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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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续几天的狩猎结束,奉九松了口气,算明早就和宁铮一起回布莱顿:这几天她白日里跟着恨不得把她拴腰带上的宁铮到处看景、骑马,在野外炙烤野鸡野兔,晚上则是参加宁铮的老友们举办的各种晚宴:除了怡和洋行行长凯自威、前驻华武官桑希尔爵士,还有前驻大连总领事德宁、前驻亚洲舰队司令凯利等,她已经倍感无聊了。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发去离得不远的桑希尔爵士庄园里的体育馆做做运动。

    虽然天气寒冷,但这里的室内运动场可是热火朝天。不少来自全英各地的男男女女都在羽毛球、网球和排球,还有人不畏冷,在外面马球。

    当奉九和宁铮分开,去女士更衣室换好网球服进入体育场时,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紫目美人正站在宁铮身边,一双紫水晶般的明眸欲语还休地粘在他身上,就像含了蜜桃水一般甜蜜。

    奉九暗暗叹口气:加上前几天的晚宴,奉九已不知这是第几次连着遇到这个桃乐丝了。虽她非常信任自己的丈夫,但总有这么个女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任哪个做妻子的心里也不能好受。好在明天就要离开了。

    一袭白色运动衣裙的桃乐丝也看到了奉九,轻轻巧巧地走过来与奉九招呼,“伸手不笑脸人”,奉九笑着回礼。

    桃乐丝提议,听宁夫人网球得好,不如比一场?正在这时伊莲娜和乔治也到了,刚好走过来听到,乔治马上乐呵呵地建议那不如来个女子双。

    桃乐丝顿了一下,也好,于是又去一边拉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过来。

    桃乐丝这几日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只可惜这个来自神秘中国的年轻男人像根木头一样不解风情,无论是状似无意的巧遇,还是眼神的勾缠,乃至递过红酒杯时暧昧的指,他一律不接招,白长了一张对她来有莫大吸引力的东方脸了——到目前为止,她无往不利的情场经历里,还缺一款这样的男人。

    就在刚才,她不死心地又邀约了一次今晚一起去看歌剧,宁铮照例淡淡地拒绝了。她知道他们明早就要离开,心里更是发堵,看着他刚刚进来的个子虽高但估计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的美丽太太,忽然冒出了一个恶念。

    都中国贵族女子从缠足、不事运动,她瞧着这位宁太太虽未缠足,骑术还算精良——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但连个猎物都推三阻四的,估计其他运动也不行,那就拿她出出气吧。

    被骄纵惯了的女人经常很不可理喻,一不遂心就要找同为女人的麻烦:女人为了男人而互相为难,真是难看又难堪。

    一旁的伊莲娜心细如发,桃乐丝连着几日的歪缠早让她看出来意不善,奉九当然也看出来了,她感激地拍拍伊莲娜的胳膊,表示她没问题;宁铮和一旁的乔治照旧什么都看不出——男人们对于女人间的暗流涌动总是迟钝的——他们商量了一下,跟太太过招呼后就到旁边的羽毛球场地球去了。

    运动开始:这边自然是奉九和伊莲娜,对阵的是桃乐丝和西尔维亚?斯宾塞——刚刚那位被拉过来的姑娘是斯宾塞家族的漂亮女孩。

    西尔维亚跟桃乐丝还算交好,毕竟年纪相仿,而且丝丝连连的都有亲戚关系;她也跟其他来到此地的贵族一样,很欣赏奉九和宁铮这对来自中国的漂亮夫妻,所以抱着非常纯粹的想好好一起运动一下的念头,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连她都觉得不对劲了:这桃乐丝是发了疯么,上来就得这么凶狠,好像对面是她的世仇一样。

    在英国,体育一向备受重视,连皇室成员都以热爱运动为荣,甚至几位公主都是享誉欧洲的马术高手。

    不过奉九也不是白给的,几个回合下来,桃乐丝摸出奉九的底细,立马收了轻视之心,改了一味横冲直撞的法,而是刁钻地使绊子,下手稳准狠地就想给奉九留点纪念。

    奉九从来都是秉持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理念的人,也不客气,她的体能一向不错,在强度越来越大的对抗下,力气不见反而愈发丰沛。伊莲娜和西尔维亚渐渐都被忽略了,一只那个时代还是羊毛白色的网球听话地只在桃乐丝和奉九间飞来飞去,她俩傻傻地站在一旁,被迫旁观两位女士激烈的较量。

    奉九几次躲过桃乐丝强有力的扣杀,瞅准机会回身,使劲了浑身力气奋力一击,长长的裙摆旋出一朵白色的繁花,露出漂亮的大腿,正落在不知何时站在场边围观的西泽尔的眼中。

    网球呼啸着划过球网上空;桃乐丝见势不妙想迅速闪过,但来球气势汹汹速度太快,根本无从闪躲,“砰”地一声,桃乐丝也跟着闷哼一声,网球挟着大力狠狠地击中了她的右手臂。

    奉九一呆,立刻跑过去,满面歉疚,“哎呀哎呀,抱歉抱歉,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这手也没个准头。”

    宁铮和乔治正你来我往得起劲,忽然听到另一边的场地传来惊呼,有声音喊着有人受伤了;他俩扭头一看,正是自家太太的场地,对视一眼,把手里的拍子一扔,飞快地跑过去,先要紧着是不是自己的妻子出了什么事。

    待看到桃乐丝委顿在地,西尔维亚正在安慰她,奉九正蹲在一旁连声抱歉,伊莲娜则似笑非笑,宁铮立刻明白是太太闯了祸,不过没受伤就好,其他的有什么要紧?他赶忙上去拉起奉九上下看了看,还不放心,又把她转了个圈儿,奉九好笑地轻轻掐了掐他的腰肉。

    疼出眼泪的桃乐丝无可奈何,这个彪悍的宁太太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的是自己才对。

    宁铮这才替太太道歉,此时桑希尔的家庭医生也到了,试探着微微一碰,桃乐丝就痛得叫了起来。医生严肃地,怕是骨折了,建议立刻去医院拍个 X 光。

    于是奉九和宁铮一路陪着桃乐丝去了不远处的医院做了检查,还好,只是轻微骨裂,但外科医生还是尽责地给她覆上了石膏,并不影响她明天的返程之旅。

    夫妻俩把她送回了坎贝尔家族的庄园。待回到蓝蒲生家,正好西泽尔也在,他笑着摇摇头,对宁铮:“真没看出来,您太太网球得好,涵养更好;要是我,可忍不了这么明显的挑衅……坎贝尔姐太不像话,也不知为什么,那球一门劲儿地往您太太身上招呼,宁太太是迫于自卫才反击的。”

    宁铮笑了,谢过西泽尔的仗义执言,其实当时场内的人谁又没看清楚呢?毕竟桃乐丝的名声相当坏了,多少贵太太恨不得当场笑出声来。

    第二日夫妻俩先行离开了诺福克,临行前又去找到桃乐丝当面再次致歉,并送上了几样礼品赔罪。这桃乐丝也是个有趣的,被奉九一顿收拾下,却对这位中国美女产生了好感,觉得她外表的贞静娴雅下暗藏的彪悍气概很合她的口味,不免生出点“不不相识”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玩笑地请奉九留下中国的地址,过几日就要去南非看望朋友,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以后如果去中国,免不得要叨扰一餐才行。

    奉九是个大气的,事情都过去了,也不以为忤,再人家毕竟是病人,于是很是干脆地提笔唰唰就写。只不过她还是很淘气,没写在女仆拿过来的带着坎贝尔家族徽章的考究信笺上,而是在覆着桃乐丝胳膊的雪白石膏上,用中文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和在上海的住址,只要人到了这里,彼时她在哪里,自然一问便知。

    桃乐丝大笑,这位宁太太,实在是个妙人儿。她看着石膏上秀媚舒朗的字迹,越看越心爱,以至于后来拆石膏时都嘱咐医生务必心,千万别破坏了这画一样美丽的汉字。

    今晚是在诺福克的最后一晚,他们还是去看了戏剧。回来后洗漱完毕,夫妻俩坐在蓝蒲生爵士庄园客卧的沙发上,喝着仆人送上来的热茶。奉九抓起热水壶添了水,把原本的浓茶冲淡些,省得一会儿睡不着。

    屋外不时传来树林里野狼和红狐的嚎叫声,还有不甘寂寞的夜莺在鸣叫,夹杂着呜咽的风声,荒凉又寂寞,静谧又美好。

    奉九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法文,两条纤长的腿随意搁在他膝上,一会儿又迅速竖起来踩住他的大腿,宁铮看着她一会儿就闲不住一变的姿势,无声地笑开了,捏捏她的脸:“把我九儿忙坏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奉九其实正回想着这几日的事,很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觉着还是要借题发挥一下,干脆把书一扔,一把薅住宁铮睡袍的敞口领子,恶狠狠地往前一提溜,另一只手上去拍他的脸,“我跟你讲,以后再要是惹到桃乐丝这种花蝴蝶,我就……”

    “你就怎样?”宁铮毫不反抗,由着她发威,头一侧,眷恋地把脸贴上她柔腻的手心,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一双潋滟的眸子静静地盯牢了她看。

    奉九的心忽然没规律地一跳,再一跳,心想是啊,能怎样,一顿再好好养着呗,毕竟还有给芽芽添个弟弟妹妹之“”用,不过嘴里却向来是“输人不输阵”的,“我就把你……变成‘铁面人’。”

    他们今晚刚刚看了大仲马的《铁面人》改编的舞台剧,别,奉九觉得被逼戴上面罩的“路易十四”还挺动人心魄的。

    宁铮把右手按在她的后脑上,微一用力向下压去,两人交叠着倒在长沙发上,宁铮喃喃道:“你不舍得的……那样,我就没法儿好好亲你了……”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他们互相啃噬着对方的唇瓣间。

    英格兰夜晚湿冷的寒风在窗外吹过,早早升起的壁炉里的火光稳定而温和,不时有一两个火星子跳出来,“哔哔剥剥”地作响,映出铺在米色壁纸的墙壁上起起伏伏的身影,道不尽的温柔缱绻。

    宁铮已决心在欧洲好好呆一段时间,明年中旬可能去美国,继续考察。没想到一个消息乱了一切计划:闽南事变爆发了。

    十一月下旬,粤军第十九路军将领蒋景然、蔡贤初联合国民党创始人之一——李任潮、民革创始人之一——陈真如等人在福建宣布成立革命政府,明确提出“反江抗日”之主张。江先生慌了手脚,他最担心的,是十九路军已对最痛恨日本帝国主义、最对南京政府对日妥协政策不满的宁军发出倡议,希望拉其入伙新政府,国内国外敌人一起。

    一年多前上海的“一?二八”事变,已让很多粤籍士兵认清了南京政府缩头缩尾,不真心抗战的本质。

    江先生这时候又把他想起来了,毕竟,宁铮“一到关键时刻,哪好用就往哪儿粘”的万能胶特质实在不可替代。结果,几个月前还不忘派大舅哥宋文成劝宁铮继续留在海外的话言犹在耳,这又开始一封接一封的加急电报,急召宁铮回国。

    宁铮在接到第五封电报后,思索了片刻,就去找了奉九。夫妻俩关起门,在书房里了一下午的话;第二天一早,宁铮接受了特意来到他们布莱顿寓所的路透社记者的采访,表明了自己“从不属于任何党派,抗日、统一、救国,我从来只有这几件事”的一贯主张。

    随后和奉九一起,带着孩子们去郊外的树林了好一阵子的野兔和松鸡,来了一场型狩猎,痛快地玩了一场;第三天一早,吻别了奉九,抱了抱龙生,最后又抱着对父亲一脸依恋的芽芽,良久不愿松手,这才动身回国,并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用的侍卫,及照顾生活起居的李应超夫妇。

    奉九和孩子们不舍得宁铮离开自不待言,不过比他们还不愿意宁铮回国的,却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务们:他们在欧洲呆得舒舒服服的,除了日常监视,也没别的事儿,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不像在中国,动不动就被革命党和军统特务赏了各种死法。

    宁铮响应江先生召唤先期回国,却并不是像江先生所想,回去后拉着宁军与闽军抗衡,而是不想让宁军再次卷入国内新一轮的政权纷争。

    回去后到底是不是接着统领宁军,是否在国民政府中任职,都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思虑再三后,夫妻俩还是决定奉九带着芽芽在英国再呆一段时间,等尘埃落定了再回去。

    宁铮于十二月初回到罗马,向墨索里尼辞行。这个越发自大的意大利独裁者对宁铮这位中国友非常上心,特意安排了“昆特帕尔特”邮轮,从威尼斯出发,经由埃及赛德诺港、香港,直抵上海。

    上一次出国时,送行的人冷冷清清的没几个;而如今八个月的旅欧之行结束时,前来迎接的却足足汇集了五千人:从香港开始,到黄浦江江心,宁军将领、故知新交、上海最大帮派头子杜先生、宋文成代表、江先生代表……其中当然不乏肝胆相照的好友和部下比如吉松龄和徐庸,也有新结交的知心好友比如端纳,但也有很多人是知道他一回来,作为宁军首领又会被江先生委以重任,这才如此热情;更别提有人一路跟随,就是为了要官要权。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暂且不提宁铮回国的酸甜苦辣,这边宁铮才走了不到半个月,还在海上,奉九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奉九因为月事一向很准,所以才能这么快发现孕事;但这次跟上一次怀芽芽不同——不是几乎第一天就感觉不对——这回肚子里的胚胎安安静静的,不急不恼,看来是个脾气平和的家伙吧?

    她没急着想方设法告诉宁铮,因为猜也猜得到他又高兴又烦恼的心情。狩猎回来后,他们还曾一起去了瑞典,拜望了瑞典国王,他们一家都很喜欢这个国家。不过现在既然怀孕了,原本还想带着孩子们去其他北欧国家游玩的计划只能就此搁浅。

    既然还要在英国待上一段时间,奉九不得不去添置点行头,毕竟不时地还要代宁铮出席一些不得不去的宴会,首饰太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由秋声陪同着,去了位于巴黎西区和平街十三号的卡地亚珠宝店。

    店里面正有一群人到中年、衣着朴素的太太们在欣赏珠宝,偶尔有人怯怯地要求柜员把珠宝拿出来试戴。这里到底是卡地亚的总店,漂亮专业的柜员训练有素,个个笑容满面,明知这群顾客极有可能买不起,但还是非常热心地给她们挨个试戴,并对上面的各种宝石的特色加以讲解,还不忘夸赞自家店闻名于世的先进工艺;太太们互相赞美着,又都依依不舍地放下这些华贵的饰品。

    她们很快注意到进来的两位东方美人。

    更美的这位进来后挨个隔间粗粗扫视了一圈,随即坐在她们所在隔间的一张圆桌旁,等着殷勤的店员给她拿过看着还入眼的几套首饰。这位美人购物是个快手,不出十分钟已相中了两套,但只拿起两条项链对着镜子比了比,又偏头问问旁边女伴的意见,两人轻声议论几句,也不像别人似的反反复复地试戴,轻飘飘地就这么算买下了,免不得都是一脸艳羡。

    奉九走进来后其实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于是一边挑选着首饰,一边留心听了几耳朵这些中年女人之间的闲聊,得知这是一群少年时的玩伴已好久不见,所以这个时间相约在巴黎聚会。看着她们之间亲昵的举动,毫无嫌隙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在北平的媚兰,在美国的秀薇,在上海的漓漓和世界各地到处跑的萝莉,心里也跟着一暖。

    对于卡地亚珠宝,奉九并不陌生,因为在时尚方面很有研究的王蕙兰就特别喜欢卡地亚,在巴黎时还借了自己好几次。她经常拿着自己购置的大颗顶级宝石要求卡地亚定制:其中最著名的一颗是从清廷流出的翡翠青椒,被她好胜地拿出来与一位犹太富商“斗石”,结果大获全胜,其水头、色泽之好,让见惯了顶级珠宝的第三代卡地亚掌门人路易?卡地亚也赞叹不已,以至于亲自动手制成了一枚钻石吊坠扣,甚至在工作时要求旁人一律不得进入,以防生出意外。

    奉九看好的两套首饰分别是缅甸翡翠和南非钻石作为主材的:第一套包括了垂着鸽血红宝石丝穗的珠链、鸽蛋面戒指、耳饰和两串手链,这也是现今非常流行的款式;翡翠的色泽虽也不错,属于偏暖的“金丝绿”,但比起自己留在国内的号称”非铁不买“的翡翠大师铁宝亨出品的极品“蓝水绿”可就差远了,只能是中规中矩,这也是她选手链而不是手镯的原因。

    不过,在一个根本没有翡翠文化的国家实在无法挑剔,况且奉九在这些方面也没有很多贵妇都有的执念,觉得看得过眼就可以了。

    另一套是用卡地亚引以为傲自行开发的铂金工艺做底托,镶嵌着一颗颗纯净度极高但克拉数不大的南非钻石,做成了三层月桂叶套链,时不时地还有几颗水滴状的垂饰加以衬托,设计华贵又素净,奉九选这套是因为比较容易搭配服饰。

    这两套首饰价格不菲,但也不至于像王蕙兰女士那些个顶级珠宝一样令人咋舌。

    奉九向来不喜欢戴全套首饰,因为太过隆重,与她本人娴雅端丽的风格不搭,还容易带着种耀武扬威之感。整套首饰如果拆开戴,倒能做出好几个造型——自国难后,她更加谨言慎行,生怕被宁铮的政敌们抓住把柄,拖了他的后腿。

    秋声现在是唐知恺的太太了,夫妻感情和美,唐知恺是商业奇才,账面上宽裕得很,这次她到英国来,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唐知恺给太太准备了大笔资金供她支配,所以秋声刚刚也挑了几样稀罕的。

    奉九理解她的心思——这是有丈夫疼爱的女人——因此并没算非要替她付帐。

    秋声的品味一向不错,一再坚持下,又做主美滋滋地给奉九买了一只铂金蓝宝石手镯表:按动的把的,就可以弹开蓝宝石表蒙看时间,省得宴会无聊还不能失礼地戴表看看几点钟了。秋声低声这么多年了,净是姑娘给她买贵重礼物了——国难之后,奉九虽损失惨重,但她还是送了秋声一大笔嫁妆,并再三叮嘱她不用在丈夫面前低声下气,她是个有底气的女人——她也要送姑娘一件礼物才好,奉九握着秋声的手,心里不合时宜地涌上一句“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和感慨,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这时大门又被推开,一位身材挺拔的高个子男人陪同一位中年女士走了进来,女人胸前别着一枚显眼的美洲豹蓝宝石胸针,看到奉九,脚下就是一顿;男人则是一脸惊喜,马上放开挽着女人的手臂,快步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好。

    此时总店经理也出现了,殷勤地迎上那位貌不惊人的中年女士。

    奉九的脸盲症又犯了,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位。男人察觉到奉九的些微茫然,适时地自我介绍他是里宾特洛甫,德国驻英大使。

    奉九虽不大记人,可联想能力很强,一旦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那他身边这个女人是谁她也就跟着想起来了——王储情妇之一,沃丽丝?辛普森夫人。

    看经理对辛普森夫人的热络劲儿,应该是卡地亚的重要客户。

    奉九早已从西泽尔,再加上后来又问过伊莲娜和宁铮,知道了这位德国大使的底细,心里想着:这两个人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游荡到了巴黎这个世界中心来了?能与辛普森夫人以这种方式混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奉九淡淡地问了好。

    里宾特洛甫可不想这样:那天在诺福克猎时邂逅,他就对这位中国的宁太太惊为天人,只可惜当时时机不对,不免一直耿耿于怀;老天垂怜,让他碰巧今天又邂逅佳人,而且她那个英俊冷淡、很有威慑力的丈夫也不在,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至于他和辛普森的关系,那本就是各取所需,毫无约束力,根本不用在意。

    他有心讨好佳人,又想展示男性气概,立刻慷慨地表示不管宁太太买什么,都由他来付帐。

    以往他这招儿可是屡试不爽,毕竟世界上哪有不爱珠宝的女人?反正他没见过。

    奉九不但知道这两人称得上是狼狈为奸,更知道各国外交官基本上都是间谍,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向秋声使了个眼色。秋声立刻心领神会地起身,独自去付帐。

    奉九扫视到此时已走到自己身边,围着钻饰柜台旁的圆桌坐了一圈儿足有六位的中年太太闺蜜团,更注意到她们面前很快摆满了各色美丽钻饰,于是露出一个格外妩媚的笑容,转身询问里宾特洛甫,“真的是什么都可以么?”

    里宾特洛甫还没有过与中国美人约会的经验,被奉九这清甜又带着特有的东方神秘气息的笑容搅得三魂七魄都飘荡起来,豪气地一甩头,“当然。”辛普森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这轻哼里,当然也不缺奉九那份儿。

    奉九立刻兴高采烈地走到太太团那里,冲着看她忽然过来一脸懵的太太们宣布:“各位女士,你们今天运气真好!看到那位先生了么?他刚刚了,不管选什么,都由他来付帐!所以你们放心地选吧,大家一起为这位先生的慷慨鼓掌!”

    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鼓起掌来,几位不知所措的太太很快缓过神来,跟着奉九使劲儿鼓掌,这意外之喜让她们兴奋得脸都红了。

    里宾特洛甫脸一白,辛普森夫人先是惊讶万分,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情形平生仅见,千金难买,实在是太有趣了。这一次的笑声里,却是带着对奉九的欣赏。

    奉九一看差不多了,马上跟接待自己的柜员、辛普森太太和里宾特洛甫点头道别,又冲着那群太太笑笑,跟着已走到店门口,提着包装好的首饰盒的秋声一起离开了,徒留下还在笑个不停的辛普森夫人,和被一群中年妇女团团围住不停表示感谢的里宾特洛甫。

    门外两个侍卫立刻跟随上来。秋声促狭地:“姑娘,你走得太快了,那个洋鬼子的脸色太好看了,我还没看够呢。”

    奉九一本正经头也不回地一边往前走,一边光动嘴皮子不扯动一丝面皮地:“见好就收懂不?再了再呆下去,你姑娘我都要绷不住劲了,就让那个老色鬼头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