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女尸
沈蘅和陆薇薇自持大家嫡女的身份,并没有参与女孩子们的讨论,闲坐在一旁品茶,等待婢子归来。
约莫半刻,却是雪月一人回来了。
“碧兰呢?”沈蘅抬了抬眼皮,顺口问道。
“碧兰姊姊那边薜荔都结了实,摘些来给娘子们玩,嘱我先将郎君们的回礼带回来。”
所谓回礼,是对垫花的绣帕的回应,无过折扇、毛笔之类。
沈蘅点头,雪月便将锦盘放在席上,自己退回沈蘅身旁,擦净手,为她剥一只菱角。
又过了半刻,碧兰依然没回来,陆薇薇不耐烦地皱了眉头,唤来身旁另一个婢女:“青莲,去将碧兰叫回来,去得也太久了。”她又向众人笑了笑,“婢子贪玩,教各位见笑了。”
尚未完,那边传来青莲一声尖叫。
陆薇薇沉下脸,这两个婢子一个更比一个丢人,叫他们陆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蘅看看雪月,见她也面露疑惑,起身道:“去看看。”
转过屋角,便看见青莲倚在栏杆处,面色雪白,面颊上两行泪尚未干透。她看见陆薇薇,仿佛见了救星一般,颤颤道:“娘子,碧兰她……她死了!”
陆薇薇倒退一步,修养再好,她对死人之事终究还是很怕的。
碧兰倒在庭院通往祠堂的路上,半个身子俯伏在地,脖子挂在横栏上,一双手垂在身侧,青白颜色,指甲跟处一片瘀紫。
那株薜荔藤就攀附在近旁的花架上,常绿的叶子郁郁葱葱,朱红色的果实垂在其中,仿佛血的颜色。
这边的嘈杂将祠堂内的郎君们也引了过来,惊得贵女们忙不迭地往后退,躲在廊柱之后,几个胆大的还在偷偷量年轻的郎君们。
“秦大人,你看……”一个扮奇特的人走过来看了看碧兰,先蹲下身叹了叹她的鼻息,确认已气绝身亡,这才将她从栏杆上搬下来。
几串鲜红的薜荔从碧兰怀里落了出来。
“闻闵,去传仵作过来。”
秦大人约莫有四十出头,面容清瘦,衣着得体,一袭绯红官袍,面对死尸毫无惊异,便是江南西路的提刑公事,秦玄海。
那个闻闵,则是平日理瑶花祠大事务的官员,见在这当口祠堂内出了人命,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是谁发现的?”秦玄海转向吓掉了半条命的青莲。
“秦世伯。”沈蘅上前一步,矮身行礼,娓娓地将方才遣碧兰和雪月往席上送花,碧兰怎样来迟,陆薇薇又嘱咐青莲去寻找等事情了一遍。
秦玄海再次看向青莲。
青莲抖了一下,强自镇静道:“奴婢瞧这边薜荔生得盛,想必碧兰便在这里,叫了几声无人回应,谁知才走过几步,便、便看见她伏在这里……”
“她不过伏在栏杆上,未必死了,你为何那般惊恐?”秦玄海没有漏过一丝细节。
“这……”青莲苍白的唇颤颤,“奴婢先前见过……只有死人的手才是这样白的。”
陆薇薇不满:“秦世伯,我家的婢子可没有杀人的胆,若谁要害碧兰,倒不如问问秦十八娘。”
秦十八娘面色一变:“陆九,你什么意思?我同你们一道坐在席上,难不成人倒是我杀的?我看便是你家这两个婢女私底下争执,动手杀人。”
固然,这个碧兰当众扫了她的面子,她的确是极想的,但为了一个婢子脏了手,她可没这么糊涂。
“或许是碧兰摘薜荔时失脚,恰好摔下来,晕了过去,将自己挂在栏杆上呢?”秦十四娘细声细气。虽恨不得嫡妹当真杀了人名誉扫地,但若真如此,连带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出言维护要紧。
秦玄海见这些少女只是口舌相争,无端臆测,对案情毫无帮助,不禁拧起眉头,恰好闻闵将仵作带到,秦玄海轻咳一声:“仵作到了,便在此处验尸,几位娘子回去席上,回避一下吧。”
贵女们散尽,其他人也尽数离开,只余下了秦玄海和闻闵,还有其他江南路提刑司的几名官员。各人都不话,面色凝重,在提刑司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命案,还是在盛大的瑶花节上,不仅他们脸上分外无光,这事传到临安京被圣上知晓,可是要重罚的。
“大人,这婢女不像被栏杆勒死的。”仵作指着碧兰脖子上发紫的痕迹。
秦玄海板着脸不话,寻常人本就不会在栏杆上勒死,除非真如那个秦十四娘猜测的,这婢子从高处摔落,昏了过去,好巧不巧脖子勒在了栏杆上。
“那可是有人将这婢女按在栏杆上?”提刑司的官员发问。
“婢女颈后也无重压痕迹。”仵作摇头,“卑职以为,婢女或是中毒而死,行至此处,恰好毒发扑跌,或是有人算准她当毒发,候于此处,造出这副模样。”
秦玄海沉吟:“依你来,并非因为一时争执杀人,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地要除掉这婢子?她一个婢子,家中主人要要杀自有不触犯条律的法子,何须在此行凶?又或者,她被其他婢子记恨,可同为底下人,能有能力设计这么精妙的杀人法子么?”
仵作低头,不卑不亢地道:“方大人一向教导卑职,卑职无过验尸,出尸体上疑点,不应过谈案情。”
秦玄海一噎,身旁的随从喝道:“你怎么跟大人话的?!”
“不妨。”秦玄海摇手制止,看向那仵作,和颜悦色,“到子裁,方才从官署出来时他还在,这会儿人却到哪里去了?瑶花节上,还是在公主的祠堂里发了命案,将来圣上怪罪下来,还劳他为我等美言几句。”
“方大人往忠烈庙查案去了。”仵作答道。
“……如此。”秦玄海思索片刻,“既然子裁去忠烈庙了,那先将尸首运回提刑司,还有那个发现尸首的婢女,尚有嫌疑,一并押回提刑司待审。”
“秦世伯。”一人转出屋角,莲步盈盈,却是陆薇薇。
秦玄海换了一张笑脸:“陆九娘子,本官定会查清此事,还娘子一个公道。”
陆薇薇摇头,正色道:“方才的话晚辈都听见了,要带走青莲盘问无可厚非。但那秦十八娘,今日迟来宴席,焉知不是先行筹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方才又是她提议借青莲去席上送花,大有嫌疑,也不可不收押。”
“这……”秦玄海为难,于辈分上,秦十八娘可是他的侄女。
“不知那位娘子迟了多少时候?”仵作没理会秦玄海纠结的面色。
“半个时辰。”陆薇薇道。
“大人。”仵作转向秦玄海,“的确不可排除那位秦娘子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