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症状
会试的喜事,到底是冲淡了魏府的哀事,魏家大伯的儿子落榜,但魏岚的儿子和弟子全都考中,此消彼长之下,魏家大房便越加没落。
魏岚回京出仕,与魏老尚书之间的关系大为缓和,父子之间不再是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模样,魏思谦又会试高中,魏家一个进士功名即将到手,魏岚又高升在望,魏老尚书对于魏岚更加满意。
“我知道诺儿去了你心下正伤心,但你还有其他的儿女需要你去照应,对于谨儿,你有何算?”魏老尚书名唤魏决,不过花甲之年,就已经满头白发,一生殚精竭虑,为家族操碎了心。
“还能有如何算?她心气高,不愿意低嫁寒门,过一段时间便在同僚里为她寻一门亲事便是。”魏岚到底没提自己的弟子,先前孙夫人那般反对,他的心也淡了。
“我这几个孙女,论模样,谨儿最出挑,论人品举止,也没有一个能敌得上谨儿。”魏决道,他也想不明白,二儿子万事不理,二儿媳又是那般不知礼的性子,竟然能教养出一个进退有度的好女儿。
魏岚不想绕圈子,便道:“还请父亲明示。”
“如今诺儿去了,上面也没了忌讳,九月的选秀如今还尚未报上名字去,不如到时将谨儿的名字也加进去,她这般出挑,不得会是我魏家女儿中的头一个。”魏决显然对魏思谨寄予厚望。
魏岚皱眉,道:“选秀之事,我会试着像陛下奏请免选,我不求靠着她荣华富贵,不必让她淌这趟浑水。”
魏决却有不同意见,道:“选秀又不止是为陛下充盈后宫,几位皇子也到了娶妻之年,若是谨儿出息了,不得大有后福。”
魏岚想起魏思谨这段日子在京城,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哄得魏老夫人看她像心肝肉一般,选秀之事,也不像是老父亲这样的人会重点关注之事,便问道:“这究竟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魏决轻咳一声,道:“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但我也有此意。”
魏岚便道:“还是算了吧,皇家之事岂是那么好掺和的,魏家依靠的从来是前朝的男人,而不是后宅的女子。”
魏决瞪了他一眼,道:“鸡蛋何必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煊赫至极的安国公府,国公之位却早已不是当初的主人,当初那一支脊梁骨硬,不愿献媚先帝,你看看如今如何了,门庭败落,远遁乡野,杳无音讯。”
见这个杠头儿子依旧满是不愿,魏决又道:“我问过谨儿了,她是个好孩子,愿意为家族牺牲,她有此心,行事又有决断,此事我允了。”
他本以为魏岚还要再什么,岂料魏岚闻言,怔愣许久,直方才道:“她既愿意,父亲也不必问儿子了,日后她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妹妹刚死,便开始筹谋自己的青云路,魏岚对于这个大女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抹不满。魏决听魏岚话的这般狠,心下却不以为然,血脉天性隔断不了,等真当了那个地步,魏岚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长生抵达魏府的时候,魏岚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只是满面阴沉,像是被人气到了一般。
长生见此,也只得心翼翼的回话,魏岚并未与他多话,又出了一些课业,强精神勉励了一番。
魏岚见事已交代完,弟子却仍旧不告退,见他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便问道:“你还有何事?”
“弟子想见个人。”长生道。
“谁?”
长生直接道:“二姐从前的婢女,春兰。”
魏岚闻言,却立时冷了神色,从前的女婿,要自家女儿房里的丫头,男女有别,怎么不令他多想。
长生见他神色不对,赶忙解释道:“先前二姐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却因种种缘故未能见到,春兰是第一个发现二姐仙逝之人,我想问问,她临终之前,可有只言片语托付给我。”
异能救人的事情,哪怕是面对魏岚长生也不敢透露半句,并非不信任自己的老师,而是事情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长生为了取信于魏岚,只得编出这样牵强的理由。
老实,自家闺女身边的丫头,魏岚寻常还当真不清楚,但这个春兰他却印象深刻,只因这丫头生了一张十分美貌的脸,也是近年才到魏思诺身边的,他曾听孙夫人过一句,这丫头似乎是要跟着魏思诺出阁的,如此,魏岚乍听长生话,方才一时想岔了。
魏岚到底还是信了自己的弟子,且只是见见而已,又不是直接要人,当即便命自己的长随,去跟孙夫人要人。
长随也未跑这一趟,直接答道:“夫人气春兰未曾照顾好二姐,当日就将她拘了起来,老爷在飞虎卫住的那几日,春兰已经被发卖了。”
魏岚听了觉得寻常,长生却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发卖去了何处?”
“卖去了何处人不知,二姐院里贴身侍候的,除了两个家生子,都被发卖了,是由王牙婆经手的,罗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王牙婆。”那长随着,心中不免升起一抹兔死狐悲之感。
话到这里,魏岚也觉得孙夫人有些苛刻了,叹道:“诺儿素来体弱,先前病入膏肓,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下人们也不容易,何至于如此迁怒?”
长随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浮现感动之色,道:“老爷体恤。”
“其中那两个家生子如何了?”长生问道。
长随便答道:“贴身侍候二姐的春荷和春芳,夫人仍是迁怒,将两人全家一起赶回了大成府,十天前已经启程了,夫人当真是恨急了,就连为二姐收殓的张大娘,都被一起赶回了大成府。”
长生隐隐觉得不对,又问道:“你可知那王牙婆住在何处?”
恰巧长随知道,赶忙答了一个地方,长生心中暗暗记下。
魏岚虽然觉得孙夫人太过严苛,但只道妻子是爱女成狂,因而并未多想。
长生出了魏府,赶忙去了王牙婆处,牙婆属于下九流之一,住在京里的北边,长生再三问人,方才寻到了王牙婆的住处。
当牙婆的都有一双富贵眼,虽长生衣着朴素,但王牙婆待他却十分客气。
“先前听闻魏府放了一批人出来,我素来仰慕魏岚先生学识,想着能不能购买一两个魏家的奴仆,看看能不能沾一沾魏先生的文气。”长生不敢直来意,只得这般迂回话,装作一副魏岚狂热粉的模样。
牙婆笑着道:“倒是不巧,魏府放出来的全是丫头,怕是沾染不了文气,且十三天前,那批丫头已经全都被带去了江南。”
牙婆见长生一脸愕然,又多了一句,道:“公子有所不知,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唯恐牵扯了主人家的阴司,招惹了京里贵人,因而不会留在本地,全都卖给外来的牙人带回去。”
长生赶忙向牙婆道谢,此时他已经有八成确定,魏思诺的死,显然内有隐情。
魏思诺据死相可怖,因而魏岚和魏思谦都只是见到了蒙着面的最后一眼,如今京里见过魏思诺最后一面的的只有三个人了,孙夫人、魏思谨,以及执意入内的秦昕然。
前两者态度反常,且表现出来极其厌恶自己,长生自然不奢望能从这两人口中得知真相,他只得想着寻个机会,去见见秦昕然。
他本还在思索如何才有机会见秦昕然一面,却不想,秦昕然竟然命人找上门来约见。
“那日我入魏府探望思诺,原本见她形如枯槁,待见了公子一面之后,却立时变了个样子,瞧着气色甚好,就连赵大夫诊脉了,也道是大好之样。”秦昕然双眼看着长生,没有丝毫闺阁少女见外男的羞色,反而满是探究。
两人话之地,是一处茶室的雅间,长生听着外间断断续续的话时,又看着秦昕然神色莫测的模样,心里没底,不知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也许二姐只是心病罢了,未曾有那般严重。”长生勉强道。
“心病?人逢喜事精神爽,思诺一心为着公子,见到了心悦之人,病就渐渐好起来,这倒也得通。”秦昕然顿了顿,双眼如同利剑一般,盯视着长生,问道:“就是不知公子待她之心,是否与她相同?”
长生对魏思诺并未有对方对他那般用心,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我会有余生时间,与她真心托付,未曾想,天不恕人。”
秦昕然怔了怔。
长生又道:“姑娘纵使不来寻我,我本也要去寻姑娘的,姑娘作为二姑娘的至交好友,想必跟我一般,对‘回光返照’一事心存疑虑。姑娘见了二姐最后一面,不知当时是否有异常之处。”
秦昕然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笃定,道:“我不信她是回光返照,赵大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才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可我曾见过回光返照之人,绝不是她那般模样。”
“当日,孙夫人母女只让我匆匆见了一眼,魏思谨道为了死后仪容规整,因而略加修饰,我见着思诺的时候,她脸上涂了一层香粉遮掩,嘴上甚至抹上了口脂,乍一看似乎与寻常死人无异,但我见她指甲呈青紫之状,显然不太寻常。”
长生顿时一惊,怎么感觉这形容跟他在末世里见过的丧尸有点像,赶忙问道:“姑娘此话当真?”
“她这般,不像是病逝,倒似是中毒而亡。”秦昕然道。
长生自然不会以为魏思诺中了丧尸病毒,但丧尸病毒,不也是毒吗?既然都是中毒,那应当是有些共通之处。
“我今日寻公子,也是为了这一桩,我终究是弱女子,且坏了名声,正被家里拘着,不便多番外出。”秦昕然顿了顿,想到魏思诺躺在病床上时,提起长生时满脸都是少女思慕的神色,心下又是一痛,更为好友可惜。
秦昕然郑重拜道:“此事隐秘,连魏府都少有人起疑心,唯独公子,心中尚且还顾念着思诺一分。”
“此事,请公子务必用心。”
长生也不敢伸手扶她,忙道:“姑娘且放心,我必不会让此事随意过去,姑娘若有线索,不妨派人递给我,我今日便去寻了仵作,开棺验尸。”
秦昕然闻言,却没有半点放心,脸上满是焦急,忙道:“不可!”
“女子名声何其要紧,怎可开棺验尸?且此事只是你我猜测而已,魏家绝不会应允仵作验尸,还请公子勿要如此,若公子执意,岂不是伤了公子与魏先生的师徒之情?”秦昕然苦劝道。
长生也渐渐冷静下来,这毕竟不是现代,也许在古代士族看来,面子远比真相要紧,他也不能瞒着魏府开棺,仵作这条路子,显然是行不通了。
良久之后,长生方才道:“我不验尸,我会向仵作求证如此症状,是否真是中毒之故,姑娘身边可有能托付之人,可下江南跑一趟,赎回二姐院中那几个被发卖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