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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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一挑眼皮,慢吞吞地道:“哦,七娘,是你啊。多年不见,这莽撞劲一点没减。”

    徐七娘怒得眼中灼灼,喝道:“闭嘴,老东西,我今日不杀了你,往后怎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来,那徐四,我安排他去平江料理些尾巴,不想被人杀死在天平山里,倒像是你的手笔。”徐清眯起眼,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你!你花言巧语骗得我四哥听令于你……我、我便杀你千遍万遍都不够……”徐七娘猛地一顿,怔怔抬头望着前方。

    “怎么?十几年过去,竟只脾气更火爆了几分?连话也不利索。”徐清走近几步。

    他从来不怕这些动刀动枪的粗莽儿女,个个都缺根筋似的,他一句话便能唬住。

    徐七娘却根本没再把眼神移回他脸上,而是一直越过他的肩头,死死盯着屏风边缘。

    周围安静得有些古怪,徐清心中也疑惑,他安排在庭院内的暗卫早该将徐隽和那丫头拿下了才是,怎么这会儿还没动静,一个个都蠢如猪——

    转过身,却见本该穿着自家服色的侍卫,不知何时全换成了宫中禁卫的样子。

    徐隽乖觉得很,早带着绿萝退到一众禁卫之后,懒洋洋的微笑重又爬上唇角。

    “什、什么时候……?”徐清眨了眨眼皮,不该啊,他这府邸守卫森严,固若金汤,府中守卫怎么可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个遍?

    “就在你我们是蠢货的时候啊。”薛麟从池塘背后的灌木丛中起身,一伸懒腰,揉揉发酸的肩膀,拖着长枪走上前,个唿哨,向墙外道,“第一队,把普通仆从带回宪司安置;第二队、第三队,把那些不老实的护院看好了。”

    墙外传来一声整齐的应和声,震耳欲聋。

    薛麟将长枪猛地往地上一掷,闲闲靠上去,抱起手臂,望着徐清咧开嘴一笑,“好了,左丞相大人,这事还没完呢。”

    沉稳有力的声音抢在徐清开口之前,从屏风后传来,“这么多年,我竟从来不知,徐老是这样的想法。”

    徐清瞪着屏风。

    那是水墨的屏风,上面万里山河,无过寥寥几笔便灵动传神,似乎作画人曾乘舟过江,将万里好景一览无遗。

    越璟身着暗青常服,缓步转出屏风,随后,沈青青也走了出来,一身白色绸衣,袖角金色的棠花盛放,宫妆俨然。

    徐清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好啊,好啊!我这把老骨头,竟还能劳动皇上驾临!”

    “徐老,你是两朝老臣,更曾在北都担任帝师,我和父皇从来敬你、畏你,不敢有一丝怠慢。”越璟摇了摇头,实在无话可,“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云令内的暗文隽郎也给我看过。现在,我同你没有什么话好。”

    不想再问半句原因,他只希望这件事能够尽早结束。

    徐清冷笑,“不错,确是你的性子,一遇大事,便想抽身而去。姜远山看不上这一点,我一样看不上。”

    他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提步转向沈青青,“那么……”

    他再逼近几步,直到廿五用刀鞘隔到面前,才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哑着声笑,阴恻恻的,“阿青有什么话要同我?”

    “天呐,这老头子敢是被吓疯了不成?”薛麟抹一把满胳膊的鸡皮疙瘩,悄悄向徐隽使个眼色。

    徐隽却不搭腔,只淡淡道:“叔祖曾任孝清一朝帝师,长公主幼时在北都宫中长大,除却孝清帝外,与叔祖自也相熟。”

    沈青青侧头望向水墨屏风,神色柔和,“立春节上,徐老口口声声指责皇伯父书画误国,却又为什么……留着他的画儿呢?”

    “丫头,你懂什么?”徐清一皱眉,跌跌撞撞地走到屏风前,指着隐匿在左下角一丛乱石中的落款,“你看看,这可是四十年前的款了,那时候他才多大?才多大?这可是我教他的第一幅画!”

    那从未离开过北都的少年,初学书画,竟能画出如此惊艳的山水长卷,令人仿佛亲身所至,这是何等的天纵之才!

    这等胸怀,这等天资,学什么不成?何愁不是一代明君?!

    谁知那蠢材!

    徐清猛地竖眉,对着屏风骂道:“蠢材!我教他画,教他书,教他琴,教他六艺,他要什么我都教他!结果呢?!什么都学得好偏学不来朝政?鬼才信!玩物丧志,这就是玩物丧志啊!”

    没人搭话,几人默然看着近乎癫狂的老人。

    “过去的事多无益,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越璟抬起手,“我为徐老寻了一处极好的山居,徐老年高,此后便好好颐养天年,再不需费心国事。”

    徐清冷哼一声,猛地一把抓向屏风,将画卷撕下一大片。

    在众人的震惊中,徐清向池塘跨出几个箭步,禁卫们一时来不及阻拦,眼看着他一下子带着画卷坠入水中。

    绘着山水的丝绢在水中铺散,墨色晕开,模糊了整幅图画。

    “该死!”徐七娘第一个回过神来,直奔池边。

    水中飘浮着画卷,清澈的水中盘旋着少许墨色,却完全没有徐清的踪影。

    薛麟也跑到池边,向下一望,见池水中一个漩涡愈旋愈浅,猛地捶在岸边,“这池底有机关,那老狐狸跑了!”

    “所以,你还以为他是那种会因走到穷途末路而发疯的人么?”

    薛麟回过头,见是沈青青,不忿道:“你又猜到了?方才不,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我可没有这样想。”沈青青俯身从池中捞起湿的画卷,抖一抖水迹,叹口气,“听来句句是肺腑之言,谁又知道几句真几句假?”

    越璟接过她捧在手中的半截画卷,“阿青,回去吧,事情已经结束了。”

    徐七娘不服,“恕末将僭越,忠烈庙、天平山冤魂浩荡,如今罪首徐清在逃,此事怎可如此简单了结?”

    “我已吩咐各处关卡,若徐清逃往塞上只管放行。他若愿在塞外消磨余生,我只当不知此事;若怂恿北羌再度犯边,塞上亦布好天罗地网等他去。”越璟停顿一下,摇了摇头,“七娘,你也唤过他一声叔父,不觉得这样才是最好?”

    徐七娘将短剑掷入水中,咬牙道:“怎么可能?一门深仇,恩断义绝,还谈什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