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色微明时,沐桑桑才从惊悸中慢慢安定下来。
虽然她没有把那些古怪的梦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赵恒,但她那么惊慌那么害怕,赵恒自然也是认真的,很快便去安排了人手盯紧赵长乐,以防万一。
只是,她梦见的是赵长乐下降那天发生的事,沐桑桑左思右想,始终悬着一颗心,等那一天,一定要严加防备,绝不能让梦里的事发生。
然而她又忍不住猜想,假如赵长乐真存了这个心思,就算防得了一时,难道能防备一世?梦里赵长乐是问了赵恒一句话后跳下去的,她问的是什么话?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赵长乐异常安静,初棠殿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初九日一早,赵长乐到大正殿辞行,正式出宫,搬去公主府。
赵恒与沐桑桑并肩坐着,沉声道:“云昭远已经上了折子请期,钦天监看过日子,二月初八宜婚嫁,便是那天吧。”
赵长乐笑了下,道:“随便吧,哥哥不就是想早点把我撵出去吗?二月初八,倒也不算太快,还有一个月呢。”
赵恒脸色便有些不虞,沐桑桑忙向他递了个眼色,赵恒压着不快,慢慢道:“嫁人后不比在家,你的性子还是收敛一些吧。云昭远就算脾气再好,但也不是木头人,夫妻之道有忍有让,互相包涵,你若是一味折辱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赵长乐又笑了下,声音尖锐起来:“就跟哥哥一样,对吧?当年没有一件事不听我的,时间久了哥哥厌烦了,我就成了没人要的破烂,急不可耐地要撵我走。”
沐桑桑眼看着赵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不过当着她的面不想发作罢了,她忙道:“我跟陛下商量过了,二月初七日公主回宫,暂且在初棠殿歇一宿,等初八日便从宫里出嫁,陛下亲自给公主送亲。”
赵恒只有这一个妹妹,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给足了赵长乐面子。
赵长乐心中一喜,不由得去看赵恒,却见他依旧绷着脸十分淡漠,那点欢喜顿时消失,赵长乐冷哼一声,忍不住向沐桑桑道:“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别看我哥现在宠着你,可当初我哥对我,只可能比现在对你更好。刚才他的话你也听见了,等他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只要你稍稍不如他的意,他照样弃你如同敝履!”
沐桑桑还没来得及话,赵恒已经暴怒,低喝一声道:“滚出去!”
赵长乐笑起来,也并不分辩,转身就走。
沐桑桑被赵恒的怒喝声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就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黑眸中怒气勃发,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令人生畏。
但沐桑桑不是怕,而是担忧。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动怒,忙倒了一盅温水送到他唇边,柔声道:“陛下先喝口水。”
赵恒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跟着接过茶盅捏在手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沐桑桑松了口气,忙道:“公主的嫁妆单子已经拟出来了,陛下要不要看一看?”
赵恒揉着眉心,低声道:“你看着办就行,我不看了。”
“也好。”沐桑桑道,“我查了之前的旧例,又比着增添了几样,云尚宫应该更清楚公主的喜好,到时候让她也看看,帮着参详参详。”
赵恒叹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你一起的,无端让你也受场气。”
沐桑桑笑着道:“陛下哪里话?有陛下给我撑腰,谁敢让我受气。”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赵恒,眉头不觉便蹙紧了,跟着携了她的手到寝间去,与她挨着肩在榻上坐下,低声道:“长乐从前并不是这样,当初在长平时,她很乖巧,很听话……”
沐桑桑安静地听着,
赵恒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苦涩:“后来宫中巨变,我们逃去并州的路上她受了伤,很重的伤,差点没救回来。她养伤足足养了两年多,到底还是伤了根本。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我那时什么也做不到……”
赵恒没再下去,只是坐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沐桑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消沉的模样,她不再追问,只伸出胳膊揽住他,像平时他安慰自己一样,轻轻拍着他。
赵恒靠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眉头一点点舒展开了,许久,他伸手圈住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们永远在一处。”
沐桑桑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这话应该是针对赵长乐那句“弃你如同敝履”的,心里一阵暖,她向他怀里窝了窝,低声道:“我知道的。”
赵恒将她搂紧了些,慢慢露出了笑容。
午后赵恒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沐桑桑亲手做好了调理脾胃的羹汤,令宫女用食盒提着一起往御书房去送,将要到时,却见云增正从里面走出来,抬头看见是她,便行了一礼,避在道边。
两人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沐桑桑曾经躲在屏风后看过他,她心里一边猜度着云增是如何认出她的,一边微微向他颔首示意,道:“云相好。”
云增在她经过的时候出了声:“殿下,沐太后已与赵庶人联手向天下发出檄文,将要发兵征讨长平,陛下此时正在筹划军备,大约是不方便见殿下的。”
沐桑桑吃了一惊,太后与赵启联手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她踌躇了一下,欲待再过去,云增已经了他此时不方便,欲待不去,人已经走到这里了,肯定是瞒不过他,若这时候突然走了,又无端让他猜测。
心念至此,她却突然醒悟到,如此简单的道理,云增必定也能想到的,那么他突然这番话,目的自然不会是阻止她去御书房,而是,要借机把太后这件事告诉她。
沐桑桑停住脚步,看着云增道:“云相想跟我什么?”
云增低头行了一礼,道:“殿下,当年宫中巨变之时,太后未必全无所知,德宗遗诏哪份是真哪份是假,太后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殿下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劝劝太后。”
沐桑桑点点头,道:“那么我先问一问陛下,如果陛下觉得可行的话,我会联络太后。”
她竟然首先要与皇帝商量?云增有些意外,跟着又放下心来,若能如此,也不枉皇帝如此待她。他端肃了神色,道:“老臣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无妨。”沐桑桑淡淡道,“只是云相,下次若还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的话,直接请见即可。”
前朝与后宫虽然并无来往,但以云增的年纪和身份,即便请见皇后也不是不可以,像今天这样旁敲侧击的,就大可不必了。
她向宫女交代了将食盒送去,自己折返身向来路走去,云增目送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御书房中,赵恒正在查看暗夜传来的密折。
傅守义伤势恶化,已于昨日上午气绝身亡,傅晚一母同胞的哥哥、傅家嫡长子傅谨闻讯后伤心过度,赶回家时不慎从马上摔下,被惊马踩踏,重伤昏迷,如今生死未卜。
赵恒放下密折,心如明镜。无论傅守义还是傅谨,应该都是傅澄所致,他没有看错傅澄,那人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只要对自己有利,即便面对着至亲之人,也能下得去狠手。
接下来,就要看他用什么法子把傅晚弄回长平了。
“陛下,皇后命人送了羹汤给您。”高松在门外回禀道。
赵恒心中一喜,忙问道:“皇后来了吗?”
“皇后亲自送过来的,听陛下正在忙公事,刚刚已经离开了。”高松道。
赵恒连忙追出去时,长廊下还有淡淡的熏衣香,是她惯常用的气味,只是她人已经不见了。
“陛下,”云增躬身行礼,沉声道,“皇后刚刚来时,臣了太后的事,皇后想与陛下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赵恒沉了脸,道:“此事朕并不准备烦扰皇后,你为何自作主张?”
“臣一时口快,”云增道,“臣记下了。”
赵恒没再多,只皱着眉快步追了过去,他特意瞒着没有告诉她,她一向心细,突然听到此事会作何反应?
他一直回到大正殿才见到沐桑桑。她坐在起居室里,正听着云素馨回话:“高总管和宋姑姑将那日在同文殿伺候的宫人和内监,以及当日值守的禁军全部查过一遍,虽然有一两个有些可疑,但互证之后,也都没有机会与梁音接触,此事蹊跷,请殿下宽限些时日,臣等继续查访……”
沐桑桑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赵恒,忙抬手止住了云素馨,跟着便起身相迎,道:“陛下怎么来了?”
赵恒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她很好,从容安详,与平时一样,她并没有因为突然听到那个消息而乱了阵脚。
赵恒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去了,怎么也不见我?”
当着云素馨的面,沐桑桑也不好细,便道:“听陛下有公务在身,所以不敢惊扰。”
赵恒笑道:“公事再多,只要你去,自然就有时间,下次不必再回避了。”
“我知道了。”沐桑桑点点头,“陛下快去忙吧,我这里也有事。”
“那我先走了。”赵恒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松开,道,“那件事等我回来再商议。”
沐桑桑便明白,他都已经知道了,这深宫之中,似乎从来都没有秘密,但每个人心里又想些什么,却又不得而知。
她慢慢坐下,向云素馨道:“若是伺候的人那里查不到端倪,就从那日在场的宾客那里入手,看看是否有谁曾与梁音有过联络。”
云素馨脸上的恍惚一闪而过,忙低了头,轻声道:“是。”
作者有话要:写日常写的津津有味,每天都好想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