，只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他们无需要对他卑躬屈膝。

    暗卫营的人总共有二十四人，站在那儿便是乌泱泱的一片，气势恢宏，场面壮大。

    燕长雍带着人先向阿六的墓碑鞠了一躬，这才转头沉声道：“想必在来的路上，燕云已经把阿六自戕的原因过了，我便也不做赘言。”他脸色蓦地凝重，本来就冷着的脸更像是覆了一层冰霜似的，他道：“我把你们都叫过来，就是让你们瞧瞧自作主张的下场！”

    他的声音沉沉，若石头般砸在众人的心头。

    以燕云为首的众人浑身一凛，身板都挺直不少。

    燕长雍双背负身后，在阿六的墓碑前来回踱了几步：“我先前便过，既然加入暗卫营，便只能听命行事。你们的思想，你们的行为便都有了一定的束缚。这些，可都清楚？”

    “清楚！”众人齐齐朗声回复，“暗卫营的兄弟们唯世子之令而从。”

    燕长雍继续问道：“记得暗卫守则的前言是什么吗？”

    “过往一切烟云散，从今开始是新生。”阿七朗声回答。

    燕长雍轻点了下头：“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也不管过去和谁有过恩怨情仇，既然加入暗卫营，便要放下以前的一切，以保卫燕家，匡扶正义为己任。在我没有允许，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动，自作主张，可都明白了？”

    “明白。”洪亮的声音直窜云霄，似是能把头顶的乌云都惊散了去。

    燕长雍心中稍感欣慰：“谁心里有什么委屈，什么不甘的，现在你们都可以出来，若是可以，将来我不定能给你们刃仇人的会。”

    大多数加入暗卫营的人都是与人结过仇怨，不得已才从明转暗的人。他们有的人身上甚至还背负着血海深仇。燕长雍之前不是不知道，但他一直以为，他们签了生死令，便彻彻底底的和过往做了一个告别，便再也不会被过往的事情影响到心绪。

    但如今，他才发现他错了，错的离谱。过往的沉疴埋葬在心底，只会越来越严重。那种仇恨，那种怨气，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退，反而，它会在心底暗暗发酵，等到那个让它爆炸的点出现，他们便会彻底爆发，做出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已经有了阿六的教训，燕长雍不想他的暗卫营中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随着燕长雍的话音落下，阿七大步一跨走到了前：“世子此言当真？”

    “自然。”燕长雍神情淡淡的轻挑了挑眉梢。

    阿七双一拱，直白道：“那我就了，将来凌王府的世子若是犯到我们里，我要挑了他的脚筋，让他也尝尝筋断的滋味。”他的咬牙切齿的，脸上的神情也异常沉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暗卫营里的其他人也齐齐附和：“对，凌世子必须得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敢挑断我们兄弟的脚筋，我们弟兄们都饶不了他！”大家的义愤填膺的。

    徐飞鸢听得连连咂舌。

    齐逸正要张口话，却猛然察觉到一股阴狠的视线。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抬头朝暗卫营中间望去，却正好对上一双阴鹫的眸子。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满脸阴沉的瞪着他，那视线，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似的。

    齐逸心里一个“咯噔”，这人不会也和他有仇吧？年少时候做的蠢事儿太多，他还真不清楚他到底又是怎么惹着人了。

    不过，他堂堂的郡王岂会在一个暗卫面前露怯？

    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两步，齐逸直接伸出一根指点向了那瘦削男子：“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儿就直言直语的把话亮出来，用那种阴恻恻的目光看我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知道要坦坦荡荡做事儿？问心无愧做人？”

    “呵！”他用齐逸这个混世魔王教训吗？瘦削男子利落的纵身一跃，从众暗卫中飞跃而出，站到了齐逸跟前，“郡王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不觉得讽刺吗？你伤阿六的眼睛在前，伤我的在后，你怎么好意思出这种话的？”

    他还真伤过这瘦削男子？

    燕云似是没想到真会有人敢当面直言这种事儿，不觉蹙眉叫了一声：“十二！”他疾步往前，伸就去抓瘦削男子的肩膀，“回来！”这种关键时候，他岂能真的让燕长雍分心去处理他们这些喽啰的事情？这十二也太不识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