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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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坐落在平江河南岸,黛瓦的宅子掩藏在花木深处,半掩的门前肃立着两个体面的仆役。

    秦玄海只带了三人,前来沈家“捉拿”涉及侍女碧兰被害一案的沈家侍女雪月。

    证据被带出秦家,陈挺看守池塘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便主动请缨与秦玄海同来。

    沈家是两朝大族,宅子建得不动声色,走近了才觉到气势恢宏,陈挺心中有些发憷,问道:“大人,我们只带了两个兄弟来,要是沈家不放人……?”

    “我们手中已有陆十一郎的证词,沈家想不认,不是那么容易的。”秦玄海停顿一下,皱起的眉松开,“再,我好歹也是江南路刑狱公事,沈家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沈家几代主事人都是温厚守礼之人,与徐清的胆大妄为不同,从陆庭那里得知,沈家不过与徐家偶有往来,略拣几分好处罢了。

    譬如这一次,徐清一意阻止陆薇薇入宫,因此找上沈家,希望沈蘅能将陆薇薇挤下去。

    不过徐清似乎瞧了陆家的底子,纵使闹出瑶花祠的案子,又戕害了平江数名女孩,改变了帝后驾临陆家的算,但陆薇薇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启程入宫去了。

    陈挺觉得自己也该拿出堂堂提刑司的派头,遂跟着秦玄海一起挺起胸膛,大步走向沈家大门,亮出搜查的令牌,“提刑司查案,寻你们家五娘子。”

    守门的仆役认得秦玄海,镇定自若地作了一揖,“秦大人请随我来,五娘子已在厅等候。”

    “哦?”秦玄海捋捋胡髭,“沈五娘知道我要来?”

    “是。”仆役点头,不再话。

    秦玄海问不出因果,不悦地冷哼一声,跟着仆役快步绕过影壁。

    这是头一次来沈家宅邸,这宅子从外面看来隐没在繁茂花木之间,只见一片连绵黛瓦,待进到里面,才知屋舍层层叠叠,深不见底,气势之大,竟连他都有几分犯怵。

    “这里是五娘子素日待客的厅。”仆役让进一步,抬起右臂,“秦大人,还有这位官爷,请。”

    沈蘅一身水色绸衫,擎一柄绣有姚黄色牡丹的团扇,端坐在厅右首。

    “沈五娘。”秦玄海向她点头示意,眼珠一转,量这厅。

    厅堂不大,设有山水花鸟的中堂,左右各两把椅子,白皮的木材,搭着墨色络子,另有十余只绣墩四散摆着,针线、络子、剪刀等被收在一旁的什锦格上不显眼处。

    沈蘅款款起身,将团扇放在案上,盈盈一礼,“秦大人亲自来,儿不胜惶恐。”

    秦玄海连落座都免了,直奔主题,抖开陆庭所书笔录,“沈五娘,本官现有十足证据,娘子身边侍女雪月得人授意,与徐家侍女素云、陆家侍女绛梅几人密议,令陆娘子在茶会上出丑,此事恰好被碧兰得知,因此雪月伙同素云等人杀害碧兰,以免事情泄露。”

    沈蘅讶然一笑,慢慢拿起团扇,“秦大人,恕儿驽钝,所以呢?”

    “他事不论,本官要将雪月带回提刑司问审。”秦玄海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明智。

    徐家是逃不脱干系了,但沈家除了雪月都可撇清,既如此,没必要为了老鼠伤了玉器——何况若论品相,沈蘅该是玉器中难以估价者。

    “这样啊……”沈蘅移过团扇,眼眸细细,再一笑,“可惜了。昨日雪月失手碎父亲三千两买来的古砚,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秦玄海一口气噎在胸口。

    枉他处处为沈家着想,合着沈蘅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这世上岂有这么巧的事?!”陈挺沉不住气,指着沈蘅嘀咕道,“大人,我看定是沈家灭口,逼死了那丫鬟!”

    “陈挺,不要胡言!”秦玄海冷声喝止。

    沈蘅像是才明白过来的模样,轻轻道:“这样来,雪月早犯了这事,因此畏罪自尽,也未可知。”

    “沈娘子,律令有言,不论家中仆役所定卖身契,一旦有病死伤亡,均需上报官衙。”秦玄海严肃下脸,“既然雪月已死,这半日间,为何不见有人去提刑司上报?私自……”

    沈蘅笑盈盈地断秦玄海,一点都没意识到秦玄海并非笑:“她死了,我便叫她爹妈进来领了回去,他们为何不报,为何私埋,我可不知。”

    “好。既然娘子坚持,那明日提刑司只能秉公办事。”秦玄海撂下话,带着陈挺大步跨出厅。

    秦玄海一路吹胡子瞪眼,真是老虎不发威,这些世家大族的不谙世事的娘子还真当他这堂堂提点江南路刑狱公事是头猪吗?!

    陈挺回头望一眼,正望见沈蘅带着莫名的笑意走出厅,不由一抖,问道:“大人,可是,咱们真要和沈家对着干吗?”

    秦玄海冷哼,“他沈家自恃有撑腰的,咱们就没人撑腰?不如比比,谁的靠山更牢靠些?”

    从沈家出来,秦玄海命陈挺自行回提刑司,协助简文处理那黑衣人的尸身,自己按约定策马前往海棠苑。

    阔大乔木掩映的院内,沈青青一手挽着衣袖,正用茶筅点茶,颜晗和严九爷在一旁看着。

    秦玄海只觉心头闷气顿去,大步走去,“哎,几位好清雅,在这里煮茶论道。”

    严九爷哈哈一笑,“原来是秦大人,秦大人这些日子又要查案,又要处理家事,着实辛苦了。”

    “可不是吗?这几日可拆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秦玄海并不在意严九的揶揄。

    他过去的得过且过,在平江可是出名的。

    沈青青直起身,甩去茶筅上的茶沫,扔在茶盘内,觑秦玄海一眼,笑道:“看起来,秦大人从沈家铩羽回来了。”

    “谁不是?”秦玄海摇头,“听传信的人,十一郎醒了,我去看看他。”

    “不急。”严九爷拦住,“那孩子才醒,唯恐耽误案情,便急着把他知道的事尽数口述了一遍,如今才睡下。”

    颜晗拈起茶盘旁溅了几点暗绿色茶渍的纸,“秦大人,都在这里。”

    秦玄海才伸出手,顿了一顿,疑惑道:“这些重要的证据,两位不带去临安城吗?”

    沈青青握着一柄细劲壶,用极细的水流在茶汤上抖出一串痕迹,“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