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险中求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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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石和阿萁双双挎着花篮,篮里一只只不肯安份的闹蛾儿,它们簇拥在那儿,蛾翅挨着蛾翅,在这万千浮光掠影之中,别有他彩。

    阿萁抬起头,看着清风楼彩楼上的交相辉映的彩灯,它们绚丽无边,她转眸看了一眼江石:他的目光坚定,执着,无畏……灯火倒映在他眼眸里,化成了一簇的火苗,阿萁定定看着他,她忽然想起了江娘子的事:可不可为,做过方知。

    她在这些流转溢动的灯光里,跟着生出万丈熊心,想在繁华世间,闯出了一条人间道来。

    江石抿唇一笑,大着胆一把攥住阿萁的手,阿萁一惊之下,就要甩脱开。江石牢牢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道:“我们扮作兄妹,去兜售闹蛾儿。”

    阿萁试着又挣了挣,江石反握得更紧了,不等她再开口,拉着她大步往前走去,阿萁怔愣间,不由跟着他走,回头心虚地偷看了一眼施进,又踩着满地流光跟了江石的脚步。

    江石心头鲜花怒放上,面上仍装得平静无波,一迳来到清风楼前,冲把门的两个手护院一拱手,开口道:“元宵正佳节,满城斜插闹蛾儿,听闻沈大当家在这办宴,不知里头女眷要不要买几支闹蛾儿插戴应景?”

    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对视一眼,再量他二人似是农家少年男女,笑起来,道:“后生好生胆壮,兜售到我们主家头上。”二人又道,“只是,我们主家豪富,哪里看得上你们农家自做的粗鄙物件,快去别去兜卖去。”

    江石笑道:“农家物不比名家手笔,既没有掐金也没捻银,却也别有野趣。二位哥哥焉知沈当家瞧不上我的闹蛾儿,不定他恰喜素蛾儿。”

    两个护院笑着摇头,驱赶道:“快走罢,里头好些贵人巨贾,我们哪敢放你们进去卖闹蛾。”

    阿萁扯扯江石,她既不气馁也不失望,反笑着摇摇江石的手臂,道:“阿兄,看来我们没有时运,只在街集兜售。”

    江石本也只是过来撞撞运气,沈家势威,寻常人哪里得见,心中道:这便如我立山脚,头仰得再高,又如何看见山顶之上的人,只我攀上山峰,才能把酒言谈。

    他有志,却非轻狂不知斤两的人,当下依言一笑,拉了阿萁的手,道:“妹妹,街上卖闹蛾儿去。”

    两个护院看他们知趣,笑道:“这才是正理,你二人若是晚归家,我们兄弟事了,也问你们买支闹蛾捎给我们娘子。”

    江石和阿萁谢过,二人正待要走,大门却自里开,一个枣红锦袍的高大男子单手抱着一个才二三岁的女娘从里面出来,他眉目俊朗,似是不苟言笑,只立在那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倒是他臂弯里抱着的女娘粉妆玉琢,秀美异常,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两只眼里噙着眼泪,扁着红艳艳的嘴,要哭不哭。

    男子伸指为女娘拭去腮边的眼泪,柔声哄道:“鳐鳐不哭,阿爹带你去看花灯。”

    “不……不好,阿阿……娘骂。”女娘口齿不清地哭道,一抽鼻子,又掉下一串泪。

    男子大笑出声,又哄道:“不怕,阿爹护着你。”

    女娘抱着男子的脖子,贴在他的脑口,本还要哭,转眼瞧见新奇的物事,倒忘了要掉眼泪,指着阿萁篮子里的闹蛾儿,冲着男子道:“爹爹,花花!”

    男子招手让江石和阿萁二人上前,看他们年少自食其力,拿过一篮闹蛾儿,拎玩意似得拎在手里逗着女娘,又吩咐门口的护院道:“阿四,你领着他二人去楼上问娘子算钱。”

    叫阿四的护院笑着领命,又抓头道:“郎主,你半道带走了娘子,娘子要是怪责……”

    男子颠了颠怀中的女娘,深眸中满满的疼惜道:“不妨事,我稍晚便归。”

    话间,里头又急急匆匆出来一个面目姣好的使女,跌足呼道:“郎主郎主,娘子吩咐,不许你带了娘子出去,还道,你万事纵着娘子。定会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此番,再不由着你随心偏帮。”

    男子怀里的女娘似是听懂了使女的传话,又呜呜哭开来,泪水湿黑长的眼睫的,哭得好不可怜。

    那使女看她这模样,面上不忍,显是大为心疼。

    男子伸出大手轻轻将女娘的脑袋贴在自己肩上,道:“阿素,回去告诉娘子,便阻拦不及。”他罢几个大步离了清风楼,身影几下就没入了人潮之中。

    女使大急,在那徘徊几下,一咬唇,便要返身回楼上复命。

    叫阿四的护院赶忙拦住她,拱了拱手,道:“素娘子,郎主先前问这两位少年人买了一篮子的闹蛾儿,命我领他们问娘子拿钱,我兄弟二人守门要紧,不如烦恼素娘子带他二人上去。”

    阿素收起急色,看了看江石和阿萁二人,笑道:“好俊俏的一双人,你二人莫慌,随我来,我家娘子和善,不是为难人的。”

    江石谢过,牵牢了阿萁的手。

    阿萁心头呯呯跳,饶是她胆大,何常见过这般排场,只感气虚底不足,反手握住江石的大手,方觉得心里安定一些。

    清风楼里灯火通明,八叠夜宴屏风隔开衣香鬓影,只影影绰绰窥得里头的觥筹交错,丝竹舞乐声伴着欢声笑语。

    使女阿素领着二人往二楼走去,阿萁心步上楼梯,清风楼是酒肆,二楼本是一间间雅间,本就布置得精巧,今日又另行装点了一番,水晶帘玲珑弄月,掀帘而入当中摆了一个香炉,清香袅袅,前头又一架屏风,屏风细绘着春风春雨沐春桑。

    阿萁两耳仍闻得楼下楼外的喧嚣,然楼上闹中有静,倒显出丝丝馨宁来。

    阿素道:“二位稍侯,我先去禀告娘子。”

    阿萁福了一礼:“有劳这位阿姊。”

    阿素笑着绕过屏风,阿萁听里面悄然无声,将那面屏风瞧了又瞧,她初时只当是画的,再看又像是绣,里头的桑树春柳好似浮在那,掂起脚凑到江石耳边,悄悄问道:“江阿兄,这画好生古怪。”

    江石回道:“这应是织出来的。”

    阿萁吃惊:“织能织出这般的图来,好生了得。阿兄,你怎知道的?”

    江石盯着屏风又看了看,犹豫片刻才道:“阿娘有一柄扇子,也是织出来的鸳鸯戏水。”

    阿萁双眸微闪,心下暗道:先头那气势迫人的贵人,定是桃溪的沈当家,里头的娘子,自是他的妻子。沈家人人都道富豪,家里头又有人做官,这般有钱有势力,方用得起这样的屏风。那江伯娘又是什么样的人家,竟也有同样的扇子。

    江石也是心思浮动,他阿爹在沈家船上做过事,事后连夸沈家家风正,家主沈拓更是磊落仗义之人,听闻他不过市井起家,原先也不过桃溪的一个都头,而今,却是桃溪执牛耳之人,不但州府有其势力,连着京中都有人脉。

    这般人物,实是令人心生景仰。

    阿萁胡思乱想了一番,她耳尖听得里头微有响动,阿素重又轻手轻脚从屏风绕出来,笑着招手道:“郎君娘子进来。”

    阿萁手脚有些僵意,咬了咬唇,与江石一道跟在阿素后头,过屏风,便闻到瓜果的丝丝清香,走几步路前面一道雕花隔断,笼着如水的轻纱。进去便见一个戴着花冠的美妇端坐在软榻上,眉挑无边的姝色,眸染无双的清丽,樊素樱口,阿蛮细腰,她只坐在那,满室都生出绮丽华美来。

    “你们郎主拿了这对儿女的闹蛾儿,一个文银都没给,人便走了?”

    阿萁听美妇人戏谑地问使女阿素,她身边另伴着三个婢女,其中一个年的婢女捂着嘴笑,歪着头道:“郎主生怕娘子责骂娘子,连着外袍都没穿,抱了娘子就往外头去,不定连一个息都不肯多留。”

    美妇人微叹口气,她的花冠上插着一支金牡丹,每片花瓣压得轻薄如纸,稍一动,片片花瓣轻颤,抖落片片风情。

    江石拉了一把阿萁,上去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礼,道:“见过沈娘子,我们本是三家村的兄妹,元宵来街集卖闹蛾儿贴补家用,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美妇的一双美眸流转,笑道:“不必多礼,倒是我家郎君唐突,可有惊吓着你们?”见阿萁手上还拎着一篮闹蛾儿,使阿素取过细细看了,笑夸道,“虽无十分材料,却有十分的手艺,既我家郎君买了一篮,夫唱妇随,我也买一篮赏玩。”

    阿萁欣喜,慌忙谢过。美妇人又问他们价几何,是要铜钱还是要银子。

    阿萁想着几家合卖,铜钱虽压手沉重,却好分账,福一礼要了铜钱。

    美妇人便叫使女拿匣子去装铜钱,又问阿萁江石家中可有大人一道陪着出来,若是归家不便,使唤人送他们一程。

    阿萁连连摇手,笑道:“有沈当家和沈娘子做大主顾,已是好时运了了,再不敢烦拢娘子。再一,还有阿爹陪着一道来,纵没有阿爹,我阿兄也是可靠。”

    沈娘子看了一眼江石,笑着点头:“你阿兄确实能挡风雨。”

    阿素抱了钱匣出来,吃惊道:“却是该死,你二人原是兄妹,我还当是相配的儿女呢。”

    阿萁一愣,双颊通红,吃吃道:“不不……我们……”

    江石道:“我们确非兄妹,却是同村,子姓江,我妹妹姓施,我们一村互有沾牵,是异姓兄妹也不为过。”

    “施?”沈娘子微有诧异,美眸里流转着哀伤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