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放她走吧

A+A-

    这一觉睡得着实绵长, 梦里的情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宫南枝睁开眼睛,还在这里,若真的莫三来过,怎么会不带自己走, 思来想去,应是一场春梦了无痕了。

    “姐,你可算醒了, 大夫, 你这手明天就能拆除纱布了,弹琴写字都没有影响的。”一个婢女看她睁开眼睛,面上也是一片欣然, 忙过来扶她起身。

    “姐先喝杯茶, 慢点起身。”她心翼翼伺候, 向来这个宫姐脾气古怪,自己被分到别院的时候就被灌了不少耳边风。

    外面隐隐有风声,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下雨。

    “外面下雨了吗?”宫南枝望着那紧闭的窗户, 这婢女忙上前去,轻轻掀开一条缝, “是啊, 昨夜里就下起雨来, 一直不大不的,大夫尽量别让你吹风。”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躺一会。”宫南枝蔫蔫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憔悴, 两人忙退了下去,带上门。

    门将关闭,宫南枝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香包,嘴角不可遏制的翘了起来,她用右手摸着上面绣的精致图案,淡淡的香味不断涌向鼻底,透彻心绯的神清气爽。

    突然,宫南枝失声笑起来,将那香包猛地扔到地上。

    莫三,你果真来过。

    可是,你却自己走掉了,难道真的像他们所的,你是那人的儿子,多么的荒谬。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自己走掉了,给你的信,难道的不够声泪俱下吗?

    就当真能做到如此绝情,断然离去吗!

    她站在窗前,支起那扇窗户,入眼的绿色清新自然,山茶花落了一地,一瓣瓣碾落成泥。

    此刻的心就像这个别院,四四方方,圈了个水泄不通。

    无边的细雨簌簌落下,凉风刺骨,纵然已经四月底,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我总得跟你讲清楚的,你也应该跟我解释清楚,别人嘴里出来的你,我都不能相信。

    可是莫三,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宫南枝披了衣裳,推开房门。

    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雨伞,屏退了二人,自己撑着往前院走去。

    长廊婉转,雨势渐大,地上的泥水混着乱花跳到藕色百褶裙上,宫南枝旁若无闻的继续走着。

    那柄伞伞骨清凉,触手生寒。

    进去的时候,风桐正在桌面绣着什么东西,见是她,也不起身,垂下眼皮道,“下着大雨,你过来做什么?”

    宫南枝走到她跟前,冷声道,“风桐,我跟你最后一次,别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你贵为公主,别让自己变得如此下贱。”

    风桐起身,将手中的绣物扔到桌上,“你瞧瞧,我绣了什么,是一尾金色的鲤鱼,是不是别出心裁,他过我是唯一的,也过我不可替代,我不明白,怎么一转眼都变了呢。宫南枝,你我的手段下贱,你又何尝不是,莫春风对你一往情深,为何你还要缠着殿下?!若不是你,他怎会将我禁足于此!”

    “收起你自作聪明的揣测,我从未这般龌龊,以前年纪不懂事,是喜欢缠着粘着月笙哥哥,可是,你知道,自从知道莫三心意之后,我对他便彻底没了那股子热情,大约,我一开始便胡闹错了人,我没有占用你的殿下,也绝不会苟同你这种想法,在我心里,只可能最爱的就是莫三。我不管你如何在我面前诋毁他,污蔑他,只要没有听到他亲口讲出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宫南枝到后面不自觉提高了声调,两腮绯红。

    “少在我这里假装高雅,宫南枝,咱们一起长大,学堂的师傅们都喜欢你,你有灵气,有天分,到头来能怎么着,不还是在这里孤家寡人,毫无用武之地。我过,我跟自己过,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既然我自己过得不幸福,为何你不能来陪我呢,要沦陷,要堕落,总不能少了你吧,宫南枝,这一辈子,你再也不可能跟莫三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风桐,睁开眼睛看看,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多么恐怖的脸,为了一个人,你就能把自己毁灭吗?只要莫三爱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跟我我们不能在一起,就算所有人都想看我们哭着分开,就算得不到父亲母亲的认可,我也会牢牢抓住他,我爱他,我不管你们怎么。风桐,你好自为之,以后,我不会陪你疯下去了。”

    宫南枝转身,欲走。

    风桐突然凄厉喊叫,“宫南枝,为何你就能这般狠心!这般洒脱,不爱,就能彻底抛弃呢?”

    宫南枝背对着她,良久,才道,“大约,真的,我没有爱过他吧。”

    门开,两个人影站在门外,雨依旧,风怅然。

    月白色的袍子,腰间束着碧玉鎏金配,墨发飞舞,眸色淡雅若雾,面若画中仙人,隐隐泛着盈盈水汽。

    宫南枝略有些意外看到他,不由得停住脚步。

    段飞先开了口,“你也真是贻笑大方,一个女孩子,哪有这样随随便便跟别人扬言谈情爱,当真不要脸了。”

    宫南枝战斗力突然回升,对着段飞狠狠瞪一眼,“段飞,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我能像你这般矜持,那也真的要没脸见人了。我见过的人里,就属你最懂得含蓄,最有涵养,最知道懂得进退收敛,这样好了吧,好了就让开,别挡道。”

    “你!真是愈发不可一世了,总有人能收拾了你。”段飞哼哼几声,却在夜月笙的眼神下不再跟她计较争辩。

    “南枝,明天你的手就能拆纱了,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出城的文牒,到时候,你想走,随时都可以的。如果需要我这边帮忙,也可以尽量提出来。”夜月笙笑着道,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清新高雅,淡然超俗。

    宫南枝心里有些惊讶,却更多的是惊喜,“真的吗?我可以走了。”

    段飞翻了个极大的白眼,“让你走还这么多废话,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你还想怎么样?”

    宫南枝没搭理他,径自问着,“月笙哥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明天就能走的,不需要帮我准备什么,不不,有,借我点银两。”

    她面上一派喜色按捺不住,话声调不自觉高了起来,执了伞,她一边走一边轻笑,时不时伸出手去接着伞面落下的碎雨,脚步愈发欢快起来。

    夜月笙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眼睛泛酸。

    “段飞,走吧。”

    “殿下,你来我这,难道只是听闻她来了吗?就怕我在正院也会对她不利吗?”风桐腔调中含着委屈,仍是不死心的问着。

    “不是这样的,风桐,你先休息,改天我来看你。”夜月笙的平静,背过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开了。

    “我就这么不堪,殿下,我是北朝公主,我是风桐啊......”顺着门框,她缓缓滑到地上,眉目凄楚,终是无情,眼皮合上,两行清泪落下,滚烫。

    半夜,雨依旧下着。

    段飞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险些睡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将他惊醒,睁开眼,夜月笙却是咳出一口鲜血,煞是惊人。

    段飞连忙上前,夜月笙摆摆手没有话,自己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随手扔掉了。

    “想是近日里事情太多,朝堂上竟然有人提出重立太子,段飞,有时候,我觉得真累。”

    段飞看着他家殿下,想想过去的十几年,每一天无不胆战心惊,心思巨细,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

    “殿下,那只是大皇子的舅舅,并不是皇上看中的大臣。”

    “他们倒是心急的很,父皇现在身强体壮,就敢这样猖狂自大,真是自寻死路。”夜月笙喝了口水,冲下嘴里的咸腥气息。

    “太傅,皇上身体已是大损,有外强中干之势。”段飞压低声音。

    “哼,都不过传言罢了,收买几个嘴碎的,总不会太难,要不然,大哥能这般心急想要废储吗?”夜月笙不屑的笑笑。

    “是殿下?!”段飞不禁暗暗佩服,如此心思缜密,当真步步为营。

    之前也是白音跟自己联合想出的方法,用夜皇身体为由头,激起夜中庭夺太子之心,待他实在按捺不住,一举收拾。

    想到白音,倒是很久没看见她身影,夜月笙稍一回首,段飞便知道他所想。

    “姑娘最近去了宗□□,也一直在大皇子府周旋,派去的暗卫传话过来,姑娘暂无危险,想必大皇子对姑娘是十分信任的。”

    “恩。如此甚好。”夜月笙点点头,眉色却依旧冷淡如霜。

    “殿下,明日真的要放她回去吗?你不是......”段飞思量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夜月笙倒吸口气,黯然笑道,“段飞,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她来南国。既然错了,就应该提早醒悟,我要的,不是她能给的起的,我所想的,她也根本给不了我。从来都不会在一条路上的人,强拉着,也只会越走越远。”

    “那莫春风?还抓不抓。”段飞耿直,出口才觉得多余。

    对于莫春风,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都无需考虑,首要决断就是抓!

    果不其然,夜月笙沉声道,“不论何时,见到他,能活捉就生擒,不能,便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