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
“是那家的郎看上了我家贞娘?”陈氏着急问道。
刘贞躲在隔壁,竖起耳朵听着墙根——这必定是寇央找来的,不然自家人生地不熟的在京城,谁会来提亲?
“来跟您家还是世交。”媒婆卖着关子,“人品学识那是一等一!”
陈氏有些不敢相信:“莫不是姓谢?”
媒婆一伸大拇指:“刘娘子看来心里早就有数了!”
“可是谢家大郎可是个官人啊,与我家实在不是匹配。”陈氏的声音有些飘忽。
刘贞也惊到了:怎的会是谢廷?!他怎地凑热闹来了?他明明之前并未对她有过婚姻之念啊。陆永倒是更有可能。现在谢廷成了官人,又何必巴巴地来重续婚姻呢?
重金送走了媒婆,刘家人都欢腾起来。
陈氏拉着刘贞,又看看不做声的刘钧,越看越高兴。
李舅母和李三娘也跟着贺喜。
“阿钧,以后跟着你姐夫做事,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陈氏道。
刘贞脑子成了浆糊:“谢大哥怎的会想娶我呢?之前不是已经退了亲么?”
李舅母笑嘻嘻道:“怎地不会?谢郎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之前因为战事,与我们音信不通,耽搁了年岁。又加上马上去个偏远县。必定现在着急的要娶亲了!”
李三娘有些憧憬也有些彷徨:“贞娘你做了官夫人,就是孺人了,我……”
陈氏高兴道:“贞娘做了孺人,自然得有陪嫁丫鬟。三娘你就跟贞娘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贞娘,你也别妄自菲薄,现在都传官家有意让韩王殿下继承大统呢,你是韩王的救命恩人。谢郎娶了你,就是攀上了未来官家,如何不是天作之合?”李舅母娓娓道来,很似合情理。
“可是,可是我……”刘贞咬了咬下唇:我不想嫁人。
“可是阿贞心里有人了!”一直不作声的刘钧冒出来一句。
众人吃了一惊。
刘贞也吃惊地看向刘钧。
“你心里有人了?”陈氏问。
刘贞想起赵休,不由心里一酸,道:“我并不想这么快成亲。我暂时还不想嫁人。”
“究竟你心里是谁家的儿郎?”陈氏追问:“他晓得你心思么?他家里情况如何?能养活你么?若你们互有情谊,怎地不见他来提亲?”
刘贞酸苦地很,被陈氏热切的追问,更加酸楚,哽咽一句:“妈妈别问了。”便跑开了。
留下着急的陈氏,和好奇的李舅母等人。
陈氏自是不放过刘钧,一拉他胳膊,口气生硬地道:“!那厮是谁?是哪里来的泼皮招惹了你阿姊?!”
刘钧疼地嘴里直“咝”:“我哪知道!阿贞又没跟我过!你晓得她的,嘴紧的跟河蚌似的!”
“你不知道,怎知道她心里有人?!”陈氏没那么好糊弄,还猜测起来,“之前跟你两个忽悠我们卖了郊外的房子,搬进城里。莫非那泼皮是城里人?”
“我们想搬进城里,”刘钧冤枉得很,“是因为,我实在没脸留在村里。而且阿贞她要做学问。都是真的。再者,心里有人是什么个样,我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来!”
陈氏还是怀疑。
李舅母也跟着猜起来:“贞娘一个娘子,不学着女红,反而学做学问,好生奇怪。莫非那人是个读书人?想来读书人,咱家只认识谢廷那几人。既不是谢廷,料来逃不过黄京几个了。对了,还有那个近来找贞娘颇多的寇央!”
陈氏被李舅母的猜测给吓了一跳,手一松,让刘钧给跑了。
“黄京他们几个,此次都考进士科,可都落榜了。哪里比得上阿廷,现成的官人!我不同意!”陈氏又道:“寇大官人更不行了!那气度,那官威,比赵三郎的还大,吓死个人。贞娘跟了他还不得受多少罪。更别提他那家世,定然不会让贞娘做大妇的。”
这般猜度,刘家人各怀心思,直到谢廷拿了吏部文书,再次和媒婆一同上门。
“不日就要去湖湘上任?!”陈氏道:“这么着急。”
谢廷点头:“那里刚平过蛮子,急需人手过去稳定地方。我们此趟南下,顺便路过临江,正好拜祭祖先。”
陈氏听他“我们”,心里一阵激荡,看着谢廷这幅朗朗官人模样,越看越爱,越爱越骂刘贞不知好歹。
媒婆看陈氏待谢廷热情,越发欢喜,想着那个官人的赏赐,以及事成之后的谢媒钱,越发笑容满满:“若是谢郎君有幸成了刘娘子的半子,这一家人亲亲热热上路,顺道还能回乡办了喜事。可谓好事成双啊。”
陈氏越发坐不住了,她用眼睛看看李舅母,见李舅母也一脸赞同地看过来。
陈氏一拍大腿:“阿廷,你是婶娘最知根知底的郎君,贞娘跟了你,我也便放心了。”
谢廷本就是对这门亲事十拿九稳,此刻见陈氏应了,也是开心,他含笑地冲陈氏行了礼:“婿多谢岳母成全。”
一声“岳母”叫的陈氏更加喜悦,她可是一直愁刘贞的婚事,愁的都快绝望了,竟然能看着女儿做了官家娘子,如何不开心?
恰好,媒婆没口子夸赞谢郎君如何品阶高贵,如何人才出众。刘贞娘子如何如何贤惠有福。直夸得陈氏恨不得找出刘父的牌位出来,好好吹吹自家的功劳:女儿儿子都有归宿了!
李舅母的祝贺就更实心一点了:“阿廷和贞娘早就注定是一对了!这些年总算是有个结果。”
谢廷道:“前些年世道乱,我和贞娘能重续婚姻,实在是难能可贵。”
“那倒是。”陈氏想着这几年来的世事变迁,唏嘘起来:“那个韩王府的寇大官人,据他没过门的新妇,不就没找着么。”罢又想起前朝的一个沈皇后,也是战乱中没了。
刘贞和谢廷能够再续婚姻,着实令人庆幸。
谢廷听陈氏提到寇央,道:“好叫岳母知晓,那寇编修的新妇已经找到了。原是她在远亲家中养病,最近病愈才露面。可见世上好些姻缘都是天注定的。”
听这桩喜事,陈氏表面上很是欢喜:“阿弥陀佛,真是喜事啊。”内心却焦灼起来:那寇官人都有娘子了,怎的还老来纠缠贞娘?莫不是贞娘心里真有他?那可真是坏事!幸好谢廷来求亲,不然岂不是让贞娘这傻姑娘被人玩弄?
“贞娘呢?”陈氏问李三娘。
“贞娘去万岁山,帮忙阿钧了。”
“啊呀呀,都快是官家娘子了,摆什么摊?!”陈氏生气了,“还有阿钧,叫他东偏往西,往日死不肯做屠夫,现在倒非要开肉摊去!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谢廷有些尴尬,他晓得陈氏向来是一出来一出,嘴里没个把门。此刻听她当着人骂自家儿女,身为辈也不便什么。只能躬身,带着媒婆告辞。
陈氏赶紧叫李三娘把刘贞找回来,送谢廷走的时候,还保证道:“我这就把贞娘拘起来,养养性子,保管到时候给你个贞静的娘子。”
谢廷嘴上“贞娘本就很好”云云,心里头还是很热乎的——陈氏从头到尾,不管是婶娘也好,岳母也罢,都是不多的待他好的长辈。贞娘也是个待人真诚可靠的娘子。还有会话又贤惠的舅母,令人有些操心的阿钧。这些热闹的家人,正是谢廷这些年所渴望的。
送走了谢廷,李三娘还没把刘贞找来,又有人找上门来。
陈氏一看,是韩王府的张耆郎。
料他是跟寇央一伙,有些没好气道:“我家贞娘可是在室女,哪能随便见外人?你可是个官人,如何见就见?我们一屋子妇孺,岂不是惹闲话么?”
张耆向来嘴甜,每次都哄得陈氏开开心心,刘家上下都欢喜他,此刻见陈氏变了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笑问:“陈妈妈这是哪里来的燥热气,尽管朝我发便是。只是暑气酷热,妈妈好歹得赏我杯水喝。”
伸手不笑脸人,何况张耆讲究穿戴,好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对你软言软语。陈氏便不好再发火,而且张耆只是个中间人,可恨的还是寇央!
她便消了气,看他一头脑的汗把头上的冠子都浸湿了,瞧着可怜的慌,便放他进来喝茶。
张耆热得厉害,一连喝了三碗水,才把烧心的热气逼了出去。坐在刘家的当门地,吹着过堂风。
“其实我是来找阿钧兄弟的。”
“你找阿钧做什么?”陈氏问,“阿钧在万岁山摆羊肉摊。”
张耆这倒不知道,他上次奉了韩王的旨意,给刘钧去了脸上的刺字,此番来是:“妈妈知晓我是殿下府上的指挥。先前高君宝便是我手下当旅帅的。”
“知道嘛。”陈氏道:“你可是管了好些兵的大官人,老婆子可不敢瞧你年少。”
张耆嘿嘿一笑,尽显憨厚:“如今我们王府里,好些人如高君宝般去投了军。妈妈也知道北军重建,缺人得厉害,大王也得急官家之所急。所以,现在王府里的侍卫便缺了好些。不知阿钧兄弟……”
陈氏的心蹦蹦跳起来:“你是……你是,让我家阿钧……去王府当差?”
张耆有些惭愧道:“阿钧兄弟是有大才的,如何能只当个丘八,总得有个一官半职。可是又怕阿钧兄弟一来就为人所嫉,所以只能先委屈他做个侍卫。但是妈妈放心,我手下,必不会让阿钧兄弟吃亏。回头找两个功劳给阿钧表现表现,就给他升职!”
陈氏简直不敢相信:“我家阿钧也要做官人了!”
“阿钧他受过刑,也没关系吗?”陈氏还是觉得自己白日做梦。
“如何不行?”张耆道:“阿钧兄弟的罪籍已经被大王销了,他本就是莫须有的罪。”
陈氏突然大笑然后又一锤胸口,就要给张耆跪下。
张耆吓了一跳,赶紧扶她:“妈妈使不得啊!”
陈氏白了他一眼:“我不是拜你!我是要给韩王殿下磕头,他可真是活观音活菩萨,是我家的恩人呀。”罢扯开张耆,冲韩王府的方向,咚咚磕了两下,才平复了心情。
张耆有些好笑,也有些动容,这陈氏平日混不吝,倒是挺知恩的。
“阿钧有了营生,妈妈和贞娘子就等着享福吧。”
陈氏抿嘴一笑,颇有些羞涩:“张郎君,我家贞娘已经定亲了。此番阿钧也当了官人,以后和他姐夫一文一武,给韩王殿下保江山!”
张耆被她的话吓坏了:官家仍在,太子尚存,什么韩王的江山?!这陈氏还真是什么话都!还
有刘贞定亲了?寇央动作还真快!
好事!好事!大好事!
他心里高兴,可面上又得顾着韩王那边,于是一副皮肉抽动地表情:“贞娘子定亲了?的是哪一家?”
陈氏因为刘贞婚事定的好,也乐意宣扬:“来也是缘分。我家贞娘从定的童子亲,中间因为世道乱,差点就散了。可那郎此次考上了科举,做了官,还执意要娶贞娘。你这是不是天定的?我家贞娘注定要做官家娘子的!”
“是新科进士?”张耆搅着脑汁,挨排住想那些进士。
陈氏晓得进士比明经值钱,又在辈面前要面子:“我那女婿可是有学问的很。朝廷里面怎地专门把江南出生的人往偏僻地方指派,哎……”
“江南出生的新科进士,最的也有四十了吧?”张耆声地问。
陈氏一僵:“瞎什么呢。我女婿谢廷,可刚二十有五,大好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