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云心抿起因一路跑而散开的鬓发，匆匆向沈无患一礼，转头扑进吕氏怀里，哭道，“娘。”

    “我的儿。”吕氏搂着沈云心，也是潸然泪下。

    沈老太君哈哈一笑，“大喜的日子，快不哭了，一起入席吧。”

    吕氏等人依次坐下，沈双全亲自起身一一斟酒，擎起酒盏，略略一顿，叹息道：“终是短了一人，青青她……”

    沈老太君慈爱一笑，从袖中拈出一封信件，“我本不想这时，你既提起，倒不妨趁人齐全时一道了——”

    凌氏搀扶着吴氏跨入大厅，吴氏略低下头，轻声向沈老太君问好，“老太君。”

    方才凌氏已将听到的消息缓缓给她听了，沈双全被困的信件发回平江后，已在途中的沈老太君带着儿孙辈们冒险折返临安城，救出沈双全，才一道返回。

    吴氏自问自己没有这等气魄，气焰早短了几分，面对沈老太君再神气不起来。

    沈老太君不过抬眼看她一下，清了清嗓子，续道：“漠上一役后，祁连长公主多年漂泊，幸得沈家一力回护，今长公主重回宫禁，拟进沈双全、沈无患为官，沈老太君、吴氏、吕氏皆赐诰命，待塞上事毕，一并封赏。”

    席上一静，沈双全拿着酒盏的手垂下去，喃喃道：“这……皇上这般，我们家怎受得起……”

    “什么……？”吴氏和沈无患、吕氏等人均是一头雾水，理不清这没头没尾的信件究竟从何而来。

    翠芽已猜到一丝半分，这时只低头不语，娘子变成了怎样，于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唯有霜官儿跳起来，肉手从沈老太君手中抽出另一封信，大声念起来，“我再去塞上一回，方子裁和徐隽、绿萝与我同行，最迟明春回来，老太君不必忧心，为我教养霜官儿，不可荒废学业，我回来要考他。”

    “啊啊啊啊！”霜官儿将信纸一把塞回沈老太君手中，双手捂住脸，哀嚎道，“姐姐，我什么都看到，不要考我好不好？”

    沈老太君收好两封信，点头道：“总之就是这样。青青往塞上去了，明春还会回来。至于封赏一事……”

    “扑通”一声，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吴氏坐倒在门槛内，喃喃道：“那丫头……怎么可能……？”

    凌氏急忙去扶，劝道：“夫人，这是喜事啊，您快起来入席。”

    吴氏回过味来，登时浑身一抖。

    怎、怎么可能？她一时大意，竟惹了当年胆敢向薛家任性悔婚的长公主？！

    不可能、不可能，年纪对不上，沈青青分明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定有哪里不对，哪里……

    都是假的，蕊儿，这都不是真的……

    凌氏忧心地望着吴氏，抬头向沈老太君道：“老太君，还有两位老爷，大夫人看着不好，奴送她回去休息。”

    “不妨事，快叫个大夫开两剂安神的药，睡一觉就好了。”沈老太君点头，“这两道菜是她爱吃的，我一会儿命人熬些稀粥，一道送去。”

    凌氏唯唯应允，忙搀着吴氏往回走。

    …………

    吴氏休养几日，几剂药下去，又有凌氏在旁软语劝解，渐渐缓过神来。

    凌氏坐在软榻旁，亲自为吴氏揉捏腿脚，一边柔声道：“夫人，咱们菱姐儿出息了，如今是煊煊赫赫的长公主，她大人有大量，若真有什么，怎还会容蕊姐儿回来？”

    “我、我这心里……”吴氏叹口气，一只手颤颤按在心口，“虽蕊姐儿挣回一条命来，但这模样，岂不比死了还难受？那丫头心是黑的，我再清楚不过。”

    凌氏点起笑容，“夫人这话差了，菱姐儿虽嘴上狠了些，心却善，您看，翠芽、林大娘她们，开始怎么着？如今谁都不吃亏啊。”

    吴氏细细一想，心中松动，犹疑道：“这么，她不会为难我？”

    凌氏忙将从沈老太君那里学来的话给吴氏听，“菱姐儿便是念在老太君和老爷的面上，也不会为难您，好歹养育的恩情还在呢。”

    吴氏心知自己于这“恩惠”二字挨不上半分，但料想沈双全看重情分，沈老太君又是个爱惜儿孙的长辈，有他们在，自己终究能保住。

    “夫人消沉了这些时日，错过了好几桩大事。”凌氏见她面色活泼几分，不复往日灰暗，忙起身倒了香茶，搬来一个绣墩，笑道，“我给夫人讲讲这几桩新闻可好？”

    吴氏抱起一个茶盏暖手，点了点头。

    凌氏伸出一个手指头，“第一件大事，便是左丞相徐大人在皇上面前亲口承认曾设计杀害徐家军，徐大人现已畏罪逃往塞上，煽动北羌扰边，神机军师大人和咱们平江的薛将军早已去了塞上，想来定讨不到好处。”

    吴氏木木地点一下头。

    “还有，听闻徐氏的罪过可不少，便是蓄养私兵这一条就不好。”凌氏将这几日听来的事娓娓道来，“如今徐氏的人都被收押了，皇后倒与这些事无关，但性子烈，一听家中如此大过，在徐老出逃的当夜便吊死了。”

    吴氏闻言一抖。

    直觉让她觉得此事与沈青青有关。

    凌氏觑着她面色不好，急忙岔开话，“还有咱们平江的案子。十七娘回来的那日，正赶上提刑司的秦大人宣判陆家丫头碧兰的案子，谁能想到竟是咱们本家沈娘子指使丫鬟雪月做的，为的竟是争那进宫的名额。”

    秦玄海素来关照陆庭，念在他及时悔改，提供了重大线索，且负伤在身，理所当然地徇私瞒下陆庭在此案中的作为，将罪责一概推到雪月。

    “哪个沈娘子？”吴氏思绪迟迟一转，“可是蘅姐儿？沈家也只她一人，能与陆娘子争上一争。”

    凌氏抿唇点头。

    吴氏摇头，“蘅姐儿是聪明人儿，就算是秦大人，也未必能抓到她什么错处。”

    “可对于那样大户的女儿家，这些许污点，也足够了。”凌氏轻轻一叹，“沈氏岂会保她，听闻当日便将人送去西山上的梅花庵，一心修行去了。”

    吴氏掩起眼眸，“蕊姐儿不也在梅花庵养病么？过几日，我们去看看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