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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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还漆黑如墨,数千人的仪仗拥着赵恒乘大安辇出了东华门,前往南郊举行祭天仪式。随行有文武百官和各司执事,无数火把和灯笼的红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南郊是历代天子祭天的地方,偌大的空地上筑起高大的祭坛,巨大的青铜炉鼎中燃起熊熊烈火,青烟袅袅升起在天空,赵恒稳稳走到诸神牌位之前,双膝跪下,行叩拜礼。太常卿献上美玉、丝帛等祭品,赵恒接过敬献之后,跟着有掌祭官上前进俎,赵恒又一一接过敬献了,之后净手敬香,太常寺的乐工们奏起了雅乐,司祝高声朗读祝词:

    “元月初一日丁巳,皇帝恒,昭告于皇天后土:曩者宣、肃二贼篡位谋逆,愍怀太子蒙难,恒卧薪尝胆,砥砺复兴。今天地庇佑,驱谋逆,复正统,谨择吉日,登坛告祭,受皇帝玺绶,抚临四方。惟顺天祚,永绥历服!”

    云增从执事官手中接过玉玺,双手奉于赵恒。赵恒按着惯例推辞三次,跟随参加祭天礼的官员连忙都齐齐跪下,高声恳请道:“请陛下受玉玺!”

    赵恒不再推辞,双手接过,跟着云增又奉上帝王冕服,与太常卿一道,服侍赵恒戴冕,穿黄裳玄衣,此时文武百官都匍匐在地上高声山呼万岁,那声音就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似的,久久徘徊在灰苍苍的天空中。

    加冕服之后,赵恒亲自将祭品与祭文投入炉火中焚烧,袅袅青烟顿时变成了滚滚浓烟,赵恒看着映满了半边天空的火光,沉声道:“起驾回宫。”

    天色微明时,御驾由东华门入内,逶迤经承天门,入太庙。礼炮一声接着一声,惊动了全长平的百姓,在新年的第一天,天下彻底发生巨变。

    太庙中,宣宗、德宗的牌位已经被移出去焚毁,愍怀太子追封为愍怀帝,愍怀太子妃追封为愍烈嘉懿皇后,灵位双双排在德宗之下,接受自己儿子的祭拜。

    净手、焚香、祭拜、叩首,赵恒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做完,在心中默默道:“父皇、母后,儿子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赵恒披着一身檀香气味从太庙深而高的殿中走出来,云增迎上前去,道:“陛下,贼人来了。”

    赵恒颔首道:“依计迎敌。”

    果然像傅澄所,赵启联络了各处效忠于他的势力,在今天发动了反攻。可惜,注定是一场徒劳可笑的挣扎。

    南城门外,傅守义催着二十万大军急急向城下奔来,北城门外,将近两万名城破后流落在各处草莽间的散兵着各色旗号,从四面八方往长平赶来,长平城中,一些不起眼的街巷里,用红巾裹头的人们取出了兵刃,悄悄向南城门摸去。

    辰时,震天的礼炮响满九声,在金鼓奏乐中,赵恒戴冕冠,执玉圭,加大带大绶,穿朱袜赤舄,迈步走进太极殿。

    文武百官齐齐跪在殿下,在赵恒走上最高处的一刹那,高声颂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赵恒稳稳坐上御座,神色平静,“赵启联络各处贼寇,于今日攻长平,朕已经派安国公等人前去迎敌,众卿可在此静候佳音。”

    北城门外,梁义简看着眼前像乌合之众一般的士兵,摇摇头道:“这点疲兵,还不够半个时辰砍的。”

    副将忙道:“主帅稍后还要进宫赴喜宴,这些贼子就交给属下吧。”

    梁义简哈哈大笑,道:“不必,我们速战速决,早点收拾了他们,早些吃喜酒去!”

    南门城楼上,最后一声礼炮传入耳中,沐战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大好的日子,没得被贼子败了兴致,早早完才好。”

    “国公!”

    堞楼处传来一声喊,跟着是杂沓的脚步声,苌虹押着数十个捆成一串的人走过来,拱手道:“城中的内应都已绑了,请国公发落!”

    “陛下的意思呢?”沐战问道。

    今日是登基和大婚双喜临门,他在猜想赵恒会不会看在办喜事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这些人的性命。

    “陛下平日如何处置,今日仍旧如何。”苌虹道。

    沐战笑了起来,果然是个铁血汉子,从不在乎这些规矩忌讳。

    “好!”沐战朗声道,“请将军回禀陛下,沐战会尽快杀退贼子,赶回去参加喜宴!”

    城门外,最后一声礼炮响也传进了傅守义的耳朵里,于此同时,他看见原本空荡荡的城头上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甲兵,刀枪剑戟的冷色在中熠熠闪光。

    傅守义拧了眉,今天是安王成亲的日子,不是应该轮休,防守最松懈的时候吗?

    就在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叫,傅守义抬眼看去,就见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出现一道道深深的壕沟,正在往前推进的前锋部队躲闪不及,一个个嚎叫着掉进去,而壕沟底下,都是一排排锋利的刀刃,那些最先掉下去的,瞬间就没了气息。

    分明是走漏了消息,城中早已有了埋伏!傅守义知道不对,立刻高声道:“有埋伏,后队变前队,撤,快撤!”

    话音未落,城头上传来一个熟悉的洪亮声音:“贼子,哪里逃!”

    是沐战。

    傅守义掉头就跑,耳边风声呼呼,一支利箭疾飞着向他后心射来,傅守义一连抽了几鞭,刚躲过第一支箭,紧跟着又来了第二支、第三支,傅守义知道沐战连珠箭法厉害,连忙回身用手抓住一支,抽刀又磕飞一支,就在此时,第四支、第五支直直地向着他的面门射了过来。

    傅守义大叫一声,额头上已经中了一箭,鲜血直流。他不敢拔,只管猛踢马肚子,声音嘶哑着叫道:“卫队,护着我!”

    城门上,沐战哈哈一笑,道:“上箭阵!”

    密密的羽箭射向傅守义的部队,在箭雨中,士兵们将城中的内应逐个推下数丈高的城墙,那些内应嚎叫着,指望着城外的士兵能救下他们,可他们绝望的目光看过去,只发现那些士兵逃跑的速度比他们下坠的更快。

    沐战朗声吩咐道:“通知城外的伏兵立刻出击,将傅守义的队伍截成两段,杀!”

    太极殿中,赵恒颁下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立沐桑桑为皇后,即日成礼。

    之后是第二道:大赦天下,凡六十岁以上老人赠爵一级,长平百姓每户赐钱五百,共襄盛事。

    百官的任命也依次颁下,其中,云增出任宰相,为文官之首,梁义简封定国公,领骠骑大将军,沐战为安国公,领征远大将军。

    后世记载,乙亥年元月初一日,武宗赵恒即位于太极殿,改年号为元和,并于当日封后成礼,大破废帝赵启数十几万军马,斩敌数万,史称元日大捷。

    从东华门到安国公府沿途都已围上了锦绣步障,每隔一里就有禁卫军值守,又有宫女内监一路焚香撒花,恭迎皇后凤驾。

    沐桑桑端坐在房中,已经梳妆完毕,盖上了盖头,然而心却是无法安静的,耳朵里听着外面的鼓乐声,心里惦记着出战的父亲,眼前又不停浮现出赵恒的面容,她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一时欢喜一时恐惧,纷纷乱乱的没有一个头绪。

    早吃了些糕饼汤粥之后,她就坐下换装梳妆。皇后的礼服繁复沉重,一层层的套上去,光是把所有的衣服鞋袜都加在身上,就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由宫中派来的嬷嬷来给她绞脸梳头,按照皇后的礼制挽好发髻后,带上了龙凤珍珠头冠,点翠凤的口中拖出无数珍珠串,拇指大的珍珠像帘子一样,密密地遮着她的面容,两名宫女一左一右起珠帘,栖梧宫的掌事姑姑走到近前,福了一福道:“娘娘,奴婢来为您梳妆面。”

    依着发式和头冠的式样,掌事姑姑确定了今天的妆面,跟着一点点涂抹描画,沐桑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来越认不出来。发式很稳重,头冠很沉重,里三层外三层的翟衣即便只是坐着也觉得压得肩膀生疼,而那个镜中涂抹得像面塑粉团一般的人,要不是她亲眼看着的,也几乎认不出来就是自己。

    她简直要无奈了,原来皇后的妆容是这样的吗?可当年她也是经常进宫探望太后的,从来没见过她化成这般模样。

    当掌事姑姑不知第几次涂胭脂时,沐桑桑终于忍不住道:“要化得这么浓吗?”

    “娘娘,大婚时的规矩便是如此。”掌事姑姑微笑着取出珍珠面花在她额间、眼角、唇角、下巴上一一妆点,道,“平日里并不用如此隆重。”

    沐桑桑只得继续忍耐,许念在边上看着,低声安慰道:“是要这样才好,这样稳重,有气派。”

    将近午时,许念听完战况,喜气洋洋地走近来,道:“桑儿,你阿爹和你梁伯伯都了胜仗,傅守义那个奸贼还被你阿爹射了一箭,你阿爹马上就回来给你送嫁!”

    “真的?”沐桑桑喜出望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宫女进上午膳,口脂涂得太厚,沐桑桑早已经失去了胃口,只勉强吃了几个拇指大的栗蓉馅蒸糕,许念劝道:“再多吃点,整个下来至少三四个时辰吃不上饭,只吃这点子东西可撑不住。”

    沐桑桑强撑着又吃了些,就听许念低声在她耳边道:“好孩子,陛下年轻力壮,夜里你要忍耐些。”

    她有些担心,女儿年纪,赵恒看起来又是个勇猛的武人,但愿他知道体贴温柔。

    沐桑桑一下子涨红了脸,好在脂粉涂得厚,倒也看不出来。

    之后的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依旧不断地从门外传来,上午时这些声音似乎是催促着她梳妆,但此时,却变成了永远没有尽头的等待。沐桑桑漫无目的地想着,原来成亲,是要等这么久的呢。

    作者有话要:接下来作者将要冒着生命危险写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