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温泉水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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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卯兔年的年过得有点没意思:媚兰孩子太,离不得母亲照顾;郑漓带着孩子和大伯一家远在上海;文秀薇回了四川,因为自从去年开春儿文家搬回四川老家后,她还没有回去过,柯卫礼默不作声,一路追随芳踪而去。

    虽两边的家人都在身边,但,没有闺蜜们的春节,还是让人不大习惯。

    奉九给郑漓和媚兰的孩子用钩针钩的颜色柔和的婴儿蓝袜子、手套和帽子都送出去了:得亏当时她就有个预感,这两位姑奶奶只怕都是生儿子的命,果不其然。

    人家自然是回信回电话反馈如何如何好的,但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水平,奉九当然心里有数:这要不是最后二嫂出手给挽救一下,只怕袜子得没有脚后跟,手套更适合六指儿,帽子都无法收口。

    二嫂又好笑又不可置信地点着奉九的额角:“原来我们大才女也有不会的事儿啊,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奉九分得出善意还是恶意的调侃,自然不把颜乐龄的话当回事儿,她羞愧低头,“二嫂,这得亏是民国了,要还是前朝,我这不分瓣儿的手做出来的女红,只怕嫁不嫁得出去都是个问题。”当然嫁不出去更好,周游列国去也。

    颜乐龄笑得跌,“九儿啊,我咋震稀罕你的自知之明呢。”东北话强大的同化力量,早把原本一口吴侬软语对二哥用情至深的上海姐带沟里去了。

    今年的春节很早,阳历一月二十三已经是三十儿了。

    宁铮属兔,今年也是他的本命年,再过了生日,他就二十四周岁了。

    老帅今年实在没法回来过年,他正在北平跟阎百川和其他南方系北伐军阀虚与委蛇,连他往年最重视的腊月二十三年得送灶王爷灶王奶奶上天庭告状都给忘了。

    宁铮也没有回来,只能由在奉天讲武堂读书,唯一有资格挑起大梁的宁鸿司代劳了。

    宁铮终于在腊月二十九晚上赶了回来,到了年三十儿,代替老帅行使家主权力,带着大家拜祭祖先,吃团圆饭。

    老帅没在,姨太太们都没精采的,下人们也是提不起精神,直接影响到孩子们,也觉得不如往年热闹。但如果按照老帅目前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拧劲儿,非要呆在关内不回来,那只怕随后宁系付出的代价……年过不好算个什么,伤筋动骨、没法收场都还在后头。

    宁晋大战后,各方有个难得的喘息机会,虽然宁系以胜利告终,但这绝不是结局。老帅去年在登上梦寐以求的大元帅之位后发表的通电,其实颇有安抚和妥协之意,其中“与中山先生相交多年,志同道合……本人将继承中山先生遗志,不背三民主义之原则……”,只是南方系根本不接招——只怕北平政府想继承的只有“统一中国”一志,至于三民主义?老帅是从来不以为然的。

    其实自今年一月起,新军阀四派为了能完成对北洋军阀的北伐,几经谈判后已经暂时取得妥协。二月,南京政府江委员长将其嫡系部队改编为第一集团军,自兼总司令;改国民革命联军为第二集团军,冯焕章为总司令;改北方国民革命军为第三集团军,阎百川为总司令;将两湖各军改为第四集团军,李德邻为总司令,准备共同北伐。

    对此,老帅也作了部署:决定对京汉、津浦路采取攻势防御;对正太路、鲁西大名一带采取攻势。任张效坤为津浦路总指挥,孙馨远为鲁西大名方面总指挥,宁铮为正太、京汉方面总指挥,张辅忱为京绥路总指挥,出动兵力约六十万人对抗国民革命军七十万之众。

    局势虽然紧张,但还没到一触即发之时,也不过调兵遣将的阶段。

    宁铮能回来过年呆几天,也是因为他本来就兼任着军需调度预备工作,还顺便把吉松龄带回来了,让他回去看看自己新出生的儿子,那边媚兰心花怒放,自不用。

    三十儿当晚放完花盒子,守完岁后,阖府都去睡了。

    大年初一一早,奉九就被”紧七慢八平二十”的皇寺钟声敲醒了。

    她轻轻拨开宁铮围着她的胳膊,下地到衣柜里找出给宁铮准备好的红腰带和红亵衣红袜子:奉天是有这个讲究的,“槛儿年”,也就是本命年的人大年初一必须内里穿红以辟邪。宁铮睁开眼睛后,看到床头奉九给他准备的亵衣,立刻心情愉快起来。

    “‘太岁当头坐,无喜恐有祸’,都本命年人会不顺,但我太太这么贴心,看来我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那是自然,趋吉避凶,逢凶化吉。”奉九很是顺嘴地跟着溜缝儿,宁铮高兴地亲了亲她一大早显得分外明丽的双眸。

    初二一早,宁铮要带奉九去滑雪泡温泉,但拒绝了奉九要带着两个姑子和奉灵的要求,硬考虑到安全原因,让她们初三再来。

    其他家眷在她们上学的上学,仗的仗时,早已来泡过了,所以没人乐意跟着他们凑热闹。

    他们一路南行,没几个时就到了汤岗子温泉,申时刚过,太阳摇摇欲坠,要落不落,暮色正跃跃欲试,汹涌而出。

    汤岗子温泉很有名,跟北京汤山、西安骊山和南京汤山一起,号称“中国四大温泉”。据传唐太宗李世民东征高句丽路经此地,曾在此“坐汤”,对温泉的疗效大加赞赏。

    老帅早就在此修建了龙宫别墅,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带上数目庞大的家眷来此泡温泉,以缓解常年征战留下的各种病痛,疏散筋骨。

    别墅里引入了三眼温泉,汩汩奔涌,泉水无色透明,其中一个不算太大,仅有一张拔步床的大,从一楼最大的朝阳房间开了门直通这眼温泉,温泉池上方修了一个歇山顶亭子,中间挖空,镶了两块一尺见方的透明玻璃。池子用白矾石堆砌,池底铺着红色丹砂。

    奉九听着宁诤刚到就接了一个紧急电话,随即找了随行的重要幕僚进了会议室,据支长胜,得很长时间才能出来。

    今年过年因为老帅不在家,所以府里各处的规矩都松了些:没那么多人过府送礼拜访,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奉九干脆给秋声和吴妈和她家闺女也放了假,她们都回自己家过年去了。

    奉九换了厚厚的浴袍,开门,顺着鹅卵石路走到温泉,一路上隔几步就竖着一盏棕褐色木漆立式仿古宫灯,她心翼翼伸出脚尖试了试水温,微烫,可以忍受,于是脱了浴袍,鼓了鼓劲儿,痛快地一下子下到池里。

    常年守着别墅的下女轻手轻脚地走近,送了一个托盘,她蹲下身把托盘轻轻推进温泉,给奉九行了个礼,绕过温泉与路之间特意竖立的一扇屏风,默默地又下去了。

    黑色托盘涂了一层又一层的大漆,厚厚的漆层防水防烫,托盘里放着一壶刚沏好的三炮台,和两只木漆茶杯,三炮台本是西北地区喜好的一种茶,是绿茶加上冰糖、果干的一种喝法,就好像锅包肉在奉天有人称之为“女士菜”一样,三炮台也被称为“女士茶”。

    奉九听了这种喝法,就一直很喜欢,这也是一到冬天她唯一能入口的茶,只不过她把绿茶换成了红茶,配物也有所不同,有红枣、枸杞、杭白菊、葡萄干,本也没有一定之规,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她体质偏寒,冬天暖暖的喝着正好。

    奉九两臂托住下巴,趴在白色的池边,静静地望着在暮色中变得模糊的远处的群山,被皑皑白雪覆盖着,远远望去,像一朵忽然被冰住的冻云,又像一只正在攫食的东北虎。

    远山苍茫,四下无人,仿古宫灯已经依次亮起,照得温泉水如镜子般明亮。

    忽听得哗啦声,她回头一看,只穿了一条游泳裤的宁诤正在下水,身材修长、肌肉壮硕、猿臂蜂腰,很是赏心悦目,但奉九哪有闲心来欣赏:她刚刚可是一脱到底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自己泡澡还要穿衣服么?她更不想跟宁铮一起泡,这也太亲密了;再了,让下人们知道他们夫妻俩一起泡澡?这也太不正经了。

    她暗自咬牙,根本不会喊什么“走开!你别下来!”之类的废话,她的宁铮能听才怪了,还是抓紧跑才是正道。

    她急急慌慌往外蹿,也不顾抬腿上岸的瞬间被宁铮看个精光了。

    她哆哆嗦嗦爬上去,一边勉强把脚塞进了木屐,一边套上浴袍,却在算迈步时一个趔趄,原来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木屐底因为沾了水已经冻在鹅卵石路上了。好在时间短,她挣了挣,还是把木屐拔了起来。

    听着身后变得很大声的哗啦哗啦的涉水之声,奉九知道宁诤已经破水而出追过来了,只好绕过屏风步快跑,手上不忘紧紧拽着来不及系上的浴袍。

    她伸出一只手,眼看着就能抓到通往室内的门把手了,一双冒着热气儿的有力的手已经从后面伸过来,紧紧圈住她的腰并瞬时收紧,奉九身子一轻已被宁诤拦腰抱起:“还跑,摔了可不是玩儿的。”

    虽这条甬道铺了石头,但在温泉水汽的蒸腾下,室外零下三十度和温泉水汽剧烈的温差还是导致上面已结了薄薄一层冰。

    “你这就开完会了?”奉九踢着腿,暗叫失算。

    “嫌我开的时间太短是不?”宁诤笑着,显得心情很好,看来督促兵工厂扩大生产的事情解决得很顺利。

    宁诤几步回到泉边,毫不客气地拔下她的浴袍,大概是气她见他就跑,看都不看一眼地一下子把她扔到池子里,奉九“哎呦”一声,水花四溅,她沉了下去,瞬间双脚就够到了池底,她赶紧爬了起来,抹了抹满脸水。

    宁诤早就下来了,一把抱住还要挣扎的她,“别动,我就是想跟你一起泡泡温泉。”

    逃跑失败,奉九只好不动,宁铮也不话了,从后面搂住她,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叉横卧在她的身前,周围静悄悄的,气氛幽静美好。

    奉九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个没忍住就这么笑了出来,宁铮双臂使力勒了勒她,示意她赶紧,奉九只好乖乖听命:“我有个中学同学,跟我很要好……”

    “男的女的?”宁诤断了她,粗声粗气地问。

    “女的,同泽的。”奉九没好气地回道。

    “接着。”宁铮的声音又变得轻飘飘的,忽然想起什么来,叹息一声,“女的也得心啊。”

    奉九好笑地:“你别疑神疑鬼好不好。我同学出生在四川,曾经跟我,他们家每年冬天都会去螺髻山泡温泉,每次都会发现有些猕猴也在别个池子里,泡得一个个脸都红扑扑的,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有时天上还下着雪,那情形,想想就,巴适得很。”奉九忍不住学了一句同学的四川话。

    宁铮笑了:“你想什么?”

    奉九叹口气:“人不如猴。”

    宁诤大笑起来,忽然反应过来,“不就是文秀薇么?”

    “哦你记得啊。”奉九以为宁铮对自己的朋友都不在意。

    他们一同望着远山,宁诤忽然:“你的,也对也不对——人生在世,总得有所作为,要不然,像猴子那样,就算活上一百年,也没什么意思。”

    奉九其实认同这样的观点,但不跟宁诤抬杠就不是她唐奉九了,“子非猴,安知猴之乐?”

    “那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如果今天象昨天一样,而可以看到的明天又重复着今天,那这样的时光,是不值得过的,二百年又如何,跟一天一样。

    “就好像法国那个奇才帕斯卡的那句话么——‘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宁铮不知道这句话,不禁重复了一遍,又用英文了一遍:“To the time to life, rather than to life in time”,品味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九儿,这句话得真好。”

    奉九一笑:“帕斯卡体弱多病,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但他在数学和物理学方面拥有那么多的建树,他这句话,固然是豁达,也是一种无奈。”

    宁铮点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的生命是厚重的。”

    话间,就好像为了呼应奉九羡慕四川螺髻山的猴子的话一样,天上忽然轻轻扬扬飘起了雪沫儿,没一会变成了雪粒子。

    雪粒子落在头顶亭子的玻璃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就像是细沙在沙漏中不断地倾泻而下。

    此情此景,奉九想,真是给个皇帝也不换,除了——

    身后的宁铮软玉温香抱满怀,身体早起了反应,奉九也不是不懂,只能忍着不动,生怕他刺激他。好在他还算克制,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奉九这心,放得太早了点。

    过了能有半刻钟,宁铮的声音响起:“好了,泡得也够久的了,皮肤该皱了,这冷热交加的最容易感风寒。”他也不等奉九同意,直接伸手拿过奉九厚厚的浴衣,囫囵地把她裹住,自己随便擦了几下,也套上浴袍,直接抱着奉九回了屋。

    他们回到起居室,各自换好了干爽的衣物,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各据一端,静静地看书:奉九在啃她的原版西方文学史,这是因为她自觉加快了学业进度,而奉大英文系也借鉴了燕京大学的“导师制”,给她配的Mentor正是她很喜欢的步教授:这是他特意给她留的假期功课。

    宁诤看他的《抱朴子外篇》,奉九看了一章后揉了揉眼睛,转头发现宁诤看得极其专心,奉九很好奇,她看古代专著,除了历史和散文、策论,其他的涉猎不多,“这本书主要讲什么?”

    宁诤看了她一眼:“讲治民之法,论为君之道,探出世之径。”

    奉九听了,眼睛一转:“看来是把道教、方术与金丹、儒学统统纳为一体了。”

    宁诤看她一眼,“你倒是敏锐。这书里的很多话都极有意思,值得细细品味。”就这么时不时交谈两句,两人歇下,躺在床上,宁诤还是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奉九早已习惯,默不作声地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没一会儿,宁铮低头吻住她,奉九很自然地由着他,然后宁铮拿了她的胳膊,圈紧自己的脖子,低声:“我怎么听,你前几天在那庙里遇到点儿事儿呢。”

    奉九不安地忸怩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前几日奉天刚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雪后的奉天美不胜收,所以奉九干脆带着从北平回来过寒假的巧稚、放了寒假一直在家的巧心和自己妹妹奉灵,一起到城西喇嘛庙赏雪拍照去了。奉九充当摄影师,拿着架宁铮专门托人从德国给她买回来的三十五毫米单反徕卡相机,铝合金机身,透视旁轴取景器,分量轻,很适合女子使用。

    天气极寒,她们刚开始都有点畏首畏尾的,后来拍出了兴致,就纷纷脱了外面的大衣,巧心更是连脱两件毛衣,穿着一件轻薄的粉色春衣倚在月亮门儿那儿,不怕寒的蜡嘴麻雀俏皮地蹲在旁边灌木丛的干树枝上给她当背景,配着巧心这艳丽的容颜,对比强烈,怎么看怎么是一幅秾艳高格调的仕女图。

    奉九是前年来喇嘛庙和同学赏雪时就极富洞察力地发现了西洋相片和中国画之间的联系的:如果背景简单、画面大块留白,再加上构图得当、清淡虚灵,“实景轻则虚景现”,黑白照片是很可以照出水墨国画的意趣的。

    等后来她看到中国摄影第一人郎静山先生,也就是给宁铮和她拍结婚照的梅子秀的师傅,他那幅令人陶醉、目眩神迷的水墨山水摄影作品《烟雨放舟》,才惊喜地发现,她居然和大师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她更喜欢将人物以一种工笔写意的方式摄入照片里,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也是一种“洋为中用”的中西合璧了。

    巧稚和奉灵抱着衣服,嘻嘻哈哈在一旁跺着脚揉着脸蛋儿加油鼓劲儿,让巧心挺住。

    奉灵与自家俩姑子也很熟悉了,比跟姐夫宁铮熟多了,因为年龄更相近,性情也算相投,所以很快成了好朋友。

    被大家寄予厚望,正在取景器里全神贯注构图的奉九忽然看到一个倒映着的身影向她们靠拢,她的视力极好,用即使当初傻乎乎地因为曾经羡慕同学戴眼镜好看,而故意闷头在被子里,手电看了几天也无法损坏的视力,一眼看出这个身影的不正常之处:这么冷的天儿,奉九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冻木了,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散着身上的黑色皮大氅,上身的褂子短短地悬在身上,而身下已洞门大开,他单手抓住裤腰带,另一只手……

    奉九一阵恶寒。

    因为就在奉天老家,她们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安全,所以出来玩儿就不让帅府里的听差跟随,汽车夫开车送她们到这儿就回去了,好了再过半个时辰来接她们。

    其实今天这里人不少,因为都知道喇嘛庙这儿的冬景很美,甚至可入著名的“奉天八景”,没想到这么多人的地儿,这个下流坯子也敢行如此龌龊之事。

    毫无疑问,他是看中了她们没有男眷跟随,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但凡其他游客里只要有一个男人的,他都不敢跟着。

    奉九气急败坏。好歹自己也是成了亲的,虽然还没真成了妇人,但总比这几个还没定亲的姑娘强。

    她也不管照相机了,就那么往雪地上一放,顺手从斜背着的相机包里摸出一把刚刚在喇嘛庙外的商店街买的张泉剪刀——这是鸿允和雁英求她带他们俩做窗花,奉九才特意买的。银光闪闪,锋利无比。

    奉九拧着眉,举着剪刀迎向那个正笑得哈喇子流了一下巴,甚至凝成薄冰的花痴子,咬着牙埋汰他:“就你这尺寸,我家三岁侄儿都比你大,不能再多了,因为连三岁半的你都比不过。”奉九忍着恶心故意傲慢地看了他那个地方一眼,再接再厉,“悄儿咪的藏着掖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往外露呢?”

    花痴子傻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子:明明年纪也不大,居然不像其他年轻女子见此情景立刻花容失色没命地四散跑开,怎么还能不闪不避地迎上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原本斗志昂扬的坏东西也不争气地垂头丧气了——虽的确渺,但被成是三岁孩童的尺寸……只能奉九毒舌起来,真真能气死个人。

    奉九接着:“这么反正也没用了,不如我现下就替你去了这孽根,从此消消停停的,可好?”

    巧稚早在后面看到,这也是个胆儿大的,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跑过来跟奉九:“三嫂,把剪子给我!我就当提前上解剖课练胆儿了!”

    对面的花痴子哪见过这阵仗,不按套路出牌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碰碰到俩,看着在另一个漂亮女孩儿手里“咔擦咔擦”一开一合寒气森森的剪刀,一向无往不利的他终于知道怕了,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裤腰一提大氅一抿掉头就跑。

    奉九气得哼哼两声,“‘癞蛤0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不行,我得找这儿的警察局长,让他们派人把这么个玩意儿抓起来,可别搁外面膈应了!”

    巧心和奉灵刚刚看到这个情景,早就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现在看到两位姐姐如此彪悍,不禁又是佩服又是骄傲,跑过来一边一个地摇着她们的胳膊,夸奖她们都是“胆大包天的天津包子”。

    ……嗯?奉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跟不苦那次的成语接龙早已在两府里闻名遐迩了。

    当然,这事儿有个后遗症,等她们尽量不受影响地继续照相,意犹未尽地拍了不止三十六张、甚至不止四十张时,奉九知道不对劲儿了。

    三十五毫米胶卷一般能拍出最多四十张照片,奉九回到府里立刻找人去洗照片,等听差沮丧地拿着曝光的大白条子底片回来,奉九终于悲痛地确认,第三卷胶卷根本没卷上,应该是因为那时奉九的手都快冻残废了,所以才出这么大的纰漏。

    好嘛,想想巧心后来为了拍照连脱的两件毛衣,想想奉灵冻紫的脸,想想巧稚为了爬上栏杆摆造型摔的那个跟头……奉九头一次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跟几个妹妹谈照相这个话题的好。

    ……………………

    宁铮低笑着:“我当然知道,来龙去脉,巨细靡遗,清清楚楚。”

    接着脸一板,“谁让你跟他对峙的?多危险,以后不许这样了!”宁铮没的是,这个胆敢猥亵自家太太和妹妹的家伙,已经被去了势,丢去了漠河看守山林,再也没法儿出来恶心人了。

    奉九想起自己当时的表现,好像是有点,过于勇猛了。这一溜号,一只手就被宁铮抓牢了在他胸膛上四处游弋,触感倒也不错;宁铮这半年来时不时地要求她也抚摸他,这不稀奇。

    过了一会儿,这手就下到了他坚实的腹部,奉九摸得出一块块壁垒分明的腹肌,宁铮轻声问:“好受么?”

    好不好受?这是从何起?自己有什么好不好受的,她只能反问他:“你好受么?”

    “嗯,特别,好受……”宁铮的声音越发低沉喑哑,奉九有些心惊,隐隐约约知道他不能就此善罢甘休,开始使了吃奶的劲儿要把手撤回来。

    宁铮强硬地止住,他穿着睡袍,下面空无一物,忽然贴近她的耳朵,张口轻哈她敏感的耳朵,“那种下三滥,我帮你忘了吧……”

    奉九随即感到她的手被强拽着越过了莽莽丛林,接着就一下子被按到……奉九见识过宁铮那与他俊秀的容貌不大相称的雄壮精悍的身躯,只是没想到,光用眼睛看和亲手体会,这感受完全不同。

    她吓得狠抽了一口气,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宁铮的声音微颤,带了急切和恳求,“九儿,你可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你也为我忍忍,可好?”着绵密的吻又倾泻而下,从脸颊到嘴唇……无一幸免。

    奉九被吻得昏头昏脑,毫无反击能力,一双素手如白蛇缠绕,丝丝缕缕,绵密无痕,她的感觉,也慢慢地从陌生到适应甚至渐渐被忽略……

    直到宁铮感到从尾椎到脑门袭来一阵阵连续不断的销魂蚀骨,忍不住从喉咙后部发出一声长长的喑哑的低吟,这才风平浪静。

    宁铮下床清理自己,接着拿热毛巾给奉九揩拭。

    借着窗外的雪光,看着静静睁着一双黑眸,貌似一脸平静实则已经吓傻的奉九,忽然笑了起来。

    奉九脸一热,一脸羞恼,“啪”地给了他一下子。他捉住奉九柔软的双手亲了又亲,奉九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宁铮满脸舒心的笑意,又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睡吧,我不扰你了。”

    奉九的绵绵困意无尽来袭,沉沉入睡。宁诤轻轻捋着她黑亮柔顺带着微弯的长发,心里却是想着,自从她上了大学,不用看,隔几天一聊,宁铮都能感受到她飞快的成长,她越来越自信、沉稳,书卷气越发浓厚。

    只要回了奉天,他还是会忍不住跑到奉天大学去接她,看到她或在图书馆奋笔疾书,查资料完成论文,或与同学和教授一起探讨文学或国际政治经济问题,她深厚的国文和英文功底、对政经局势的准确预判、流利的口才和飞珠溅玉般美妙的声音,都让她显得如此知性美丽,越发动人。

    他感到了不安。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站在大学讲堂里从容进退、侃侃而谈的奉九,光彩照人,似乎这才是与她最相匹配的地方。

    “云鹿微”这个名字在奉大是如雷贯耳了。每次他去看她,总有男学生甚至女学生围绕在她周围,自从上次帮着处理了郑漓那个女亲戚的事儿,他现在连看女学生都不大放心了。

    一次回奉后,奉九还在上课,他干脆开车去了附近的徐庸大学,找发儿心里话,徐庸劝他:“你得习惯,别无他法——你看你,金丝雀你不喜欢,你喜欢的就是,就是鹰你知道么?偏巧儿你还住在喂鹰胡同,这不是命是什么嘿?鹰招人喜欢就在倔强、有个性、有本事、不服输、爱自由,可她要是失去了这样的个性,你还喜欢吗?她也就不是她了。”

    宁铮轻叹一声,双手使力,直到她馨香柔软的唇不自觉地贴在自己的心上,这才合眼安然而眠。

    作者有话要:  居然被锁了?就是有那个啥几个字么?艾玛,这也太严了。不知道改完行不行。

    第二次修改,话违规的地方也是让我大跌眼镜啊。

    第三次修改,再不过……我就歇着去了。

    第四次。

    我是个有良心的作者,也希望某些人不要把国家正常的好政策给执行得歪了。

    第五次改,我真得记着,这都是写作的素材。

    第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