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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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承纲对陈瑾道:“去给我拿个箬笠来。”箬笠是竹篾编制的宽沿草帽, 用来挡脸正好。

    “啊, 教坊司里哪来的这样的东西。”陈瑾显得很是为难。

    霍承纲缓和下语气道:“想办法找找。临时让人上街买个也行,不着急,时间宽裕的很。不是下了蒙汗药吗, 他一时半会还醒不来。”宿醉加迷药, 有的他睡。

    陈瑾抓了一把散钱角银, 交给丫鬟出去买箬笠。自己从箱笼里翻出, 包好的茶叶, 给霍承纲泡了一杯秦巴雾毫, 端上来。

    箬笠很快买回来了, 霍承纲戴着试了一下。不管怎么压帽檐都只能挡住眼睛。

    陈瑾试探道:“我那还有一块缂丝透撩的轻罗纱, 裁剪一块给先生缝在帽檐,上做成帷帽的形式, 你看如何?”

    霍承纲皱了皱眉:“那不是女人戴的吗。”心里并不乐意。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陈瑾也是心累, 无奈道。

    霍承纲只好勉强答应。

    陈瑾的香闺卧室里, 黄文尧抱着红鹤岁的大迎枕,又是抚摸又是亲吻的,嘴里喃喃梦话:“承蒙瑾姑娘太爱,文尧不敢……”

    不等第二个‘不敢’出来,梦里那位姑娘提着大红裙,娇俏的笑道:“我命令你来抱我!”她张开怀抱,琵琶袖盈在微风里,站在灿烂的骄阳下肆意的笑。

    “黄文尧,你个胆鬼!”瑾姑娘失望的收回双臂, 扶着双膝问他,“你怕我哥哥。不敢抱我是不是?”

    瑾姑娘刚还是笑着,眼眶很快泛起红意。她撅着嘴,泫然欲泣。

    黄文尧鬼使神差的就抱住她的腰,亲了一口。蜻蜓点水般飞快挪开,又在她额发上重重落下一吻。

    瑾姑娘葱白的手指摸着自己嫣红的花瓣嘴唇,她嘀咕道:“黄文尧,你的嘴唇好软呀。我能摸摸吗?”

    猝不及防,她微凉的手指尖摸了上来。黄文尧只觉一个冷激灵,倏地被惊醒。一摸脸,脸上湿哒哒的。

    霍承纲端着一杯冷茶放下,藏青色的缂丝薄纱,遮住他整张脸庞。只露出下颚,微微冷硬的弧线。

    黄文尧摸了摸干涩的眼角,一时竟分不清上面是茶还是泪。他哑声开口问:“你是谁,鱼薇呢?”

    “这里没有鱼薇,只有陈瑾。”

    “你是越国公陈家的人!”黄文尧激动地翻身坐起,他殷殷期待的问:“是鱼薇通知你们来的吗?哦,不不不,是陈瑾通知你们来的吗。”

    黄文尧惊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他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半天,才问到正题:“瑾姑娘还活着对不对,你们把瑾姑娘换走了,你们救走她了是不是。国公呢,老国公呢?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他们现在在哪?”

    着,伸手就要去掀霍承纲的箬笠。“你是谁,为什么要戴着斗笠。”

    霍承纲先一步截住黄文尧的手腕,“黄公子,冷静。”

    黄文尧被人扼住胳膊,挣扎的要脱开。醉了一宿,加上蒙汗药的原因,他四肢无力。霍承纲铁一般的手腕,死死抓住他。

    黄文尧道:“抱歉,冒犯了。请你放开我,我不会在无礼了。”

    霍承纲从善如流的松开钳制,他对黄文尧道:“涿州越国公陈家是怎么落败的,身为涿州知府的黄家一清二楚。抄家的时候,是你黄公子亲自带的人来的。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我这些。”

    黄文尧激动得唾沫横飞,“我那是为了保护瑾姑娘!”他嘶吼道:“要不是是越国公国公他们仗着外戚的身份买卖官职,伐同党异。仗着外外戚独大,引起皇上忌惮。男人们在外做了错事,连累的女儿家都要遭受牵连。”

    黄文尧赤目睁红,“我能做什么?即便当时带头的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当时戚将军亲自带兵前来,他们人都到涿州了。没有我带头,他们就找不到越国公府了吗?”

    霍承纲戴着斗笠,神色平静,静静的听着黄文尧发泄情绪。倘若此时有人敢掀了这帷帽,便会发现霍承纲的眼神里都是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连涟漪都不曾泛起。

    黄文尧哑声道:“我去了,起码可以让他们有尊严的被带走。起码他们还能关到我们家的……大牢里。”他哽咽着红了眼眶,“我想着,想着,陈家好歹有一位皇后,有一个外甥是当今太子,陈大人还在内阁,我觉得陈家不会倒。瑾姑娘……不会有事。”

    可后来,黄文尧被现实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陈家被处斩那天,黄文尧被父母亲,五花大绑在拔步床上,门窗皆被钉死。三十个护院大汉守在他的院子。

    黄文尧挣扎了两天两夜,手脚脖子全都是挣出的血痕,他就差咬舌自尽了,母亲都没有为此有一丝心软。

    黄文尧捂着脸道:“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点将瑾姑娘救出来。”他捶床道:“我太相信皇后和太子了。我太相信他们了。我以为陈家会没事,我真的以为陈家会逃出一劫。”最后一句几乎是颤着声,哭腔出来的。

    黄文尧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陈家三百多条性命真的会被处斩。这已经不是皇后和太子脸上无光的事了,简直是被人踩在粪坑里羞辱。

    听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了皇孙,皇上皇后还一起在宫里为孙儿庆祝,声势浩大过十日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为此,黄文尧很是瞧不起太子和皇后。“……皇上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皇后太子怎么也能假装无事发生,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她们的荣华富贵呢!”

    “这才不过三年的时光,三年啊!他们都忘了吗?”

    霍承纲沉默道:“没有人忘记陈家的灭门惨案。”他闭上眼睛道:“陈家会翻案的。该死的人,该惩罚的人,该拉下来的人。一个都不会少。一个个都会被清算的。”

    霍承纲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到谁一样,他斩钉截铁道:“一个都跑不了。”

    黄文尧盯着墨绿色的缂丝薄纱,试图看清他的面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替陈家报仇。”

    霍承纲自顾自的慢悠悠重斟了一杯茶,他风轻云淡道:“老越国公待我恩重如山,越国公陈棠是我挚交兄弟。我自幼被当做半个王孙公子养大,你我该不该替他们报仇。”

    黄文尧慢慢坐直身子,将着声音道:“你是……霍先生!”那个曾经抢在他前面,向国公陈棠提亲,求娶其妹陈瑾的霍承纲。

    霍承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黄文尧再次动手想掀了他的斗笠,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敢见我。霍承纲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你为什么怕我看见你的脸。”

    再次截住他胳膊,霍承纲这次直接将黄文尧摔到床下。他冷冷的站起来道:“你我情敌,不见也罢。”

    黄文尧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的撑起身子:“陈瑾呢?你把陈瑾藏到哪去了。”

    霍承纲道:“陈瑾就在教坊司。”顿,目光警告道:“黄文尧,别自寻死路。”

    黄文尧趴在地上,悲恸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她还活着。霍承纲如果是你把她藏起来……那便藏起来吧。你不知道我发现教坊司里的沉淀是个冒牌货之后,心里有多么害怕,多么心痛,我怕她早已经被玩……死了。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鱼薇从门外跑进来,扶起黄文尧道:“霍先生,你对黄公子太严厉了。”

    “我若不对他严厉些,死的人便是你。”

    鱼薇抹着眼泪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黄公子这样闹。毁了霍先生当初的安排。”

    霍承纲别过脸去。

    最后,黄文尧被霍承纲强行丢回家,并发出警告,不许再靠近教坊司。

    黄文尧私贿交教坊司官员,被偷偷放进去面见陈家姑娘一事,霍承纲也大发了一通脾气。詹事府的人也去教坊司警告了一番,这才让黄文尧消停了几天。

    霍承纲特地还在之后几天多次拜访‘陈瑾’,询问她黄文尧还有没有再来骚扰过。‘陈瑾’告知没有后,霍承纲暂时放下心来。

    原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没多久,霍承纲就发现他被跟踪了,而且被跟踪的很不是时候。

    霍承纲去名下的京郊别院办一间秘事,一路都心谨慎,警惕着安慰和暗探的跟踪,偏偏忽略了黄文尧这样的普通人,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跟踪和躲闪。

    霍承纲的注意力不在普通人身上,他敲开京郊院的木漆大门。猛的一回头,看见黄灿灿的油菜花地里,簌簌抖动的绿枝干,立即眯起眼睛。

    霍承纲的目光落到一旁被踩折的油菜花,油菜花籽能炸油,油能换钱,寻常农户都舍不得踩踏。

    有人前来开门。霍承纲从外面拉住门上的铁环,还对里面斥道:“回去!”

    里面的人一顿,立即悉悉索索退了回去。

    霍承纲听见动静,松开门环,朝油菜地里走去。霍承纲单手将黄文尧从油菜花里领出来。横掌手刀劈晕,叫了个拉牛粪车的闲汉。

    让他把牛粪倒了,车腾出来,把黄文尧拉到城西冒三胡同的黄府。

    霍承纲望了望日头道:“这是一贯钱,把人送到黄家之后,记得帮我传句话。”

    闲汉喜不自禁,看着红绳串的一贯钱,捧也不是揣也不是。“爷请吩咐!的保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霍承纲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只需告诉黄家的人,这个少爷是勾栏院的龟-公倒在田埂地头的。别的也无需多,再问黄家要份赏钱便是。”

    闲汉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拍着胸脯就把人拉走。

    黄文尧晕晕沉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那黑漆木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霍承纲果然在京郊外藏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  天使久等啦~晚安!

    还有个好消息,和编编商量后,本文周日(11.18)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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