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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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这天天还未亮,皇城中便涌出大批禁军和内监,沿着驰道往安国公府去的方向,一路铺黄土,洒清水,将道路收拾的焕然一新,跟着又在沿途搭起几个彩棚,摆上香案,焚香静候。

    辰时不到,几队穿着内廷局号衣的司员与几队禁军走出皇城,沿着驰道每隔一段便分派几个,恭敬侯在路边。又过不多时,就见一队身穿大红吉服的太乐局乐工,拿着笙管笛箫锣鼓等家伙,匆匆向安国公府走去。

    百姓们远远瞧着,一个个兴奋起来,看这样子,安国公府大约是在今天往宫里送嫁妆、铺妆了。有胆大的见一路上并没有围上步障,想来是不禁止百姓观瞻的,连忙磨蹭着往跟前凑了凑,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过了不多时,又是几匹枣红马马匆匆奔过,马脖子上挂着红绸球,马背上的人个个穿官服戴官帽,装束得十分整齐,是内廷局和宗正寺的属员。

    这些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安国公府时,太乐局的乐工们也刚刚好赶到,就见国公府正门开,廊柱门沿上都包着大红绸缎,贴着鎏金的喜字,所有来往使唤的仆役们都穿着一色大红衣服,沐旬鹤出门与同僚作揖拜会,管事们则是眉开眼笑的给每个乐工都塞了一个大红封。

    又过不多时,新任的宗正卿亲自造访,带来一口大箱子,双手交给了沐战:“国公,这是宫中赐下来的礼服,明日请令爱就穿这个吧。”

    沐战心中雪亮,里面装的自然是皇后的翟衣吉服,先前家中准备的王妃规制的吉服肯定是用不上了。

    吉时跟前,乐工们吹起来,内廷局的官员骑着马在前面引导,后面清一色的禁军两两抬着封箱装好的嫁妆,从安国公府大门中鱼贯走出来,然后经驰道进东华门,过承天门,最后到栖梧宫放下箱笼,由栖梧宫首领太监接收,造册登记。

    像赵恒下聘那天一样,沐家送嫁妆也是第一抬进了东华门时,最后一抬还没有出安国公府大门,百姓们顾不得吃饭,拖家带口地围在道路两边,兴奋地瞧着议论着。

    一个道:“这阵势,就算皇后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吧?”

    “吓,谁敢这不是皇后?”另一个压低了声音,“都要嫁到宫里住着了,还不是早晚的事?”

    “我刚才一直在心里数着,嫁妆已经过去一百七十多抬了,这还远远没看见尾巴呢,啧啧,真有钱,也真舍得给!”一个女人满脸羡慕。

    “按理国公府花自己的钱咱也管不着,”另一个有些泛酸,“不过呢,我就是心疼将来嫁进他家的儿媳妇们,老底都陪送给女儿了,将来儿媳妇们可分不到几个大子儿。”

    “用得着你操心?安王殿下难道不会再赏宝贝?”又一个道,“再遍京城一大半贵人都给了添妆,连万年城那边的太后都送了许多宝贝来,我有个亲戚在万国馆驿管事,太后给了一树五六尺高的珊瑚,哪怕边边角角上掰下来一块,也够你吃一辈子了!”

    ……

    国公府中。

    深青色的翟衣和龙凤珠翠头冠放在箱中,沐桑桑听着满耳朵的锣鼓声,看着满眼的大红色和双喜字,心中一阵恍惚。

    越到跟前,越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时候的无助绝望还在眼前,眨眼之间,她竟然要出嫁了,要嫁的还是让她如此刻骨铭心的人。

    上天的对她,还真是厚待。

    许念走进来,抬眼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们退出去后,许念犹豫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尴尬道:“桑儿,你明天就要出嫁了,有些事情,你,先得看一看,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让王嬷嬷再过来跟你讲讲。”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卷薄薄的册子,往沐桑桑手里一塞,红着脸飞快地走了。

    沐桑桑莫名其妙,开那本册子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脱手把册子扔了老远,脸上火烧火燎起来。

    那是一本春宫图册。

    她这才突然想起来,从前与出嫁了的女伴们一起话时,偶尔能听见她们凑在一起悄悄话,也曾有人告诉过她,女儿家出嫁之前,需要学会一些新婚之夜应该知道的事情。

    脸上烫得厉害,连眼睛都是红的,沐桑桑捂着脸呆坐了半晌,这才大着胆子慢慢走过去,捡起了那本画册。

    薄薄的一本,却像有千斤重,她拿在手里,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房门外一声咳嗽,却是王嬷嬷的声音:“姑娘,要不要老奴进去帮你看看?”

    “你别进来!”沐桑桑脱口道,像是害怕一般,连忙跑过去把门闩插上,这才坐回来,鼓足了勇气翻开头一页。

    画图正中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男人低着头在女人脖子那处亲吻着,动作十分古怪,沐桑桑手一抖,那本画册又掉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那夜,赵恒隔着她的寝衣,贪恋地吻她。

    那时候他,等成亲之后,他们还会更加亲密……

    沐桑桑捂着脸,再也不敢捡起那本册子,原来更加亲密,就是指这样吗?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他也看过这种册子?

    沐桑桑低呼一声,羞死人了,要她如何才能做到……

    栖梧宫中,国公府送来的嫁妆把整个跨院塞得满满的,依旧有些个头大的箱笼没地方搁,首领太监只得请示了赵恒,将这些东西都暂时存放在私库中,只等沐桑桑嫁进来以后再决定如何安置。

    赵恒商议完登基典礼上的流程,很快赶到了栖梧宫。跨院中密密实实摆着她的东西,有些是衣服被褥,有些是常用的妆奁器具,有些描金嵌螺钿的精致箱子,一看就是她的首饰头面。

    薄唇微微翘起,赵恒心想,他也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娘家给的虽然也不错,但,他会想法子让她更喜欢用他备下的那些。

    “王爷,郡主已经到承天门了。”云素馨匆匆走来回禀道。

    赵恒点点头,慢慢走出栖梧宫,来到大正殿的屋檐下站着。

    他算着时间,算准了让赵长乐今天入城,他太知道她的性子,哪怕她早来一天,肯定就会闹得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不多时,就见赵长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老远看见他时,眼圈儿一下子红了。

    “哥哥,你好狠的心!”赵长乐飞跑着走到廊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竟然把我关在并州关了这么久!”

    赵恒淡淡道:“不关着你,难道让你继续出来惹事?”

    赵长乐愤愤地道:“我能惹什么事?就算我私自跑到长平来,那也是知道那个窝囊废的皇帝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再,要不是我来了,你后面能这么顺利攻下长平吗?你不该怪我,你反而应该感谢我才是!”

    “感谢你?”赵恒反问一句,道:“好,那么等出了正月,我给你办亲事。”

    赵长乐冷笑一声,一直问到他脸上来:“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才一见面,就想着把我撵走!”

    赵恒退开一步,道:“你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也谈不上撵你走,不过,我的确不想让你在宫中停留太久,你处处与我作对,我也很喜欢每天与你争吵不休。”

    “我跟你作对?”赵长乐冷笑道,“哥,但凡你平日里多看我一眼,但凡你把你用在别处的心思拿来多关心关心你妹妹,我会跟你吵吗?这都是你欠我的!”

    赵恒不再跟她分辩,看了眼紧跟着走进来的云昭远,问道:“公主府收拾得怎么样了?”

    云昭远忙道:“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移驾过去。”

    赵恒道:“你先送郡主去初棠殿安置,等过了明日,就送她去公主府。”

    他不再理会赵长乐,转身离开,赵长乐咬着牙还想追过去,云素馨拉过她,低声劝道:“郡主,王爷的脾气你最清楚,他虽然嘴上不,心里却很疼你,你到公主府看一看就知道了,所有的摆设家伙,连首饰衣服都是王爷亲自过问的,色色挑的都是郡主喜欢的样式。”

    赵长乐憋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还是嘴硬,淌着眼泪道:“我才不信,他从来都嫌我是个累赘,哪里顾得上我!”

    “郡主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云素馨拉过她往初棠殿的方向走,柔声道,“王爷一个人掌管着家国天下这么多事,这几个月里每天最多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可饶是这么累,公主府的所有事情都是王爷亲自过问的,王爷对郡主,实在很上心。郡主,你早些歇息吧,明天是大日子,大约从早到晚都得忙着,不歇好怎么能有精神。”

    赵长乐半信半疑,忍不住问道:“明天有什么事?”

    “王爷的大事。”云素馨微微一笑。

    夜已深了,沐桑桑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那本册子被她藏在枕头底下,不敢看也不敢扔,更不敢去问王嬷嬷,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些纠缠的画面,仿佛又感觉到赵恒那夜异于平常的亲吻,沐桑桑抓起被子蒙了头,即便在黑暗中,还是羞得满面通红。

    只剩下一天时间就要嫁给他了,难道每一对夫妻都是如此么?那么,他们也会那样吗……

    沐桑桑胡思乱想着,一时害羞,一时紧张,一时又茫然不知所措,最后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听见侍女的叫声:“姑娘,该起床了!”

    沐桑桑睁开眼睛,头顶上的大红帐幔在微弱的光中轮廓模糊,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她恍惚了老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过的,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就是今天呢,今天,他会登上那个位置,而她,要嫁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婚前接受教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