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狐九回了白狐洞。
他如今成了族长已经不适合再住在白狐洞了,但是以前族长的主洞就是紫鸣洞,后来被狐荣一家霸占成自家地盘了,而且现在还被一把火烧成了空架子,狐九只能暂时住在白狐洞。
长老们正计划着寻个山清水秀风水的好地儿重建一个族长洞。
他进来的时候白城、白威还有那个乞丐正在话,乞丐靠着白城的椅子站着,原本脸上还挂着有些怯意的笑容,露出缺了两个门牙的两排牙齿,结果一看见狐九进门嘴就紧紧闭上,那两道眉毛也拧了起来,一副看见仇人的模样。
白城对狐九招招手,笑道:“来啊,看看我们的族长回来了!”
白威甚至站了起来,感叹道:“是我妹妹的孩子啊,妹妹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舅舅坐,我们自家人就不搞那些虚礼了。”狐九让白威坐下,然后看着孩儿道:“我跟你非但没仇反而有恩,你为何如此看我?”
狐九看见以往一直坐主位的白城今天竟然在下首坐着,他走了过去,坐在了白城对面。
白城头顶上有他,他头顶上也有人啊!
白城的目光在狐九脸上转了一圈,神色古怪没有话。
白威道:“光是看你就算好的了,我刚才去我扶我亲爹的时候被这崽子咬了一口。”白威着撸起袖子,臂上面果然有一个缺了两个门牙的乌青色牙印,虽然没出血但是看着就很疼。
狐九惊讶道:“这么凶?”
白城坐在椅子上晃着那条缺了脚的残腿,得意地拍了拍孩儿的脑袋道:“你们以后给我心着点啊,最好绕着我走路。”
孩儿冲白城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挡住缺牙怒视狐九。
狐九:“……”
白威无奈道:“这孩儿不是个正经狐狸,哪家野狼养大的吧。”
孩儿顿时将颇为不擅的目光转向了白威,白威下意识地捂住了受伤的手臂。
白城瞪眼道:“哎,抽你啊,会不会话。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白城将手放在孩儿头上,孩儿没有丝毫不耐烦或者生气的样子,“他叫藏玉,日后就是我们白狐类的孩子。”
藏玉,狐九撑着下巴看着孩儿那副粉雕玉琢的好模子,想,真是个好名字。
白威冷眼道:“爹啊,他可是个红毛的。”
原本还挺高兴的藏玉听见白威的话又有些不高兴了。
白城:“红毛的怎么了!谁规定白狐不能养赤狐了!青丘有这规定吗?要有……九,明天就改了它!”
狐九噗嗤笑了一声:“成,您什么都成。”
白城拍了拍藏玉的后脑勺,道:“藏玉啊,族长都答应了,还不快去给族长磕个头敬个礼”
藏玉表情严肃地向狐九走过去,规规矩矩给狐九磕个头,道:“藏玉参见族长,多谢族长成全。”
白城提醒道:“我们这些长老还是什么的人里啊,就族长跟你年龄相差最,你一定要跟着族长好好学,知道了吗?”
藏玉话声音尖利,但是慢声细语的时候还带着些奶音,对白城话的时候尤其恭敬和乖巧:“藏玉知道了。”
狐九明白白城的意思,藏玉是外来人,孤苦伶仃地在青丘处处受排挤,若不是遇到了白城,他现在恐怕还在外头捡东西吃,若是可以白城倒是会直接收他入白狐洞,但是偏偏他是赤狐,所以日后只能由狐九多加照拂。
“起来吧。”狐九刚要伸手去扶,藏玉已经跳起来,迈着短腿跑回了白城身边,将身子躲在大椅子后面露出半张脸偷偷看狐九,眼中还是带着些许戒备。
狐九无奈地笑了一下,并未在意,他喝了口水看向白城问道:“当初在阴洞前面,是你将我引过去的吗?”
白城摇头:“你是想剑蝶蛇的事情吧,老夫在青丘十万余年,确实从未见过那东西。”
狐九摸了摸下巴。
白城目光深邃,看着狐九意味声长道:“那位难道不曾告诉你,魔力可召唤剑蝶蛇吗?”
狐九动作一滞,看向了白威。
白威顿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喝了口茶。
白城低声笑了两声,道:“你们在阴洞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你也不用瞒着我,那位深居简出,身份尊贵,老夫有生之年还从未有幸见过一面,闻声已为惶恐,如今得知他在我白狐洞,啧啧,还真有点坐立不安啊。”
狐九呵呵笑了两声,一时不知该什么好。
白城提醒道:“你若无事便回吧,莫要让他久等了。”
狐九无奈地站起来对白城和白威:“姥爷,舅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
狐九转身往回走,突然感觉这一天比他以往过得每一天都要长久,他先经历了被狐净廷殴,变成族长,然后雷劫,然后又是一堆堆的事情,他已经隐约可以预见日后繁重的族长职务了。
狐九揉了揉竟然还有些酸痛的脖子,低头推开了门。
门一开,狐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然后有人抓着自己的前襟用很大的力气将自己摔到了墙上,然后是砰得一声关门的巨响,然后就是……
微凉柔软的唇封住了自己的唇。
狐九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胥颜吗?
微凉的触感,弊端萦绕着沁凉的冰泉和清爽的青草味道,虽然头发是黑的,但是这人好像……不,是确实就是胥颜。
可是……
狐九怔愣的功夫,胥颜已经用舌尖硬挤开了他的齿缝,狐九茫然间感觉到两人舌尖相贴,微涩的茶香从舌尖一直传到了大脑,狐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挣扎起来,伸手抓住了胥颜两条胳膊用力推据。
胥颜竟然还挤压着他,唇舌带着掩饰不住急迫的攻势,他将狐九的双臂压住,身体紧贴,舌头深入浅出肆无忌惮地扫荡。
狐九用了大力气才将胥颜推开,胥颜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听见了两人唇舌被迫分离时而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啪”的一声。
胥颜并没有离开多远,至少狐九背后紧紧靠着墙,双手推据在胥颜的肩膀,半条胳膊都处于伸不直的状态,胥颜竟然还舔了舔自己的薄唇然后用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看着他的唇。
狐九顿时在想这人是假的吧!
“雷劫中午就结束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得,话的时候还相当不满意的口气。
“我……有很多事情。”狐九用力推开胥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确定这人好像真的就是胥颜。
“你这还没正式封入妖界典册呢就这么忙?”
狐九解释道:“这不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吗?”他走到放着水盆那里想要洗下手,胥颜跟过来,从后面抱住他。
狐九犹豫一下,没有挣扎,将手放在了水盆里。
“那现在都结束了吗?”
狐九点了下头,拿起手巾擦手:“除了杀死狐康和狐净廷的那个人没有找到之外,其他一切都结束了。”
胥颜心地往前凑了凑,将鼻尖插进了狐九的长发里,然后又迅速移开,道:“今日本君只是想趁此时机助你成神,但是后来看你状态不错,索性就将上神之劫也给你引下来了,当时看见你那样子,本君当真有些怕了。”
狐九闻言将手巾仍在架子上,转身面对胥颜,:“你还,那九天雷劫怎么还听你话啊?我都被揍成那个猪头样了,你还让雷劈我,万一我以后见不了人了怎么办!”
“怎么会,我悠着呢,只不过是让雷劫将你的真身劈出来了,其他的没变。要不然的话,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有,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很好吗?”胥颜的手又环了上去,两人脚步交错,将狐九挤到了墙边,他伸手抚了抚狐九的头发,目光一直在狐九的脸上描摹。
“很好是什么?我变了吗?”狐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还不知道自己样貌因为雷劫而有了变化。
这里是白灵的房间,房间里的梳妆台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狐九一扭头就看见了铜镜中相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也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双红色的瞳孔比他一身红衣还要耀眼。
狐九登时便愣住了,他很快转眼看见胥颜看着他的双眼中出现了无比复杂的神色,怀念,后悔,伤痛,失而复得的喜悦,无数种情感。
原来这就是他今日仿佛变成了一个假胥颜的原因吗?狐九冷笑,这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狐九和凤绝之间的不同和差距。
“对了。”胥颜伸出手,手中银光一闪出现了一枚巧的圆形白玉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好像还是什么图腾一样,玉牌上写着三个字,但是是什么字狐九就不认得了。“这是什么?”
胥颜在狐九耳边声解释了一下。
狐九顿时双眼一瞪又将玉牌塞回了胥颜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拿着。”
“让你拿着你便拿着,这东西本就是给你……的,本君在幽冥山十万年,都是凤绝拿着它。”
狐九“哦”了一声,默默将白玉令牌收了起来,同时收起了眼底最大的失望。
“神君……”
“嘘……”胥颜手指按住狐九的唇,指尖在他唇珠的地方停留片刻,几乎是用呼吸般轻的声音:“别话,让我好好看看你。”
于是狐九放松身体靠在墙上,任凭胥颜看着自己这张脸,他同样看着胥颜,他看见胥颜那双眼中不断变化着色彩。
胥颜看了半晌,突然注意到狐九在看着他,于是他的注视便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看着狐九那双有些失了色彩的红色瞳孔,目光躲闪,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蓦然之间,幽冥山上,凤绝那双逐渐弥漫了死气的眸子出现在胥颜的脑海里,胥颜猛地后退一步,伸手盖住了狐九的双眼,声音有些狼狈:“别这么看着我。”
狐九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伸手将胥颜的手拿下来,主动抱住胥颜:“神君,都过去了。”
胥颜笑了一下,摸着狐九的后背道:“本君知道,可是……”这具身体里九尾赤炎的魂息比凤绝的要强大,所以才没使雷劫变成了涅槃……
虽然狐九和凤绝是一个人,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能够面对知道一切的狐九,却无法面对真正的凤绝。
他万万没有想到,雷劫过后,狐九会彻彻底底地变成凤绝的样子。
胥颜细细抚摸狐九的斜飞入鬓的双眉,上挑的凤眼,圆润光泽的双唇,这张脸,双眉,双眼,双唇都太让他疯狂了,太让他控制不住了。
四万年前三界诞辰,他的生辰之日,他岂会什么都不记得。
他可以忘却所有的事情,却唯独不会忘记那一晚。那一晚是他降世千万载,唯一可以称之为人的一晚。
两个人脑门相贴,静静地站了很久。狐九突然将头往后一撤,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样子?”
胥颜没话,但是狐九在他眼中看出了明显的答案。
“我以前的样子很丑吗?”
胥颜微微笑:“丑确实丑,不过不是很丑。”
狐九顿时脸就拉了下来,目光无比幽怨。
“还是这个样子好看,我喜欢,不然我总觉得我亲的是另一个人。”胥颜摸着狐九的下巴,忍不住又吻了吻。
“可是有很多人都狐九和凤绝长得很像。”
胥颜捏住狐九的脸仔细看了看,结果看完之后又吻了一下,:“我想不起来狐九的模样了。”
狐九推开胥颜就要走,被胥颜笑着给扯了回来,他摸着狐九的脸,道:“开玩笑的,本君怎么会不忘记。他有一双很黑的眼睛,可是眼睛里总是时不时透露着胆怯。”
他在狐九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狐九睫毛颤动,痒。
“他有一个很高挺的鼻子”然后在狐九鼻尖上落下一吻。
最后胥颜的目光落在眼前很好看、很好看让他很痴迷、很痴迷的双唇上,“他的双唇总是显得有些干燥,但是好像很软,本君也记不清了,你作为狐九的时候本君只亲过你两次,一次还是在水里,根本什么都没感受到。”
狐九嗤笑一声,“所以你现在要讨回来吗?”
胥颜却不甚满意地遥头:“这点怎么够啊。”
狐九再次坚信眼前的人不是胥颜而是个冒牌货,就这货……咳咳,还真神呢!从哪层地狱底下,鬼王的十八重炼狱里面跑出来的哪个色鬼吧,觊觎他的美色!
狐九眯了眯眼:“你知道我喜欢看你什么样子吗?”
“本君没变过吧?”
狐九抬眼看着胥颜那两双不真实的黑目:“我喜欢看你那天在飞鸾殿上,一身朝服,君临天下,睥睨苍生的模样。”
胥颜眼中闪过异样,似激动,又似骄傲,半晌,他:“本君那叫帝袍。”
“哦。”
胥颜喉结滚动,:“不过好像也不算帝袍,反正本君也从未穿过,那天是本君有生之年第一次穿,当时在上面话我还不知道什么,因为我从来没过那样的话,不过总是听博御,博御每天早朝的时候都要一遍三界安宁,天下太平的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最讨厌的是那声音大得恨不得传遍四海八荒,本君每天早几乎都是被他们早朝的声音吵醒的……”
胥颜蓦然没了声音,他伸手扣住狐九的后脑,在狐九认真听他话的时候,强迫他微微抬起头,张着嘴将他的唇整个咬进嘴里。
狐九微微怔愣一下,渐渐回应起这激烈的吻。
等到狐九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吻了许久,狐九蓦然间脑海中闪过冰牢中某些羞人的画面,顿时挣扎着推开了胥颜。
胥颜没有强迫,而是气喘吁吁地离开,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一张床上,分别看着头顶的纱帐。
半晌,狐九听着旁边的喘息声微弱下去。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神仙不都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吗?”
结果胥颜也接下来这个问题:“和尚才没有七情六欲。”
两个人没有再话,似乎都在压抑着什么。
胥颜盯着头顶平复自己内心异常的焦躁,并没有注意到狐九的异常。
狐九同样盯着头顶,可是那双眼里却没有和胥颜一样未尽的焦躁和激情,反而空洞、茫然而失魂落魄。
胥颜终究爱的是凤绝,而不是他狐九,这有什么区别吗?看似毫无区别,可是对此刻只有狐九一生记忆的他来,胥颜无疑在无形中抹杀了他作为狐九的人生。
他终究没有凤绝的记忆,对他来,他还是狐九。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敢自己是狐九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再做认同,能够让他坚信自己只是狐九的人就在不久之前的月圆之夜,就在刚刚和胥颜激吻时,被他生生放弃了。
泪水滚落,掉在枕上,无声无息地渗入,消失,如同他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