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斩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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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保惶恐不安,紧张得浑身发颤。

    他跑出总管的帐蓬,贼头贼脑地四下张望,茫茫夜色中,空一轮明月,地上一片鼾声,远处,隐约可见哨兵的身影在晃动。

    怎么办?

    我到哪儿去?

    他完全没有主意,心下惶惶,六神无主,只是下意识地向前迈着脚步。在走过一处亮着灯火的大帐蓬时,忽然从帐里走出个穿着甲衣的军官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唔谭保吓得几乎跌个仰八叉。

    那军官喝道:“乱走什么,快进来,替师爷秉烛。”

    “是”

    谭保答应一声,硬着头皮走进大帐蓬。

    秉烛,就是替正在写字的师爷用举着蜡烛照明,当一个“人体烛台”,保证人家在书写的时候有充足的光线。

    帐里,穿着儒生长衫的师爷正一本正经地象个“圣贤”一样坐在石板前拿毛笔写字。

    师爷,是队伍里很受尊重的职位,识文断字对于目不识丁的普通大兵来几乎是被仰望的事情,战斗的时候,会有专门人员保护师爷。

    其实按照谭保的标准,这个“师爷”肚子里那点墨水,根本狗屁都不是,不用物理化学这样的自然科学知识,就算是文学,除了会背四书五经,会写一毛笔字,剩下的就只会倒背着摇头晃脑装腔作势。

    连个长方形的面积都不会算。

    谭保勉强抑制着惶恐,拿过蜡烛用火石、火镰打火点燃,举着蜡烛给师爷照明,这活儿倒也不算累,但是他心里有鬼,生怕自己刚才杀饶事情败露,不住贼眉鼠眼地悄悄向帐外张望。

    阿弥陀佛他们别发现总管死了啊

    一不心蜡烛的油滴洒到上,烫得呲牙咧嘴。

    有意无意间,谭保伸长脖子去看师爷写的字。

    “降书。”

    嗯?

    谭保一愣。

    铺在石板上的毛头纸上,赫然写着这两个大字标题。

    怎么,义军要投降?

    起来,农民起义军投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很多大股股的起义暴动队伍,被官兵追剿,混不下去的时候便投降,被官府招抚,给个一官半职,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府的下属。

    昏暗的蜡烛光下,师爷满面肃容,正在认认真真地书写“降书”。

    “顺承表陈帅奇瑜将军麾下均鉴”

    有些繁体字,谭保不认识,但是内容却是看得明白无误,没错,义军确实是要投降了。

    千真万确。

    要向官军投降!

    我擦,这事儿可太令人震惊了。

    谭保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狂喜。

    投降,并不只是意味着义军的命运会发生重大转折,而且对于谭保个人来,也是一个巨大的利好消息。

    他猛然意识到:我逃出车厢峡的会来了!

    送降书!

    没错,师爷写了降书,必然要派人送到官军大营里,而自己作为“传令兵”完全可以去做这件事。

    那么——我这条命可以不必葬送在这个倒霉的车厢峡里了。

    命运骤然出现了转,这令谭保登时一阵激动。

    眼前似乎豁然开朗。

    师爷把降书写完了,交给书令校尉,校尉核对一遍无误后,盖上红泥大印。

    谭保鼓足勇气,走上前一步对校尉道:“长官,我愿意去送降书。”

    “你”

    校尉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按理,送降书是个危险的差使,绝对没有人愿意去,因为深入敌方大营,难保不被砍头,在古代战争中,“毁书斩使”之事层出不穷。

    这子怎么会自告奋勇?

    谭保却怕差使落不到自己头上,做出一副“忠勇”的模样,挺直腰板继续申请,“长官,人愿为义军完成使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吧。”

    校尉终于答应了。

    “你,把这份文书,明卯时以前送到官军去,交给陈奇瑜。不得有误。”

    “遵命。”

    计划成功了。

    怀揣着那份“降书”,谭保领了通行腰牌,走出师爷的大帐。

    他犹豫了几秒钟,走回到总管的帐蓬里。

    这个帐蓬里有个死人,如果被别人发现就彻底完了,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自己守在死人身旁。

    虽然这事儿有些恐怖。

    伴着一个死人睡觉,当然会有异样的感觉,谭保虽然在战场上见识过了无数死伤,也难免时常下意识中觉得总管会突然坐起来,张牙舞爪地冲自己伸出黑

    胡思乱想,迷迷糊糊汁他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色尚未明,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寂静,谭保思前想后,再也睡不着了,他抱着长矛坐在草堆里,心里只盼着快点亮起来。

    那时候就可以逃出车厢峡了。

    身边这个可恶的死人,再见不,永别了。

    越盼着时间快走,就越觉得慢,心急难熬。

    大约快到五更的时候,谭保实在忍不住了,老子不等了,若是光大亮,只怕秘密会败露,那就走不脱了。

    走!

    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刚要出帐蓬,想了想,又返身回来,蹲下身子,在死去的总管尸首身旁摸索。

    摸什么?

    银子。

    总管平时勒索抢夺,积攒了很多私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羊牵走了,拔橛子是必须的。人已经杀了,银子岂能给他留下?

    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隔着包裹的粗布表皮,能够感觉到里边硬硬的碎银,掂一掂,不少,足有十来斤重。

    很好。

    谭保溜出帐蓬。

    外面色未明,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更加暗涩,他提了长矛,急急地往峡谷外面走。快要走出营地的时候,遇到了一班哨兵,拿着苗子枪喝道:“什么人?”

    “传令兵,”

    谭保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把身上的通行腰牌拿给哨兵看,“奉中军官之命,去给官军下书。”

    “下什么书,深更半夜的,湿你伯。”一个哨官恶狠狠地骂道。

    谭保也同样用恶狠狠地口气回答他,“贼那妈,长官的命令,你有胆子看一看啵?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借你几筐脑袋不够斩。”

    以横对横。

    温良恭俭让,在簇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哨兵们不敢再拦截,歪歪愣愣地骂几句,放行了。

    谭保顺利出了营地,松了一口气,跑进茫茫黑暗里。前面是一段几里长两军交界地,同时也是鏖战了数次的战场,地上处处都躺着凌乱的死尸,有时候脚踩上软塌塌的东西,黑夜里也分不清是什么,一阵阵心惊胆战。

    快跑出峡口的时候,耳边听到一阵凌厉的风声,“日——”

    那是箭飞在空中的破空声。

    “唰——”从头顶飞过去。

    谭保知道,那是官军的哨兵,发现他们了,在用弓箭瞄准射击。

    不能再往前跑了。一会乱箭齐发,自己会被射成刺猬。

    “喂——官军弟兄——”谭保扯着嗓子嚷道:“我是信使,义军派来送信的,请放歇—”

    嚷了几句,前面没有动静,谭保用长矛挑了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烂衣服,一边晃动着,一边朝前迈步。

    战战兢兢,生怕再从黑暗中飞出乱箭来,谭保一边嘴里喊:“我是信使——”一边在心里默念:乖乖,你们别射箭啊,老保佑

    走了约摸五十多步,一声喝令从黑暗中传来:

    “站住,什么人?”

    “信使,我是信使,我身上带着高将军给陈大帅的信,”谭保乖乖地站在那里,同时把里的长矛扔在地上。

    嗖嗖嗖。

    象鬼影一般,从几棵老槐树后面窜出好几个官军士兵,从他们头上戴的制式头盔就能分辨出来。

    好几把长枪,逼到谭保的胸脯上。

    “送什么信,拿出来。”一声冷冰冰的喝令。

    谭保勉强抑制着害怕,挺直了身子,朗声道:“长官,我的信是高将军和李将军写的降书,要亲自送到陈大帅里,事关重大,请各位”

    “你额妈的瓜马,”一个官军凶霸霸地骂道:“少废话,快拿出来,别让老子捅你个透心凉。”

    谭保使劲壮着胆子,咬牙切齿地道:“长官,事关重大,我身上带的是降书,陈大帅亲启的,你不想坏了军国大事,就带我去见陈大帅,这事大地大,绝开不得玩笑。我的脑袋不值一文,我的使命却是咱们俩的脑袋再加上两箩筐也换不来。”

    “嗬,嘴巴子够硬。”

    几个哨兵悄悄咬了一下耳朵,然后一摆枪头,“跟我走。”

    谭保松了一口气。

    命看来是保住了,而且离成功越来越近。

    没有稀里糊涂地被打死,计划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在官军士兵的带领下,谭保到一座亮着烛火的帐蓬里。

    他见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

    那将军长得方面大耳,保养得很好的皮肤透着红润。没穿盔甲,穿一件紫色团花袍,神情威严,倒背着,从仪态、着装上都带着一股骄傲的官宦气,他用蔑视的目光打量了满身血污,形容狼狈的谭保两眼。

    谭保身上的破葛袍子快撕成了烂布条,头上脸上泥污血块,比乞丐还肮脏几分,站在仪容整洁的将军面前,形成鲜明对比。

    癞蛤蟆爬上金銮殿那么自形惭秽。

    谭保用可怜巴巴的目光“仰视”着这个庄重威武的将军,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羡慕,嘿,看人家,这才是沙场武将风采。

    从骨子里透着高贵,不怒自威。

    不消,他一定是官军统帅,陈奇瑜。(其实陈奇瑜是文官出身,但因为几年来统兵打仗,养成了武将威仪)

    唉我若穿越成这样的将军,那也值了,可是,看看身上这一身烂污,卑微肮脏的模样,惭愧得简直得上吊。

    那将军嘴唇几乎都没动,简短地了两个字:“降书。”

    谭保乖乖地从腰里掏出那份“降书”,双毕恭毕敬地呈上去。

    那将军接过去,匆匆扫了两眼,点零头,不动声色地道:“推出去,斩了。”

    “啊?”

    谭保大惊失色。

    斩了

    我擦为什么?

    “喂喂,陈大帅,我是送降书的,为什么杀我?大帅绕命”谭保急扯白脸地大喊。

    但是,从旁边涌过来好几条大汉,不由分,把谭保拧转胳膊,如老鹰捉鸡般推出帐外。

    谭保如五雷轰顶。

    挣扎,叫嚷

    五内俱焚,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出义军,盼望着时来运转,却没想到见到官军的第一件事,就要被斩首。

    理何在!

    然而再挣扎也没用,好几个彪形大汉挟持着他,象拽死狗那样提溜着揪到了帐外。

    刀斧过来了。

    里提着把锃亮的砍刀,宽刃厚背,砍起谭保的脑袋来肯定丝毫也不用费劲。

    我的啊脖子后面丝丝透出一股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