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悯王姬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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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自雨亭檐垂千丝,轻风过,拂起漫漫清凉,当中软榻上一个男子懒洋洋地倚靠在那,身上红衣遍织金线,乌发间玉冠流光,眉目昳丽俊秀无双,不论喜他厌他之人见了之后都不由感叹一句:悯王姬殷端得一副好皮囊。

    “人世间蠢物不知凡几,如季侯这般蠢得超脱万物的倒也少见。”姬殷一勾鲜红的双唇,又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季侯,岁月催人老,再不成婚怕不是要一树梨花压海棠?”

    季蔚琇轻咳一声,反笑:“悯王孤家寡人,倒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来?”

    姬殷眸光流转,放肆道:“老头要许婚,我隔日便行成婚大礼。”

    季蔚琇笑道:“悯王大可跟圣上请旨一试。”

    姬殷哼了一声:“我一向识时务,这般不知死活的事怎会去做?你以为我家老头跟你那废物爹仿佛?你们那圣上明君,对我这儿子一向心狠手辣。”

    季蔚琇默然无语,圣上没有死姬殷完全是慈父心肠,拳拳父爱令人动容。姬殷不婚不娶,声名狼藉,大朝会没有一次御史不递折状告悯王行止不端、有伤斯文的。告姬殷的折子叠起来比屋还高,姬殷却是不痛不痒没有一丝收敛。

    姬殷尝了尝手边的茶粥,嫌茶不好,另唤了茶童过来煮茶,又嘲讽道:“堂堂侯府,竟连好茶都没?你爹虽然废物一个,名与利都不曾挣下一点,季蔚明可不是池中鱼,他执事时,莫非侯府也不曾寸进?”

    季蔚琇笑道:“府中无好茶倒是慢待了悯王,再者,府上一府安逸荣华,全托圣上恩宠,既无建功之能,又哪有寸进之力。”

    姬殷挑起长眉,又扫了季蔚琇好几眼,摇头道:“我先前只道你是一个蠢物,现在方知,你蠢得不可救药。”

    季蔚琇只是笑笑,由他讥讽,没有还嘴的意思。

    姬殷嫌弃道:“季侯十指压针线,日夜为他人作嫁衣裳,只是,功成身退之时,不知可还有人记恩?我看你那俩侄儿肖母不肖父,心性不算上佳。你这般蠢物,别到头竹篮水一场空,里外不是人。”

    季蔚琇仍不在意,道:“侯府是我阿兄的。”

    姬殷击掌:“真是兄友弟恭,季蔚明就算早死,也算此生不虚。我那太子兄长夜间辗转,不知心中多少羡慕,大恨底下兄弟不似季侯这般蠢物。”

    季蔚琇无奈:“悯王慎言。”

    姬殷不以为意:“每每看季侯,我心中都头诧异莫明,蠢不自知者比比皆是,蠢而自知者,世有几人。季侯,不知你所思为何,所求为何?”

    季蔚琇又叹一口气:“我与悯王如水中鱼和空中鸟,纵是剖腹明心,又何解对方所求。”

    姬殷笑道:“无妨,季侯仔细,你这尾水中鱼是怎生作茧自缚的?不求尽解,只求半知。”

    季蔚琇知道和他夹杂不清,道:“悯王还是见见我的客,细线香一事才好。”

    姬殷往后一靠,整个人似瘫流在榻上:“起来,我和季侯似无深交,不知怎得寻到我的头上,别是另有他意罢了。”

    季蔚琇直言道:“不瞒悯王,线香之利若能尽揽,背后之利非我所能,我本不愿涉及其中,只是我也不过芸芸众生一俗人,难免为金银所动,想着多少分上一杯羹。季家孤臣,悯王自安,寻上悯王不是理所当然。”

    姬殷偏了偏头:“季家?”他秀美的面上起了一丝促狭,一丝恶意,道,“季家不过区区侯府,季蔚明虽在我太子兄长和我皇帝老子心里有一亩半分之地,然人走茶凉,他既身去,再多的情义早也要淡去。何况,你兄长先忠我兄长,后见形势不对,又抽身而退,再拼死救驾,这这正正反反看似滴水不漏,有心人仔细一想,便知季蔚明得什么算盘。”

    季蔚琇垂眸,温润如他,也染上一丝无奈孤凄。

    姬殷续道:“季蔚明也是煞费苦心,他保下侯府,又知道自己的儿子靠不住,将侯府尽数托给自己的蠢笨庶弟,而你,季蔚琇啊季蔚琇,内外操劳汲汲经营,再将侯府交还给侄子。偏偏你大嫂和侄儿,量你狼子野心。”

    姬殷沉声:“这样的侯府,也配与我姬殷为伍,不过,要是换作你季蔚琇,我倒觉得颇有可为之处。”

    季蔚琇一愣,道:“多谢悯王高看。”

    姬殷又懒洋洋道:“本王一向有爱美之心,男色更入我眼,季侯虽不算美人,却如晚凉轻风,蕴微阳而兼秋凉,当珍之藏之。”

    季蔚琇笑起来,道:“五王这是在调戏我?”

    姬殷哈哈一笑:“岂敢岂敢,我要调戏于你,我怕国夫人进宫找皇后告状。你这边事了,我再拜访国夫人。”

    季蔚琇收起笑,道:“娘亲这些时日几乎长居别院。”

    姬殷冷笑:“国夫人怕也是无奈,嫡子身去,儿媳长孙却是烂泥扶不上墙。”

    季蔚琇轻摇了下头,他阿姨染疾而亡,兄长身去,接二连三失去至亲,他娘亲眼见苍老,大有哀莫大于心死之态,也只在他婚事上心,偏他又三番四次推阻……时令事移,他大嫂原先也是秀美慧中女子,与他兄长琴瑟和鸣,不知怎的,改了样貌。

    真是只见桑田改,不知人心变啊。

    季长随早早侯在偏院外头,等得阿萁等人起身,忙进来教他们言行举止忌讳处,眼见四下无人,季长随偷声道:“大褶不差就行,五王虽有些……倒不重这些繁文缛节,也别自作聪明,那位看着和善,却也有些喜怒无常。”

    阿萁道:“长随,我头次见悯王,难保有不当之处……”

    季长随道:“放心,些许失礼五王有量,不会计较,回话别欺瞒便是。”想想又叮嘱,“也别掏了心窝子,那不叫本真,而是憨傻。”

    憨傻的施进思索半晌,心道:这季长随话一正一反的,到底要怎样行事才不惹怒贵人?

    阿萁笑道:“多谢长随提点,我光脚的也不怕悯王这个穿鞋的。”

    季长随跌足,连连摇头:“粗俗粗俗,你一娘子怎好这等不雅的话,穿鞋光脚的。”

    阿萁吐了吐舌头闷笑。

    季长随训了阿萁,却又兜回来道:“非但不雅还大谬,娘子的线香可是一本万利之法,自要有所主见。”

    阿萁福一礼,真心诚意谢过:“萁娘多谢长随提点。”

    季长随一抬头,道:“应当的,你们是我家侯爷坐上宾,休戚相关……”

    沈拓取笑:“长随这口舌多年来还是惹人厌烦。”

    季长随本想反唇相讥,看看时辰不早,哼一声,道:“不与沈郎君作口舌之争,我们快去自雨亭,莫让悯王与侯爷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