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护身符
秦玄海拿在手中,顾不得上面青苔满布,拉起袖口擦抹油纸上的污迹,感叹道:“要找这东西,我也叫人翻了不下七八遍,只是没想到,竟藏在假山石里。”
“秦大人不觉得奇怪么?”沈青青看向藏有油纸包的太湖石,上面攀援着葱郁的藤蔓,绿意浓厚,一看便知是经年生长而成,并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甚至这油纸包上的青苔痕迹也经年累月,苍绿的颜色甚至渗入了纸张内,怎么也抹不掉。
秦玄海面色凝重,缓缓点头,他确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是他之前未能发现有东西藏在太湖石中的原因。
秦十八娘分明听到有人将东西藏在秦府中,多半就是他们找到的这一样东西。
可据他拙眼看来,这东西藏了少该有十年,不可能是秦十八娘半年前听闻有人藏起的东西。
“秦大人,容我多问一句。”沈青青就着秦玄海手中拈开几层油纸,露出里面一沓满布霉点的旧信,“这池塘修造于何时?池中太湖石和假山,可都是那时运来布置的?”
秦玄海沉思片刻,“当是南邾之前的事。”
沈青青并不去碰那几封信,轻声问道:“南邾之前,更明确一点,是北邾末年,还是南北年间?”
南北年间……
秦玄海心念一动,眼中神色不由顿住,一改平日谨慎的态度,得肯定:“是南北二年。”
沈青青注意到他神色陡变,笑了笑,“秦大人有事瞒着我吗?”
“这……”秦玄海低头叹口气,“让娘子见笑了。下官的确做了一些错事。”
他已清楚地预感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倒不如给沈青青,让她去裁夺。
秦玄海在临近湖边的假山上坐下,掸一掸身侧尘土,望着沈青青,“能记清修这池子在南北二年,皆因下官曾有一位堂妹,想来便死在南北二年间。”
秦玄海定下神,将堂妹如何失踪不归,他又如何在忠烈庙的骨骸中发现了那枚鸢尾头花,越过仵作隐瞒下来,又如何发觉堂妹排行正是六,与“荷月”之吻合,因此他特意去堂妹旧居中一探种种,尽数了一遍。
见沈青青神色平淡,并无责怪之意,他取出贴身收藏的鸢尾头花。
鸢尾花栩栩如生,釉面上有些许裂痕,几处缝隙内残留的血迹也还在——秦玄海并没有毁坏证物的习惯。
虽他生怕秦家惹上麻烦,越权取走这枚头花,也没有出面认领堂妹的尸骸,但或许内心深处,还是希冀着找到凶手的,为那女孩子报仇的。
“很好看。”沈青青拈起头花,对着日光细看一阵,轻轻放回秦玄海拿着油纸包和旧信件的手中,“这些东西,秦大人一定要收好。”
“可……殿下不……”秦玄海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忙改口道,“这些或许是极重要的证物,倘出了差池,下官死不足以谢罪啊。”
“我相信秦大人。”沈青青伸手摘下一茎太湖石上缠绕的藤蔓,放在鼻尖轻嗅,笑了笑,“是青芷。秦大人能告诉我,这池子是谁下令兴修的么?”
秦玄海尚在惴惴,听她一问,随口答道:“正是家严命人修建,其上香草藤蔓亦是家严一手栽种。”
沈青青沉吟一阵,“不知我能否拜访令尊?”
“这……”秦玄海面露难色,摇了摇头,“两年前,家严醉后中风,自此昏聩不能识人,恐怕娘子见了,也要失望。”
“秦大人,令尊是很厉害的人。”沈青青抬起头,神色肃然,“命你入职提刑司,促你升上提点刑狱公事的,应当也都是令尊吧?”
“娘子明察秋毫。”秦玄海心中除了佩服再没别的心思,连连点头,主动提供其他情况,“不知娘子是否记得,侄林生亦在提刑司中当职,将来多半也要提拔上来,这也是家严得病前的吩咐。”
秦家从一介吏慢慢爬到今日仅次于平江四大族的位置,可全靠他那雄才大略的父亲一手安排。
但他不明白,父亲一生极有主意,为何偏爱提刑司中差事,定要将子孙辈中最好的点到这个官职上。
沈青青轻叹一声,望着倒映在湖面上的太湖石,那肖似莲花的刻痕在水中轻轻摇曳,“秦大人,你知道方扶南为何会来平江路吗?”
“子裁?下官只知此乃皇上旨意,不知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秦玄海摇头,“他很好,只是年少气盛,偏要去查什么瑶花祠……”
猛地意识到将要出口的话是何等忤逆,秦玄海立刻闭嘴。
沈青青将头轻轻偏过,望着他窘迫的神情一笑,“秦大人不必拘束。想必秦大人也知道一些,方扶南来平江,为的不仅是查崔明远之死,也为查在崔明远之前,那七八位吊死在庙里的大官员。”
秦玄海抬起手指,捋过胡须,他确实察觉到了。
“下官不解何意,也未作阻拦。”
“你们都是一样的。”沈青青低低一敛眉头,“你,方扶南,崔明远,还有那些官员,安敬初安将军,忠烈庙墙下的女孩子们,燕山府路过去的官员,都是一样的。”
秦玄海愣愣望着女孩子冰冷的眼,一种附骨的寒意在他尚未完全领会沈青青的意思之前便浮现出来,令他了个寒噤。
“但是有一点不同。”沈青青再次看向过去藏有油纸包的那块太湖石,上面刻痕累然,除了一半莲花外,也像另一样东西,“前朝孝清帝笃信仙道,我也曾跟着他,向那些道士们学过些皮毛。”
秦玄海不解沈青青为何突然将话题岔开十万八千里,只好摆出一脸神往的样子,洗耳恭听。
“池中水退去时,我也看了许久,认出便在这块太湖石上,刻着镇守家宅平安的符箓。”沈青青慢慢道,“一直以来,秦家未曾遭逢不幸,便是因为有这一道令尊画下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