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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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倒没有一上来就大刑伺候。

    他想要给施家伸冤,但也不想让自己处于整个官场阶级的对立面。

    长生在京中的敌人身份强大,一直待在京中反而不利于他的仕途,长生想要回京,他想要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回去,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官,因而他便需要得到瑕省官员的支持。

    贺希是贺勤的嫡子,他身份特殊,不仅代表贺勤,也代表着“官宦子弟”这个群体,贸然对他实施肉体上的折磨,反而会成为贺勤攻击自己的理由。

    酷刑拷,这样也会被认为是对官家子弟的折辱,将会引来其他官员的不认同。

    纵观整个历史长河,能够真正做到爱明如子的永远是少数,大多数官员看到的还是自己眼前的权势以及子孙后代的富贵延绵,长生不能让所有瑕省的官员对他生起警惕之心,他可以针对一部分官员,但不能站在所有官员的对立面。

    长生扣押贺希,却没有折辱,这样在其他官员看来,这并不是长生想要反抗官场阶级特权,而是长生与贺勤之间的博弈较量。

    长生无法对贺希大刑伺候,但精神上的折磨,也是严刑逼供的一种方式。

    因而从知府衙门传出去的消息便是,贺希没有关押在大牢里,而是单独的屋子严加看管,甚至贺希也没有受刑,只是被关了黑屋。

    黑屋,这种禁闭性质的处罚,在瑕省官员看来,就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他们笑了笑,便觉得这是长生在跟贺勤斗法,他们没有见到长生的獠牙,但贺希如今的处境,到底也警醒了一些,为免被政敌抓到把柄,这段日子,整个瑕省衙内们都安分了不少。

    他们不知道,长生的黑屋,不比肉体上的酷刑轻松。

    贺希在睡梦之中就被带到一个空房间里,给他手、脚上都加上锁链,有人专门看着他,不准弯腰、不准坐下,直直的站着,背对着审讯人员,在他眼睛前方放上一排明亮的烛火,甚至有专人看着他不许闭眼,他闭上了眼睛也会有人强制掀开他的眼皮子。

    锋利的刀锋紧紧的挨着贺希的脖颈,一人举累了换另一人举,虽然刀被心翼翼的控制着不要伤到贺希,但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惧紧紧的贴着贺希。

    如同熬鹰一样,不断的盘问,不停的恐吓,让贺希的精神高度紧张,没有一刻停歇下来。

    于此同时,隔壁房间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一天时间,贺希一点米水都未进,甚至连上厕所都有人死死的盯着他,连上厕所的次数都在控制之内。

    长生中途去看了一下审讯现场,出于同情,他命人移开长刀,又亲自给贺希喂了半碗凉水,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半碗凉水下肚,贺希喝下去后整个人都觉得冰冰凉凉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哪怕如此,纵使他依旧怨恨长生,也心翼翼的将凉水全部喝下。

    相比较肉体上的折磨,这种精神上的折腾,很难谁更痛苦,但对于贺希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来,两种折磨没有哪一种是他能够熬过去的。

    夜幕落下,贺希哭爹喊娘一样的求饶,仅仅一个白日的功夫他就受不了,他在新的口供上签字画押,但却没有停下来,而是让人继续审问、恐吓,企图挖出更多的事情来。

    又一个晚上过去,审讯的人已经换了一茬,但如今这些人已经被绑在长生的大船上,见识过贺希的种种丑态,只能一鼓作气的将贺希的罪名落实。

    一天一夜的时间,贺希虽然没有受到严刑拷,但却毫无做人的尊严,精神一直紧绷着,在这样的环境下,长生再度出现时,贺希的眼中没了怨恨,只有恐惧。

    长生再次移开贺希脖子上的长刀,又喂了贺希一碗凉水,贺希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的撮着。

    长生轻声问道:“隔壁的声音听到了吗?”

    贺希点了点头,隔壁的惨叫声一直持续着,他听得心惊胆战的同时,也庆幸着自己没有挨。

    长生笑着道:“那是王元宝他们,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贺希脸上满脸惊惧,这一天一夜他都没有睡觉,一旦闭上眼睛就会有人掀开他的眼皮,整个人又饿又累,脸上都长了一茬青须,审讯他的人却都换了几茬,他却一直在强撑着。

    长生又道:“这么久过去了,我以为贺大人会派人来救你,没想到巡抚衙门一直风平浪静。”

    贺希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爹会来救我的。”

    “那你等着吧。”长生完,放下还剩下半碗的凉水,直接离去。

    贺希看着长生放下的那半碗凉水,眼中竟然满是可惜,待长生离去,立马就有人将碗拿走,长刀再次回到贺希的脖子上。

    长生早上喂过贺希之后就去了巡抚衙门,贺勤提前召开每月例会,今日这个例会只有一个主题:批评。

    当着瑕省各处府城长官的面,贺勤全方位的批评长生,若是旁人,恐怕会被贺勤训得抬不起头来,但长生脸皮不浅,贺勤的话,旁的官员听着都觉得听不下去,偏偏长生却不当一回事,过耳便忘。

    长生怕贺勤是借此扰乱他的心绪,而后调虎离山,让人去知府衙门里捣乱,长生事先就跟衙门的人商量好了,若是出了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在外以锣鼓声为讯,如今一片祥和,那贺勤应当就没有那么多心思,过来骂他一顿泄愤而已。

    贺勤倒也不想靠这种泼妇骂街的方式来治长生,只是他往常不觉得,如今出了事,倒察觉出长生的奇异来。

    这个人没有黑点,就像一颗咬不动爵不烂的铜豌豆,贺勤一时找不到任何地方下手,纵是想要诬陷长生,一时也找不到地方下手,长生的任免权不在贺勤手中,贺勤就是想要罢免他的职务,也要上报朝廷得到同意后方才可行。

    且贺勤心中也清楚,恐怕皇帝心里,他还没有长生重要呢,水泥厂给皇帝带来的利润贺勤也有所耳闻,他也怕真的诬告长生,到时候朝廷派人下来核实情况,反倒将贺希的事情抖搂出来,那贺勤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贺希本就有错,不管是和奸还是□□,如今都在办案流程结办日期之内,贺勤也只能通过协商的手段请求将人放出来,他要么通过别的事情要挟长生,要么利益置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勤以为自己截了陵南府衙的银子,算是给长生一记将军,但偏偏长生不当一回事。

    往常贺勤尚不觉得如何,只当自己在瑕省呼风唤雨,经了此事,他倒是惊醒了几分,布政使司阳奉阴违,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提刑按察司,贺勤想要按察司向长生施压,却被按察司给随意的敷衍了过去,甚至还不如装模作样的布政使司,将贺勤气了个仰倒!

    如今贺勤倒是明了自己的处境,他在瑕省地位并不稳固,他也不敢行差踏错,长生这样扣住人他也没有办法。贺勤迫切的想要寻求他人的帮助,那京中贵人的使者文先生,见他这般无用,甚至不曾跟贺勤道别,就直接回了京城。

    偏偏贺夫人天天跟他闹,就连贺母也日日跟他哭诉,搅得他不得安宁,他企图从知府衙门内部入手,只是知府衙门被长生治得水泄不通,贺勤的暗桩顶多远远的看一眼贺希,却根本接近不了贺希,贺希又毫发无伤,贺勤更没了发难的由头。

    贺勤的三天过得艰难,贺希也不容易,这倒霉孩子见一直没人来搭救,整个人都消沉起来,长生也怕人熬坏了,除了第一夜没让他合眼,第二夜长生亲自吩咐让贺希睡两个时辰,而后两天又每日里亲自给他喂一碗清粥。

    “我这么久以来,倒未曾给谁喂过东西,你也算是头一份了。”长生将一勺子米粥喂给贺希。

    人在屋檐下,贺希不是什么有气节的人,张大着嘴巴,就等着长生喂下去,双眼中满是急切。

    贺希这三天里见了长生四次,从一开始的怨恨,慢慢变成恐惧,最后居然带着一抹希冀,因为长生每次过来,都能带给他好消息,或是一碗清水,或是一份米粥,或是一个可以睡觉的指令。

    渐渐的,距离贺希接受严审已经七天了。

    这个昔日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已经将能吐的事情全都吐出来了,就连贺勤的不少事情他都了出去,这对于长生来倒是意外之喜了。

    七天的时间,贺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每日里饥肠辘辘,甚至连睡觉都十分困难,贺希再次回到牢房时,竟产生了巨大的喜悦。

    相比较受审时的日子,贺希竟然觉得牢房里吃馊饭睡草堆的日子是神仙日子。

    贺希将所有犯罪事实全部认下,并且招认出另外七起□□案来,长生派人联系这七起□□案的苦主,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站出来指认贺希,或是为了遮掩家丑,或是不想得罪巡抚,最终只有一户人家愿意指认贺希,其他六家全都否认此事。

    贺勤接着消息,长生竟然在联系其他案件的苦主,他如今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也不顾端着自己的身份了,立时拉下脸面来,想要跟长生求和,以明年保举长生升任布政使司为条件释放贺希,但长生却置之不理。

    贺勤见软硬不行,最后也不知谁给他的昏招,居然派人贿赂起知府衙门的属官来,想要以此干预案件。

    只是这个案件由长生亲自盯着,长生如今积威甚重,又闹得贺勤颜面全无,所有人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如今是谁得势,只有极少数人敢冒着大风险替贺勤办事,但盯着案件的人实在太多了,想要伸爪子的,很快就被剁掉了爪子,这些不入品级的官吏,当场就被长生革职,闹了这一通之后,再无人敢捣乱了。

    知府衙门里人人都忙碌,长生便召了刑厅推官过来协助,推官花了三日时间,做了厚厚的一本案卷交给长生,只是如何判决推官不敢填。

    推官战战兢兢的看着长生,心翼翼的道:“大人要如何处置贺公子?”

    长生却不急着填写如何判决,反而看向陈推官,问道:“先前忙碌,到忘了问陈推官,施家三口言刑厅不敢接这个案子,此事可属实?”

    陈推官顿时脸色一白,道:“大人容禀,先前下官并未接到有人告状,想来是因底下人懒惫,误漏了此案。”

    长生定定的看着陈推官,陈推官被他这么盯着,只觉得腿软,心下却在想着,这位罗大人明明如此年轻,怎么看起来气势比贺巡抚还要足。

    “因为懒惫吗?”长生轻声问道。

    “是,下官回去定当肃整刑厅风气,定不会让一个百姓蒙冤受屈!”陈推官信誓旦旦的道。

    长生道:“是真是假,本官不想再追究,只是日后若再出这种事情,本官就会怀疑陈推官御下之术了。”

    陈推官心底松了一口气,又好一番保证,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刑厅处理不了的案件才会交给知府,程序上本次案件算是略过了刑厅,但细细追究起来,长生也不算越权。

    以案件受理优先级而言,第一个受理机关应是施家村管辖地的县衙,但县衙不敢受理,接着便由刑厅处理,刑厅未曾受理,那便上诉给府衙,府衙若还是不能接手,那便由省里的提刑按察司接手,再往上就是巡抚衙门,若是在省里也没有一个结果,那就只能进京告状。

    而在这些优先级依次的部门里,一旦有一个部门接手,在案件结办之前,别的部门都不能干预案件。

    这也是贺巡抚找了提刑按察司,按察司却能敷衍过去的原因,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在实际操作中,来自上级部门的干扰比比皆是,长生运气很好,因为他遇见的是贺勤。

    贺勤虽贵为一省长官,但他这个长官是捡漏得来的位置,做的并不稳当,因而威信不够,长生关押了贺希这么多日,贺勤却拿他全无办法。

    其他官员本就处于观望状态,一见这种情况,对贺勤也就多了几分轻视。

    贺勤既无靠山,又无手腕,若长生遇到的是一个老辣的巡抚,只怕会有千百种方法逼迫长生就范,但贺勤使来使去,就只有那几个招数。

    长生没有多加思考,就在判刑处写下:施家三人为证清白,以死明志,贺希身上罪业累累,难以饶恕,依照建业元年旧例,判绞刑以正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